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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發(fā)現(xiàn)新世界

除了找住的地方困難,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天堂。研究室十分整潔,我還有自己的桌子,不再有化糞池和污水管,也不再有大學(xué)本科生必修的精神病學(xué)、聚乙烯學(xué)和體育課。我終于只須上物理課,甚至還能學(xué)網(wǎng)球和溜冰。

有兩門課改變了我的生活觀--統(tǒng)計力學(xué)及應(yīng)用數(shù)學(xué)。我第一次了解,我是如何通過觀察和感受、嘗試錯誤和所謂的近似法(值)來建構(gòu)我自己的世界。愛因斯坦說他不相信上帝是用擲骰子的方式來創(chuàng)造世界的。我想他是對的,演化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們看,」西格特教授對班上同學(xué)說:「數(shù)學(xué)不僅僅是數(shù)學(xué)家憑空想象出來的。大部份是物理學(xué)家基于需要和觀察,以及嘗試錯誤,就像我們所有的工具那樣發(fā)展出來的。」

西格特教授是一系列熱力學(xué)及統(tǒng)計力學(xué)學(xué)者中的最后一位。

除了拉瑞和我,所有的一年級研究生都被指派去帶本科生的實驗課。是因為我們是中國人,在教學(xué)上會有語言的問題?還是因為我們來自著名的勞倫斯放射實驗室所屬的加州大學(xué)柏克萊分校,所以被認為具有實驗室工作的經(jīng)驗?zāi)兀?

我被指派到詹姆斯?勞勃茲博士的宇宙射線實驗室。詹姆斯?勞勃茲博士給我的印象,彷佛是從電影《日正當中》跳出來的牛仔。他高大、修長、安靜、用弓形腿走路,和賈利?古柏唯一不同的是他臉上的笑容。后來,當我告訴他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時,他告訴我:他真的是在牧場長大。甚至上大學(xué)時,還必須請假去幫他父親把牛趕到市場。

宇宙射線,顧名思義,是不屬于地球的微粒子。它們從外層空間進入到平流層,被飛行氣球所攜帶的感光乳膠照相底片所捕獲。

當一道宇宙射線進入乳劑,并與原子核碰撞時,撞擊的粒子和對象會被擊碎成一些其他的粒子,向不同的方向飛出去,整個過程會被照相底片記錄下來。底片有一頁書的大小、一片面包的厚度,迭起來有一塊磚頭的厚度。乳膠顯影后,我們測量整個過程中所有涉入粒子的軌跡長度和它們之間的角度,再通過它們的動量和能量去識別它們,希望找到一些從來沒見過的粒子。

我覺得好像回到了捕魚時,只是這次的魚來自外層空間。它們飛入空氣稀薄的平流層,成堆地被乳膠底片所捕獲。我的工作就是顯影曝光的乳膠底片,然后在顯微鏡下用掃瞄器掃瞄以發(fā)現(xiàn)事件的存在,并測量它們的軌跡。底片很厚,為了防止扭曲變形,我得用酒精來保持它們的干燥。因為酒精的用量很大,所以用50加侖的圓桶裝著送進來。裝滿酒精的圓桶很重,要搬動時,會使它傾斜著用邊緣來滾動。

有一天,我在滾動其中一個圓桶時,身體失去平衡向后倒在地板上,手被桶子上緣和實驗桌夾住,手腕撞到桌角。幸好當時我戴著手表,骨頭才沒被壓到。

這一只奧米笳手表,是葆琦舅舅送給我的畢業(yè)禮物。有一次,他注意到我沒戴手表。我對他說,我不習(xí)慣戴手表。這是事實,也是謊言。

在此之前,我有過三只手表,它們的下場都不好。

我最早的一只表是懷表,表殼上印了一臺漂亮的火車頭,是丁干媽--我姊姊的干媽送給我的禮物。那時我剛滿七歲。

「陳素!」媽大叫:「他很快就會把它弄壞的!」

「它很牢固,不會壞的。」

「天下沒這種東西。」

「它是美國制的。」

「那又怎樣?」

「我證明給妳看。」

我手里的表突然被搶走,還沒來得及弄清怎么回事,表就被摔在地板上。

「撿起來,聽聽看。」丁干媽對我媽說。

媽半信半疑地把表撿起來,放在耳邊細聽,忽然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大叫:「它還在滴答地響!」

