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著約翰.史坦貝克「罐頭廠街」的故事來到加州追捕沙丁魚,從來沒料到會參與故事的結局。1951年是沙丁魚群在加州回游的最后一年,從此,牠們再也沒回來。
沙丁魚的回游維持了半個世紀。它起初在蒙特瑞灣,后來轉到加州海岸,變成了一股海上淘金熱,就像西亞拉山脈的淘金熱。此一現象,讓南加州的漁民成為凱迪拉克的車主。
世界持續演變,等我的孫兒們到了我這個年紀,它會是個什么樣子?我要如何向他們描述我生活過的世界,有灰狗巴士、豪華臥鋪車和沙丁魚群的回游?
沙丁魚離開了,船員的薪資也支付了,為了捕鮭,海星號掉頭駛回母港西雅圖。安東問我是否要跟他們一起航行,那樣可以省下一趟灰狗巴士之旅。
「還有誰會去呢?」我問。
「只剩馬克、你和我。」
「我們三個應付得來嗎?」
「我們從西雅圖下來的時候,只有馬克和我。你看,這不像在捕魚,只需一人駕駛,另一人有足夠的時間睡覺和發呆。」
我們花了三天時間跑完900浬,直到第二天才看到不少漁船。
「他們都是從舊金山來的。」安東說。
「你在這里捕魚過嗎?」
「沒有,他們都被胡蜂(wop)控制了。」
「胡蜂?」
「就是意大利人。」
到了西雅圖,梅爾和桃樂絲接待了我。那時梅爾正在蓋房子,我緊跟著他,即使他所使用的工具全都是電動的,仍有許多工作需要用手捶打,并搬運沉重的木料。我想幫忙,但也只能給他遞東西、搬木料。
天一亮,我們就開始工作,直到天黑才回去,然后開車去鮭魚灣,在酒吧里消磨時間。我不喝啤酒,也不習慣喝有藥味的可樂,只好干坐著聽漁夫們說笑,就像我們搜尋沙丁魚時坐在海星號的廚房里一樣。
「我們何不回家去和桃樂絲一起喝啤酒?」有一天,我忍不住問梅爾。
「我這叫建立人脈。」他說。
「什么叫人脈?」
「你認為我是怎么找到船去捕魚的?」
后來,桃樂絲注意到我該理發了。
「帶保羅去理個發吧,梅爾。」
「他可以自己去。」
「怎么去?」
「開車去,保羅。」梅爾對我說。
「可是,親愛的!」桃樂絲提高了嗓門兒。
「別擔心,他應付得了。」
「可是他沒有駕駛執照。」
「駕照是出車禍的人用的。」
「如果他出車禍了怎么辦?」
「他不會的。」
「你怎么知道?」
既然他生平第一次把手放在方向盤上,就能駕駛一輛軍火運輸車穿過上海的街道,他當然能解決在美國的交通問題。」
「他知道交通規則嗎?」
「他會弄明白的。當時我把他扔在軍火運輸車上,自己開了一輛大卡車,只是叫他跟在后面。」
現在我理解了父親說「美國是個自己動手做的國家」的涵義。他所謂「自己動手」,就是邊做邊學一門行業。梅爾只有中學畢業,卻能駕駛漁船越過太平洋,還會補網、組網、修車、蓋房子、打獵和烹飪。
當梅爾被找去阿拉斯加東南捕魚時,蓋房子的工作不得不中斷。他帶我一起去,另外還有兩名凱爾特船員--席德是船東兼船長、廚子,戴夫是輪機長。
「你在中國的拖網漁船很像這個嗎?」席德問我。
「是的,但我們一組有12個人。」
「你在開玩笑吧?」他說:「你們每個人能從漁獲分到多少?」
我的問題是4個人怎么做12個人的工作?
我們花了兩天時間走溫哥華島的內陸航道到達漁場,大部份時間任由漁船自動駕駛,負責瞭望的人只要小心浮標和因伐木作業而松脫的原木。
我們一到漁場就拼命工作,4個人必須做在喬治淺灘時的6人份工作,或在中國沿海捕魚時12個人所做的工作;我這輩子從來沒這么努力過。水溫冰冷,我們無法睡覺,只能打個盹,也不曾脫掉油布雨衣。
這一趟航程后,我估計已經看夠了美國西岸的漁業。尚未見識到的是中國沒有的魚,像鮭魚、龍蝦和帝王蟹;或豪華的漁法,像在捕鮪時用水上飛機追蹤魚群。很多我們的赤腳漁夫,到今天還在用帆船或竹筏捕魚。我想上捕鯨船,但當地沒有。莫比敵克[1]又是怎么回事?有人告訴我,現在只有日本和挪威有捕鯨業。
是時候繼續前進,去探索美國的其他部份了。
[1]莫比敵克(Moby Dick)是知名小說《白鯨記》中,捕鯨船皮廓德號(Pequod)亞哈(Ahab)船長一心要復仇獵殺的對象。《白鯨記》為赫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1819-1891年)發表於1851年的小說,被公認是美國最偉大的長篇小說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