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場依舊像遠處的塔里木河一樣平靜的流淌，正在財務室和蘇萊曼對賬的竹芷岸卻接到了一個任務。

茅柴將竹芷岸叫道辦公室道，“小竹，農場小學的一位老師退休了，新的老師還沒到位，我跟場長商量了下，想讓你先頂上。”

竹芷岸聽后道，“可我沒有教師資格證，這樣會不會違規？”

茅柴道，“我們已經跟上面報備了，這個屬于特殊情況，特事特辦。”

竹芷岸又道，“可我沒上過講臺，我怕。”

茅柴柔聲道，“你可知農場這么多人，為何我們讓你頂上？”

竹芷岸茫然搖了搖頭道，“難道是因為我是內地過來的大學生？”

茅柴道，“并非是因為你是從內地來的大學生，而是因為你的口語比較好，我聽他們說了，上次在太陽島你給孩子們朗誦了《岳陽樓記》，孩子們很喜歡，而且你每天在廣播臺播報，大家都很喜歡你的聲音，相信你一定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茅柴頓了頓又道，“小竹，這份工作的意義很大，咱們農場基本上都是民族娃娃，對于民族娃娃來說學國語的難度很大，如果有一位好的老師引導他們，對于他們來說將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見竹芷岸還有點猶豫，茅柴道，“原本我想讓阿爾曼去，可阿爾曼還有棉花的新品種試驗的任務，實在無法分身，只得你去了。”

竹芷岸點頭道，“書記，您放心，我會好好完成這項任務的。”

茅柴笑道，“這就是了，咱們共產黨人就是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這也是對你的一種考驗。”

竹芷岸道，“我會好好完成的。”

中午在食堂用餐時，竹芷岸將這個事告訴了阿爾曼和于翔一。

于翔一笑道，“以后咱們得改口叫竹老師了。”

竹芷岸輕拍了下于翔一，“你就埋汰我。”

于翔一笑道，“這可不是埋汰你，老茅都說了，這是為你量身打造的。”

阿爾曼笑道，“翔翔說的是，要不是我在培育棉花新品種，一定跟你一起去了。”

于翔一道，“你們一個培育棉花品種，讓農場富起來，一個教娃娃們國語，培育祖國的花朵，就我沒啥用。”

阿爾曼道，“呦，咱們翔翔也多愁善感了，難得呀。”

于翔一道，“我這不是有感而發嘛。”

吃過飯午休之后，竹芷岸背上自己的小書包朝農場小學走去。進入秋季，塔河的風中夾雜著收獲的味道，胡楊樹逐漸變成金色，棉花炸出雪白的棉絮，果園里的各色瓜果更是讓人垂涎欲滴。

竹芷岸看著路邊的景色，思緒飄到了高考填報志愿的時候。當時高考結束自己很想填師范專業，可分數不夠，最后只能作罷。大學期間去過周邊的鄉村小學義務支教，雖然短暫，但收獲大，本以為從此和講臺絕了緣，沒想到在塔河還有這么個緣分。

沿著水渠走了一會兒便到了農場小學。簡簡單單的一個院子，坐落在胡楊林里，四周紅柳環繞，一條小水溝從圍墻邊緩緩流過，滋生出不少的蘆葦，蘆葦隨風飄動，鳥兒飛來，頗有幾分小橋流水人家之感。難得能在沙漠中為孩子們找個如此幽靜的環境。

竹芷岸推開門，楸樹下正在掃地的馬淑真見到竹芷岸興奮叫道，“芷岸，你過來了，太好了！”

竹芷岸笑道，“我現在是趕鴨子上架。”

馬淑真道，“你的口語好，就跟電視臺的主持人一樣，孩子們喜歡的不得了，先跟我去見校長吧。”

竹芷岸道，“好。”

馬淑真領著竹芷岸走到最左邊的一間辦公室，里面坐著幾位老師正在備課，馬淑真走到一位頭發花白戴著眼鏡的老人面前道，“孔校長，竹老師來了。”

轉頭又對竹芷岸道，“芷岸，這是孔伯安校長。”

孔伯安站起來道，“竹老師，歡迎你過來。”

竹芷岸道，“孔校長，我是外行，得讓你們見笑了。”

孔伯安笑道，“竹老師不必過謙，我們每天都在廣播里聽你的聲音，那聲音就跟中央電視臺的一樣，孩子們絕對喜歡。”

