鐵蛤蟆一聲叫,如厲鬼勾魂,無常索命,百十號人,一股腦死絕啦。
大嘴藏古道荒草邊,瞧熱鬧哪,見這陣仗,汗毛嚇炸了,哪敢多瞧,撒丫子扯呼。
紅衣人走村放瘟疫,王武師古道攔邪魔,鐵蛤蟆一叫殺百人,奇哉怪哉,成了懸案。
打那以后,大嘴沒再見過鐵蛤蟆,可這檔子事,他卻記幾十年。
后來闖皮影教祖地,練了皮影邪功,功力節節高升,可一琢磨,以一殺百,他這輩子也沒那本事。
這鐵蛤蟆,準是邪物。那紅衣人,準是邪魔。還有陰城,準是邪地。
陰陽燈滅,徐量眉一皺,好一通琢磨。
鐵蛤蟆是妖物,能放瘟毒。人沾染上,化為膿水,他曉得了。
至于陰城在哪?他不知道。陰城有啥,他也迷糊。
陰兵借道,奔哪去?大金棺材,裝的誰?詭事難判,懸案難斷。
這一碼事兒迷糊,那一碼事兒通透。弄嘛?擺陰物,來就奔這個嘛。
鐵蛤蟆一叫,房倒屋塌,大皮影死一堆,遍地膿水。
人死了,瘟沒散,來者遭殃,這地方要成荒地了。
徐量一合計,得嘞,陰物就埋這老屋底吧。
嘁哩喀喳,挖坑倒土,一堆陰物,埋一瓷實。按照陰陽方位,陣法擺得周正。
再一瞅鐵蛤蟆,他瘆得慌,可不敢帶身上,也當陰物埋啦。
日落西山黑了天,唱著小曲把家還。
“緊打鼓來慢打鑼,停鑼住鼓聽唱歌。諸般閑言都不唱,聽我唱過十八摸……”
調起高了,唱了一陣,又饑又渴,再一抬頭,到棺材鋪啦。
陰陽局一擺上,皮影村煞氣滾滾,棺材鋪陽氣洶洶。
別急,陽氣正聚著呢,等些時候,陽氣聚足了,陰陽局才叫霸道。
累一天,洗個澡,徐量正要睡呢,外頭有人咋呼。
怎么?街西新開個店,吆喝攬客呢。嘛店晚上攬客?腳店。
捏腳的去處,不是盲人捏腳,都是姑娘女子。手如柔荑,面如桃花,聲如鶯啼,暖如熏風。
腳店多是半葷半素,瞅對眼啦,她捏你腳,你捏她懷。銀子使足了,能把你捏虛。
棺材鋪里,閑人可多,吃過夜宵,湊擱一塊,正打算去梨園聽戲呢。
一聽腳店開張,四下開始合計:梨園還是腳店?
“梨園哪有腳店玩的花,我去腳店?!?
這一開口,四周投來鄙夷目光,跟著有人接話。
“還是梨園好,聽段戲還能學幾句,錢不白花,我也去腳店?!?
“梨園聽戲,皆是高朋雅士,戲乃高雅之藝也,入耳一時,受用一生,我去腳店。”
徐量一瞧,啐了一口,這幫子人,真沒出息。
蹭蹭蹭,三步上前:“呸!膚淺,庸俗,粗鄙!去腳店不叫我?”
哥幾個,湊一塊,勾肩搭背,直奔腳店。
腳店里頭,水暖風香,霧氣濛濛,紫裙粉帶,胭脂薄衫。
徐量抬腳進去,可受歡迎。為嘛?相貌好,美男子。
他江湖奇術一大堆,減肉術,養顏術,幾番打理下來,嗬!俊逸公子,清秀美男。
擱這捏腳的,有坊間浪婦,有放蕩女子,有罪臣女眷,有窮苦姑娘。
有的自愿入行,有的生活所迫,揉肉捏腳,都想挑個俊秀公子,誰想對個邋遢丑男?
徐量打量一圈,新店開張,福利不少,今兒來這的,捏腳送枸杞。
減肉術、養顏術傍身,徐量這臉,謅句雅詞兒: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徐量東瞧瞧,西看看,要論俊秀,尋遍整個腳店,嗚呼!求一敵手而不可得。
可您別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更那會,他一出門,抬眼一瞧,杵個公子。
五官如刻,顏如渥丹,龍章鳳姿,爽朗清舉。
徐量瞧了,羨煞他也。羨之慕之,嫉之妒之,由妒生恨,一拳打將過去。
嘩楞一聲,哎,整差了,是面鏡子。
腳店里頭,徐量可夠愜意,枸杞紅茶,一宿沒斷。
玉漏聲殘,金烏影吐。
徐量出了腳店,走街串巷,坐到鋪子前,吃倆牛肉餅。
三皮兩餡,面跟香油可舍得放,肉餡抹半寸厚。擱鐵鍋里頭,翻幾回個兒,煎的焦黃酥脆,咬在嘴里,咔呲流油。
吃飽喝足,回了棺材鋪,觀瞧陰陽局。
棺材鋪里,陽氣洶洶。隔了一宿,陽氣足啦。
有多足?人像吃壯藥,勁兒使不完,脖子要套個驢套,能拉千八百圈磨。
夫妻要住這兒,您一天犁十回地,身不困,體不乏,嘛事兒沒有。
甭說人啦,雞嗷嗷打鳴,要跟豬拱架。狗汪汪狂吠,要跟牛斗力。耗子招搖過市,小眼一瞪,咣當給貓兩拳。
這太亂,可不成,徐量走到井邊,井沿放一陰物,鎮墓獸。
鎮墓獸一推,面南改面北啦,棺材鋪陽氣滾滾,都聚井里頭啦。
陣墓獸是陣眼,面南陣開,面北陣閉。陣閉時候,陽氣鎮井里頭,不然陽氣老這么兇,人可遭不住。
徐量逛一趟陰集,大半銀子全花這鎮墓獸身上了,這玩意是龍虎山流出的寶貝,克尸可有妙用。
徐量等兩天,尸公沒上門。他耐得住,一天天過,嘛也甭愁。
沒有大富大貴,沒有山珍海味,日子過的也頗稱心。
一日三餐,倆油條,四碗茶,食五谷,吃六畜,七個灶糖,八根麻花,九盒糕點,十個捏腳姑娘。
清閑寡淡,有滋有味。
清閑歸清閑,棺材鋪生意可沒落下。
棺材一個接一個畫,亡人一個接一個葬,死尸一具接一具燒。
沒轍,大宋世道太好,死人太多,棺材鋪如集市。
燒了這么些尸,燒尸火越發霸道。葬了這么些人,奇物道術得一堆。
別的甭說,單說鎮尸的物件兒。
柳條,香灰,墨斗,糯米,鎮尸粽,照尸燭,茅山符箓,黑驢蹄子……
東西都擱乾坤袋里,甭管游尸、伏尸、綠僵、白僵,一百個來,一百個死。
夜鵲隱林,昏鴉噪晚。
這天棺材鋪關了門,徐量栓上門閂,滅了大紅燈籠。
青團大褂一脫,掛窗欞邊。窗欞外頭,月色如銀,鳥宿池邊樹。
他這解了衣,正要睡哪,梆梆梆!外頭有人敲門。
“誰?”
“要飯的。”
“要開水要涼水?”
“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