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軫城被妖鬼先鋒大軍團團包圍,雖來犯之敵僅有幾千,但此時,軫城中能戰的守軍不足八百余人,這下便只能依靠四面八方趕來助陣的義軍抵擋賊寇。
鼎福莊乃江湖上的魁首,一呼百應,半日里,莊外集結了三百五、六十名江湖義勇武士,這些武士跟著鼎福莊門徒分成三隊,開往軫城東、西、北三處城門。
軫城地處箕水中游,南門重兵把守直對水道北岸,大江南岸乃是成片高山,便是貓兒山和兩狼山所連形成的峻嶺,可謂是易守難攻,天然的一道絕佳屏障。
于是,妖鬼大軍從落星分兵北上奪取軫城,便必須渡過箕水下游登上平原,上驛道直攻軫城西門,抑或挾持船只逆流而上,穿過軫城南門碼頭和貓兒山的夾道,在水道靠東邊的北岸登陸,抄后路攻擊軫城的東、北兩座門戶。
但先鋒大將桓禾所帶人馬不多,只禍魄鬼軍兩千余眾并貉妖殘部一千,若分兵至三處城門,則不能全力施用。
桓禾便遣禍魄軍羅剎部五團鬼卒一千余眾,順箕水行船,趁夜登陸箕水北岸,偷襲攪擾軫城,逗著守城軍分兵照看東、北兩座城門,桓禾好驅使手中余下的兩千兵士,集中力量強攻軫城西門。
箕水江面闊綽,鬼軍乘船夜航,緊緊貼著水道南岸上行,只見南門碼頭燈火通明,前夜遇襲的南大門緊閉,城墻上守城軍卒人多勢眾,衣甲鮮明,嚴陣以待,根本無計可施,只能抄到軫城身后,順水道繼續上行,奔東、北兩座門去。
若說桓禾為何不將三千人馬全部趁夜送到軫城東面,只因過了軫城,那箕水水道就變得枝枝丫丫,且再往東北走,平原較多,又臨近東孟郡箕水大關,那里重兵把守,就這幾千人的部屬,還不夠天朝大軍塞牙縫的,而且只要過了軫城,天朝軍隊就可東西馳援夾擊,毫無退路,沒哪個傻子愿意鉆這個口袋陣。
因而,此戰的重心,便都放在了軫城這座郭邑。
前晚,初到箕水北岸,禍魄羅剎鬼軍的斥候便依靠夜色昏暗,沖入城中大肆殺戮,這便讓軫城守軍不得不分了許多兵馬去守南大門,但不論軫城府臺還是鼎福莊當家都認為,真正的要害就是西城門。
于是乎,翌日天明,北尤金鳳算計好了,就帶領三十名武士開往西門,并同駐守城門的神弓營兩百、守軍三百,一馬當先擺陣在城門樓上,等著桓禾的大軍襲來。
當日卯時三刻,越西橋外,號旗飛揚,螺聲震響,便有兩千大軍一字排開,當首那名壯碩的大將腰挎雙刀,座下一匹火角旄鹿,那鬼將便是桓禾,但見他手揮令旗,便有先鋒三百魔裔貉妖刀牌手沖向越西橋,直奔城門而去。
金鳳尤雖是江湖人士,但年輕時也受教于上京的國子學院,文韜武略自然爛熟于胸,于此時,自然不會帶人馬亂拼,他令勁弓在前、踏弩在后,先發弩后發弓,一輪齊射,便讓對手死傷三成,待妖卒沖上越西橋,西城門兩側城墻上的暗窗頓開,霹靂火箭‘一窩蜂’如期而至,便把堆在橋上的余下貉妖都盡數殺光。
扎眼之間,三百軍卒殆盡,這才讓桓禾知道了厲害,但眼瞅著一座三乘寬的木橋擺在眼前,那城門仿佛也就是咫尺之遙,怎就可這般放棄。