「妳自己摔摔看。」

「不能再摔了」

「這是美國制的,不會摔壞的。」

媽果真把表摔在地上。她想證明什么呢?我連忙把表撿起來。

「它不響了!」我大叫。

「那一定是日本制的。」媽說。

「它上面明明標著美國制造。」丁干媽堅持著。

「有人告訴我,日本不是有個小城Usa (宇佐市)嗎?」

我的第二只表是瑞士制的,是李干媽--我的干媽送的。

「妳怎能把這么精致的東西送給這么個粗心大意的八歲男孩?」

「他要開始學(xué)習(xí)照顧東西,八歲正是時候。」

媽媽讓我保留它,條件是我必須每天記得上發(fā)條,小心不要掉到地上。我以為最安全的地方,莫過于高高的壁爐架。我每天一次會爬上椅子去給表上發(fā)條,聽聽它滴答響,順便檢查一下。

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它不再滴答作響了!

「看我是怎么跟你說的?」媽才說完,就把它從我手里拿走,以后再也沒見過它了。

我的第三只表是勞力士,是媽在我們要回中國內(nèi)地之前買的。她是想,萬一身陷困境,我們可以賣掉它。跟奧米笳不同,它看起來粗獷又不流行。「沒人會偷這么難看的東西。」媽解釋道:「它看起來又老又舊。」她一下買了兩只,給我和我哥泰德一人一只。

有一天,我爸帶我去基督教青年會淋熱水浴。洗完澡,我正要穿上長褲時,表從口袋滑出來掉在地上。

「你為什么把它拿下來?」爸爸責備我:「難道你不識字嗎?笨蛋,它是防水的。」

下一個星期,當我們要去青年會時,我戴著腕表淋浴,被爸看到了。

他問:「你怎么不把它放在置物柜里?」

「它是防水的。」

「千萬別相信印在商品上的字。天下沒有像它說的那種完全防水的手表。你只是不懂怎么照顧它。把表給我。」

「別扔掉!」娜蒂亞對我說:「這只表很貴。」

「可是它被壓壞了。」

「我來問問彼得,看看他能不能修好。在俄羅斯,不會像你們在美國這樣把東西丟掉。我們會修理每樣壞掉的東西。」

「在中國,我們也是這樣。街上還有小販來我家門口把陶瓷破片釘起來,或把燈泡里燒斷的鎢絲接起來。」

娜蒂亞.普利斯金和妮娜是一對姊妹花,在宇宙射線實驗室里操作掃描儀。她還是劇作家,有一些劇本是為當?shù)氐亩砹_斯社群創(chuàng)作的。她以難民身份來到美國,被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的女兒收留在她的營地里。在芝加哥安頓下來后,又幫她住在巴黎的妹妹申請來美國。妮娜是化學(xué)家,她們互相用俄語交談。對我來說,這真是太好了。我可以跟娜蒂亞練習(xí)俄語,跟妮娜練習(xí)法語。后來我認識了她的丈夫彼得和她上高中的兒子奧立格。彼得在家只說俄語,也用俄語招呼我。

「不!彼得!」娜蒂亞大叫:「你說錯了!」

「他說什么?」我問。

「那個蒙古人來了。這意味著你的客人不受歡迎。」

「為什么要說蒙古人?」

「不是說你,他指的是成吉斯汗的士兵。在俄羅斯,每種狀況都有兩種對立的說法。彼得總不記得要說那個。」

從此,我成了普利斯金家的晚餐常客和奧立格的數(shù)理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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