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正統是十四年五月,邊患告急,大同、宣府兩鎮,數有示警。七月中,陛下親率六師,五日倉促而征,及至宣府,中軍失律,精銳盡喪,土木驛之敗,大駕獲于虜手,君父蒙塵。】
【兵者,國之大事也,生死存亡之道。吾兄不智不謹,五日而發,撤軍回返途中,又強令悍勇之士,回轉廝殺,終致大軍被伏,致使精卒猛士斃于路途,肱骨之臣喪于沙場,大明之危也。】
【皇考宣宗章皇帝仲子,郕王朱祁鈺,奉命于危難之間,統帥兵馬,當挽我大明于傾頹,然自覺一人智短,今尋勇猛者,陣前效力。智慧者,策謀籌劃。】
。。。
手中拿著郕王寫出的【郕王代君行罪己詔】,看了好一會兒后,于謙的表情就跟便秘一般。
將郕王寫的東西放在桌上,于謙伸手在袖中摸索,抽出一本奏章,遞給朱祁鈺道。
“殿下,臣這里有一封奏章,不若殿下先看看。”
“什么?”
聞言,朱祁鈺伸手接過于謙遞來的奏章,翻開看了兩眼后,就重新遞回給了于謙。
“于尚書,人,要實事求是。”
“殿下,子不言父過,臣不言君錯。”
看著郕王嚴肅的表情,于謙開口道。
“陛下為殿下之兄,又為大明皇帝,君父也。”
“于尚書是個厚道人,但有的人他不厚道。”
伸手從沙盤旁拿起茶壺,倒上了兩杯茶水,將其中一杯推給于謙,朱祁鈺開口問道。
“吾兄若歸,孰為君,孰為臣?”
“。。。”
聽到朱祁鈺的話,于謙陷入了沉默。
這話是什么意思,他自然明白。
這就是問皇位到底是屬于誰了。
現在宮里的那位孫太后能忍郕王到現在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將皇位留在他丈夫,宣宗一系手中。
皇明祖訓里,朱元璋秉持著【國家建儲,禮從長嫡,天下之本在焉】的原則,對于繼承人做出了明確的規定: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
【凡朝廷無皇子,必兄終弟及,須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雖長不得立。】
【如王年三十,正妃未有嫡子,其庶子止為郡王;待王與正妃年五十無嫡,始立庶長子為王世子。】
這段話的含義就是:如果皇帝沒孩子,就必須是兄終弟及,而且必須是立嫡母所生的孩子,庶母生的,即便是長子,也不能立。
而對諸藩藩王,也只有五十歲生不了娃之后,才能立庶子。
朱祁鈺的娘不是正宮皇后,而朱祁鎮的幾個兒子,包括長子朱見深在內,都不是正宮錢皇后所出,按照大明宗族禮法,都沒有繼承權!
朱祁鎮那玩意兒還活著!理論上說,是能生嫡子的。
此時大明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是已經兩次監國的襄王朱瞻墡,他是朱瞻基的同母胞弟,都為仁宗張皇后所出。
這會兒,京里的孫太后和眼前的這位郕王,都在防備著襄王。
“自然是殿下為君,上皇為臣。”
沉默了許久之后,于謙才開口道。
聽到于謙的話,朱祁鈺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來。
于謙的意思,自然是不是同意他做皇帝,而是說能奉朱祁鎮為太上皇,但不能廢皇位。
到底他是宣宗的嫡長子,禮法上是正統的皇位繼承者,做了十四年皇帝的人,如果廢了他的皇帝位,那史書上怎么說,大明讓個廢帝統治了十四年?
“去禮遠眾,好內怠政。”
看著于謙,朱祁鈺說出了十六個字。
“肆行勞神,逆天虐民。”
“臣于謙,定以殿下馬首是瞻。”
待到朱祁鈺說完后,于謙心中一思索,拱手道。
“于尚書不必如此拘禮。”
伸手將于謙扶著,朱祁鈺笑著開口道。
“京中之事,多要勞煩于尚書了。”
“臣尊令。”
聞言,于謙再次拱手后,轉身離去。
方才朱祁鈺那十六個字的意思,是在評價人,評價皇帝。
這十六個字,出自謚法,而上一個讓人給上了這十六個字的人,叫楊廣。
郕王的意思是,不廢皇帝位,直接弄死給上個謚號曰煬。
對于這事,他于謙,同意了。
有的事他能做,但有的事他不能做,甚至于不能說。
皇權更替,刀光劍影,哪里來的溫情脈脈。
歷史上的景泰,手腕上可以說是連崇禎都不如,那崇禎好歹還說換就換,說殺就殺,說囚就囚。
唐王朱聿鍵,砸鍋賣鐵進京勤王,崇禎危險解除后反手就給塞鳳陽高墻里面去了。
而朱祁鈺能讓朱叫門給翻盤了,也是離譜。
看著于謙的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后,朱祁鈺又令人將石亨尋來。
“末將參見大都督。”
連人都沒認全呢,就又被叫來,石亨有些摸不著頭腦,忐忑的拱手到。
“免禮吧。”
拿起茶壺,又倒上了一杯茶水,示意小太監給搬來一把椅子,朱祁鈺開口問道。
“內三關,能守住嗎?”
“居庸關可守,紫荊關和倒馬關。。。”
抬頭看了眼朱祁鈺,石亨低下頭道。
“恐怕是萬難能夠守住。”
“說說理由。”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朱祁鈺伸手拿掉了插在紫荊關和倒馬關的旗幟。
“居庸關外抵宣府,內靠京城,地處山巒之地,瓦剌若是舉大軍而來,其境內地勢崎嶇,大明各地援軍可從容圍剿,自然易守。”
“而紫荊關、倒馬關兩地,雖處于大同境內,但屬二線內關,關隘常年不修,兵卒不習戰陣之法,且來往商賈繁多,定然多有瓦剌奸細。”
“若生內亂,關隘再是堅固,也是難守。”
“況且,紫荊關與倒馬關兩地,末將就知道不少的小道,可以繞過關口,前后夾擊關隘。”
“太行八徑,太行又何止八徑。”
聽到石亨的話,朱祁鈺從沙盤旁邊提起朱筆,劃掉了幾份調山東兵馬守紫荊關和倒馬關的凋令。
守不住的,還是別浪費兵力了,調到保定府諸城中,協助守城吧。
“于尚書說你是將帥良才,務要負了他的期望。”
放下手中的朱筆,朱祁鈺看著身前的石亨,鼓勵道。
“臣遵大都督將令。”
聞言,石亨低下頭,眼神閃爍的拱手道。
他和于謙的關系。。。有點兒小摩擦,但不大。
郕王這是,說和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