桓禾求勝心切,見著城墻上守軍不甚稠密,便想著用余下兵力做海濤之勢,生生擠破城門,他便拔出雙刀來,驅坐騎火角旄鹿在大軍前跑了個來回,邊跑邊呼喝眾軍聽令,之后妖鬼先鋒大將把刀頭一指軫城,這一千七百余眾,便山呼海嘯般沖向了越西橋。
叫那桓禾開心的是,見到大軍沖向城門,守城武士都四處亂竄,慢慢的城墻上的人越來越少,最后不過十幾張弓,稀稀拉拉的朝著妖鬼聯軍射去,可謂是螳臂當車。
待妖鬼都擠到越西橋上,前軍瘋狂的搗擊著西城大門時,忽然間,城門上箭道里的箭雨驟停,霎時間,桐油涌灌淋漓而下,城門兩側的排水溝里也透出了油漿,這些火油如瀑布般泄出,順著東高西低的坡道,溢滿越西橋上。
桓禾頓覺上當,趕緊號令大軍后撤,正當時,軫城西門兩側城墻上的暗窗箭道又開,一頓‘獵豹橫奔’火箭怒射,便點燃了這些瘋狂的妖鬼聯軍,懸日下,熾烈的仿佛天火臨世,只叫妖鬼下了地獄。
這一燒,便又要了至少三、四百妖鬼的性命,那么稠密的大軍擠在木制的越西橋上,火光騰起來時,根本無法躲藏,再加上金鳳尤令人投下的響天雷,更炸得妖鬼支離破碎,也讓越西橋上的大火狂躁起來,不多會兒,這些妖鬼渣滓便和越西橋一起灰飛煙滅,成了焦炭。
桓禾瞅著木橋燒毀,氣得跳下坐騎,嗷嗷亂叫,如此再想攻擊軫城西門,沒有攻城云梯箭樓,便再難成功,先鋒大將輕取軫城的美夢,也徹底化作飛灰。
退了這西門前的敵軍還不算完,那趁夜渡河而來,奇襲東、北兩座城門的禍魄軍羅剎部也不是吃貨,這五團鬼軍皆是攻城掠地的好手,且東、北兩座城門無有天塹可守,憑著四百武士和不足兩百的軍卒怎能守得住。
北尤金鳳這邊退了桓禾大軍,疾疾拖著大刀帶兵從城西一路沖殺,待到防守最薄弱的東門,只見得掌門師兄鄒龍泰已經敗下陣來,老鄒身中數支浸了毒藥的弩箭,已倒在城門邊的血泊之中。
‘煙霞客’楚卓風憑著手中捱牌大盾護著掌門當家,又有鼎福莊門徒死命頂住鬼軍沖擊,這才保了鄒龍泰一條命。
東門守軍此時死傷過半,眼見著還有武士站在城墻上被攻城鬼軍射殺,金鳳大喊一聲:“快快躲避暗箭,只管放鬼卒進城,大家逐屋廝殺!!”
于此要緊當口,這下下策果見奇效,守城士兵和武士退了一步,不去當活靶子,待那些鬼卒翻過城墻大肆沖入城中,他們的弓弩便都成了廢物,軫城東面街巷緊窄狹長,本地人熟識地貌,借著屋舍的掩護,一一擒殺這些羅剎鬼軍,便把守城戰生生拖成了巷戰。
鄒龍泰從開始便算差一招,鼎福莊門徒和義軍武士,都是精于短兵相接的好手,但于軍陣上卻是不堪一擊,只要對手攻伐配合無間,頓時,便把守城軍的大陣弄得好似窗戶紙般,一捅就破。
禍魄鬼軍詭詐,起初就發現此處守軍常服五花八門,幾乎不披甲,拿的都是刀劍棍棒,弓弩手少的可憐,而且不通軍令,不懂運用守城武備,皆是各自為戰,連盾都很少用,鬼軍便肆無忌憚的攀上城墻,引著守城人馬全都上來肉搏,之后,敵軍弓弩手沖著城墻上的活靶子逐個擊殺,這才殺敗了鄒龍泰。
北城門情勢大不相同,歐靖生和裴芫芫不虧也是當年國子學院的好學生,兩人看破了守城的要害之處,并沒有在城墻上多做功課,和神弓營千總王霄商議過后,只叫五十武士和一百兵勇死死守住城門,又令五十武士跟隨一百神箭手藏在城墻下的棚屋里,看準了那些翻過城墻去開北城門的鬼卒,逐個擊殺。