這時旁邊一位老太太笑道，“竹老師，就不必過謙了，每天農場的廣播一響，我們家孫子都不哭了。”

馬淑真“哈”的一聲笑起來道，“瞧您說的，好像竹老師的聲音是恐怖片配樂，可以嚇唬小孩子。”

老太太訕訕道，“我這不是想夸夸竹老師。”

竹芷岸害羞道，“謬贊了。”又問道，“校長，我具體負責什么課程？”

孔伯安道，“竹老師，你就負責孩子們的國語學習，主要是口語，我們考慮到你的情況特殊性，每個班輪來。”

竹芷岸道，“校長，我的時候不固定，場部那邊也忙，若是輪著來的話，這一次這個班，下次再輪到不知道什么時候，而且時間本就斷斷續續的，不連貫，效果不太好。”

孔伯安道，“竹老師說的也是實情，可現實情況就是如此，該如何是好？”

竹芷岸問道，“咱們學校總共有多少學生？”

孔伯安道，“全校總共56個孩子，都是附近幾個村子的孩子。”

竹芷岸道，“我想可不可以這樣，我來上課的時候，把所有的孩子集中到操場，我帶著大家統一學習口語？”

孔校長一聽，想了想道，“這個辦法。”又問向其他老師，“老師們，大家覺得這個辦法怎么樣？”其他老師聽了后，湊在一起議論了幾句，之前的老太太道，“我覺得這個方法好，整個學校除了馬老師，咱們都是老人，來了個小伙子讓他帶著所有的孩子一起學習，孩子們絕對開心。”

其他幾位老師也都附和，孔伯安道，“那就這樣辦吧。”

竹芷岸又問道，“咱們學校有沒有移動音響？”

馬淑真道，“有的有的，周一升國旗的時候用的有，我去拿。”

竹芷岸道，“淑真，麻煩你了。”又對孔伯安道，“校長，下節課開始可以嗎？”

孔伯安道，“當然可以，馬上就下課了，下課之后我就把孩子集合。”然后又問道，“竹老師，你想給孩子們講什么內容？”

竹芷岸道，“我帶著孩子們讀弟子規可不可以？”

孔伯安道，“當然可以，就這么來。”

下課鈴聲響起，孩子們像小鳥一樣飛到到操場耍，看著活奔亂跳的孩子們，竹芷岸說不出的暢快。

待上課鈴聲響起，孔伯安和其他幾位老師說了幾句，大家把孩子們集中到了操場上，馬淑真拿來移動音響。

孔伯安朗聲道，“孩子們，今天給大家請來了一位專業的老師，帶著大家練口語，大家一定要好好學，長大后才能更好的建設農場。”

孩子們齊聲道，“好！”

竹芷岸朗聲道，“同學們，我是竹老師，帶著大家一起練口語，我讀一句，大家跟著讀一句，大家一起來。”

孩子們原本怯生生的看著竹芷岸，但一聽到熟悉悅耳的聲音，立馬露出花朵般的笑容，竹芷岸看到孩子們的笑容更加愉悅，朗聲道，“弟子規！”

孩子們跟著一起道，“弟子規！”

“圣人訓！”

“圣人訓！”

竹芷岸看著孩子們稚嫩的臉龐上那股崇敬之心，更加賣力道，“首孝悌！”

“首孝悌！”

“次謹信！”

“次謹信！”

竹芷岸帶著孩子們一聲接著一聲朗誦開來，聲音此起彼伏，一浪蓋過一浪。竹芷岸和孩子們沉醉其中，此刻的竹芷岸心中神圣感十足，仿佛自己成為了連接孩子們與古代圣賢的媒介，古代圣賢們借著自己的身體向孩子們傳道。這一刻竹芷岸體會到了華夏文明在自己身上燃燒，瞬間升華了自身，仿佛看到了圣賢穿越時空在與之對話。

一旁圍觀的老師們被竹芷岸和孩子們打動，紛紛贊嘆不已，馬淑真贊道，“竹老師的聲音可真好聽，聲情并茂，孩子們跟著他也學的很開心。”

孔伯安也贊道，“小竹老師真有兩把刷子，這樣既上了口語課又上了體育課還上了藝術實踐課。”

馬淑真笑道，“內地來的大學生自然是不一樣的。”

快樂的時間總是過的飛快，竹芷岸帶著孩子們練著口語，不知不覺超過了下課時間。孔伯安笑著揮了揮手，竹芷岸微笑點頭，“孩子們，今天的課程就到這里，下課！”