如此,北門下躺平了的敵軍尸首越來越多,不過一個時辰,零零灑灑便在城門左右,堆了三百具鬼軍的死尸,其中多數死于冷箭,少數乃被歐靖生夫婦和武士鎮殺。
攻北門的禍魄鬼軍,粗算將近五百,另有五百軍卒在佯攻東門,鬼族羅剎部見在北門吃了虧,都轉向東城門,這一下便叫鄒龍泰那邊更是火上澆油。
還好的是,金鳳尤攜虎子和義軍整備齊全,扎入戰陣,在東城巷道里大殺四方,一時間鬼哭狼嚎,鳳金刀、螭虎刀仿佛碾盤,在金家父子手中釋放神威,從巷頭到巷尾,所到之處只化作一翻血濤,泊堯小子手中鶻鷹長劍翻飛如若金梭,護在父兄身側,便把暗中放冷箭的妖鬼渣滓都送去見了閻王。
金小乙作為幺子也不示弱,童子持大盾護住父兄左右,將那些沖過父兄殺刃的鬼軍全部截殺,幾番廝殺下來,便也收了不少鬼頭。
三十義軍勇士聽了金鳳的,皆披甲持盾,刀劍別在腰間,換了透甲槍和守軍弓弩隊百多人借助地利配合殺敵,以長擊短,勢不可擋。
如此搏殺,直至當日晚夕,東城巷道至城門之間的地面,仿佛鋪滿了紅色綢緞,禍魄鬼軍的殘尸也如若鋪地用的礫石。
當敵軍退出軫城時,東城門內扔下了四百多具敵軍尸首,死在金家父子刀劍下的過百有余,金鳳尤拿下兩名旅帥的頭顱,瀑虎也斬殺了名妖鬼隊正,父子四人幾乎都跟被血洗過一般,身上染盡腥污。
東、北兩座城門合算過后,五團禍魄鬼軍被鎮殺七百七十名軍卒,已然過大半,剩下殘軍不過四百,西門外桓禾妖鬼聯軍傷亡六百,一白日內,軫城聯軍殲敵逾千,可謂是戰功赫赫。
但己方損失,經估算也是不小,三百多義軍死傷逾百,八十七名鼎福莊門徒傷亡過半,神弓營五百射手陣亡七十,軫城守軍也只剩下不足七百。
小憩片刻,鼎福莊內,金鳳尤看過掌門師兄的傷勢,便嘆了口氣,只對孩兒們道:
“你們師伯雖能活了性命,可恐怕他的功夫…”
‘煙霞客’楚卓風此時搖了搖頭,灑淚道:
“是我沒護得大當家周全。”
‘清風客’歐靖生見狀拍了拍師弟的肩膀,道:
“唉,你也不用太過自責,說來…都是命,如此大戰,咱們哪兒能沒有損折?這一天下來,咱們就損折小半,恐怕也就至多能再撐一天,…到那時,你我都不見得能有命活,還在乎這些作甚?”
“他娘的,東孟郡的援兵什么時候到?!”
鼎福莊眾師兄弟正說著話,忽而一旁門他派的武士氣急,喊了起來。
歐靖生聞聽,哂笑道:
“哼!哈哈哈哈,恐怕咱們等不到咯!”
“咱們不能等死啊!要不棄了這軫城吧!咱們也都盡力了!”
“鳳尤大哥,您給個話吧!鄒大師已經當不了家了,你帶我們走吧!”
“是啊!在這樣下去,都得打光了!金師傅,咱們走吧!”
“且慢、且慢,讓我想想…”
沉寂片刻,鐵匠抬眼看了看幺子小乙,忽而朗聲道:
“這軫城不但不能棄,今晚我們還要夜襲桓禾殘部!”
歐靖生聞聽這句,愣了下,之后有些吃驚的開口問道:
“二哥,您這是…賭得有些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