孩子們齊聲道，“老師再見！”

“同學們再見！”

周圍圍觀的老師們紛紛報以雷鳴般的掌聲。孔伯安贊道，“竹老師，旗開得勝呀！”旁邊的老師們也紛紛附和。

竹芷岸笑道，“各位老師謬贊了。”

事情雖小，卻是希望的開始，希望的種子在此刻種下，并將茁壯成長。而伴隨著希望的種子一起萌芽的還有光的種子。

竹芷岸每天去趟農小代課，中晚二次在廣播中朗讀文章，路上的老鄉見到竹芷岸都報以微笑，竹芷岸還以微笑。

這天晚上在宿舍，于翔一笑道，“芷岸，現在你都成咱們農場的明星了。”

竹芷岸笑道，“什么明星呀！”

于翔一道，“廣播就算了，你在農小帶著孩子們喊，我們都聽到了，大家都在說你的精力可真旺盛。”

竹芷岸笑而不語。

于翔一笑道，“你就真的不累嗎？”

竹芷岸道，“這種感覺特別像舞蹈演員在臺上跳舞，在跳的時候不會覺得累，反而很享受這個過程，可跳完之后卻動也不想動。我在帶著孩子們朗誦的時候很享受這個過程，可結束之后，放下麥克風真的動都不想動。”

于翔一笑道，“這又是為何？”

竹芷岸苦笑道，“帶著孩子們練習的時候很享受這個過程，可要糾正孩子們的發音，有開小差的還要去提醒，不停的走來走去，嗓子、腰、膝蓋和腳都疼的很，放下麥克風之后動都不想動。”

“哈哈哈。”于翔一在床上笑的打滾，“你這形容的太貼切了。不過，要說這農小還真是出人才，阿爾曼和梅殊哥都是從農小走出去，都是祖國的人才。對了，梅姨叫咱們明天中午去吃飯，梅殊大哥回來了。”

竹芷岸問道，“就是靜姨那位在XZ戍邊的獨子。”

于翔一道，“是呀，而且這次梅哥可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帶著老婆孩子一起回來的，靜姨這下子既收了兒媳婦又有了孫子，不知道多高興。”

竹芷岸笑道，“是嗎？那咱們明天可得去，好好恭喜一下靜姨。”

兩人說笑了一番，便倒頭睡去。第二日上午事情不多，快到飯點，竹芷岸和于翔一便朝陽靜家走去，阿爾曼在實驗站便直接先過去了。

兩人剛出門便碰到昌貴，于翔一當作沒看見，昌貴問起竹芷岸去哪里，竹芷岸道，“靜姨那。”

誰知昌貴陰陽怪氣道，“還靜姨？一個不甘寂寞的寡婦纏著年輕小伙子不放，真是不要臉。”

于翔一和竹芷岸都覺得莫名其妙，竹芷岸道，“你一不是我媽，二不是我女朋友，我去哪里跟你有什么關系？”

誰知昌貴竟然哭哭啼啼起來，對著竹芷岸哽咽道，“你這么說，我覺得委屈，人家是關心你，你還這樣對人家。”

黃土埋半截的老婦對著兩個可以做自己兒子的小伙子撒嬌說著如此肉麻的話，實在是惡心無比。

于翔一罵道，“你個老不死的！要找死去旁邊的旱廁找去！少在這里惡心人！！！！一大把年紀了，也不嫌丟臉！！去工地上找你的姘頭鉆胡楊林去！別在這丟人現眼的！！！”

昌貴變了幅臉色罵道，“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我都這么大年紀了，你竟然不尊長輩！！！現在就找個領導來評評理！！！”

于翔一冷笑道，“評理？！你還真當你還是你爹媽的掌上明珠，所有人都得圍著你轉！我呸！你老爹都死了化成灰了！你不是經常說自己優雅、知性、溫柔嘛，你咋不把你的姘頭帶到你的老爹的墳前，告訴你老爹覓得佳婿？估計你老爹都能被你氣活過來吧。”

于翔一這話又尖又酸，昌貴沖過來要打于翔一，于翔一側身閃過，昌貴摔倒在地，干脆撒起潑來，“哎呀！打人了！！！！小伙子欺負我這個女人呀！！！！”

于翔一拉著竹芷岸就走，只留昌貴一人在這撒潑打滾。昌貴撒了會潑，發現兩人走遠了，圍觀的人都是看熱鬧的，只得自己爬起來，悻悻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