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了一夜的大雪停了,天卻還陰沉著,像被凍住了似的。一座座大山,一個個村莊,一條條河流,一棵棵樹木,一座座房屋都被大雪鍍上了一層厚厚的銀白。誰家的狗不安分地跑出來,一下沒了影兒,再也不敢張狂,精疲力盡地從雪地里掙扎出來,趕緊乖乖地逃回家去了。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高樹上待了一夜的公雞母雞仿佛都被凍住或者嚇住了一樣,仍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著,紋絲不動。
大雪封門的山村通常都是平靜的。這個時候,勞作了一年已經(jīng)把所有能干的該干的想干的活計都干完了,剩下的就是左鄰右舍街坊鄰居串串門走動走動拉拉呱兒了,可尺深的積雪還是讓人望而卻步。要想在這么深的積雪里行走是要有準(zhǔn)備的,準(zhǔn)備的東西也簡單,就是一雙雨鞋。通常的雨鞋都是在鞋底和鞋幫上刷了桐油的棉鞋,又輕省又暖和又軟乎又防水,不過不是一般人家都能有的,太費了。再不然就只能是木屐了。木屐只有巴掌大,穿上兩條細(xì)繩子,后面的只是一個襻兒,用來兜住腳跟,前面的細(xì)繩子比較長,用來把腳和木屐牢牢地捆綁住。腿有單腿的,也有雙腿的。單腿的較為輕便,但不大穩(wěn)定,雙腿的很穩(wěn)定,但要沉重一些,另外如果踩在較為粘稠的泥里,兩腿間也容易卡到泥巴。腿下是有腳的,腳是一根很短小的橫木棍,不至于陷入泥里拔不出來,也能穩(wěn)定一些。木屐的腿一般都在半尺高,把腳和泥隔離開來,人就不那么難受了。不管雨多大,泥多深,總有非辦不可的事兒,讓家家都備有木屐,不過也不過一雙兩雙罷了,不可能人人都有的。現(xiàn)在是雪天,就算穿了木屐腳還是會陷進(jìn)雪里多深,要不了多久鞋就會濕透,腳就會凍得生疼。沒事沒錯兒的,誰會干這樣的傻事兒呢?這么以來,人們就都在家里貓著。
山,安靜著。
村,安靜著。
靠山屯村,也安靜著。
希家卻亂起來。
“哇,哇,哇……”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一聲嬰兒的啼哭把希家的安靜打破了。
雖然希家多少年來從來沒斷過嬰兒的啼哭聲,可從東偏房里傳出來還是第一次。東偏房住的是誰?苦根和他的女人,啼哭聲不用說也知道,肯定是昨晚上那個死胎的!換句話說,那個死胎沒死,活過來了。按常理,女人到臨盆的時候,家里是該請個接生婆以防萬一的,可現(xiàn)在哪里請得起?只能跟人打個招呼,真到了臨盆的時候再把人家接過來,一來就能上手,雖說五個雞蛋一包紅糖的報酬是少不了的,可只管一頓飯還是很劃算的。沒想到竟然提前生了,弄得措手不及,這倒還罷了,還裝神弄鬼的,不知道在搞啥名堂。太不把這個婆婆當(dāng)回事了!苦根娘原本想睡個懶覺的,卻被這一聲啼哭攪合掉了,想想就氣不打一處來。正氣著,炕上的銀根和連花也醒了。
“誰呀?”銀根早醒了,只是爹娘在不敢吭聲。
“在二哥屋里哩。”連花豎著耳朵聽了聽,嚷道。
“是不是小玉呀?”銀根問。
“不像。”連花說。
苦根娘聽著再也沒有一點睡意,心里更煩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馬上叫:“他爹,快起來!”
“咋了?”俗話說,騎馬坐轎不如黎明睡覺,苦根爹正睡得舒服被苦根娘吵醒了,睡眼朦朧地問。
“你聽。”苦根娘一指窗外,那正是苦根的新房,一聲聲嬰兒的啼哭細(xì)弱但連綿不絕。
苦根爹愣頭愣腦地問:“不是死胎啊?”
“好像是個小子。”苦根娘思忖著說。
“哦。好啊,希家又……”
“哦啥啊?”
“咋?”
“你得趕緊把胎衣埋了。”
“哦,對對對。”苦根爹這才明白過來,趕緊穿衣裳下火坑到苦根的門口敲門。
那會兒,孩子的啼哭早把苦根兩口子吵醒了。知道孩子餓了,苦根家里的忙把孩子摟在懷里喂奶。苦根家里的是夜里才開始下奶的。那時候孩子醒了,哀哀地哭,聲音細(xì)細(xì)的,弱弱的。不用說,誰都知道孩子餓了。苦根爬起來就要去灶屋再去熬小米粥,被他家里的拉住了。她把奶頭子塞到孩子嘴里,沒想到孩子居然一口叼住吃起來。
“吃了?”苦根問。
“吃呢。”
“真的?”
“可不?”
“有奶了?”
“可不?”
“咋有奶了?”
“就有奶了。”
“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嗯!”
“等天明了,我叫咱娘再給你熬碗小米粥喝,奶就更多了!”
“嗯。”
兩口子歡喜不禁,笑了一回又一回,好半天都睡不著。到最后竟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天明的時候孩子又哭了,自然是又餓了,那么喂他吃奶就是了。苦根家里的就又把孩子摟過去喂起來。
苦根見了又歡喜起來:“真好!”
“嗯!”
“太好了!”
“嗯!”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誰?”苦根問。
“我。”
“爹,有事兒?”
“有事兒。”
“啥事兒?”
“你出來。”
“嗯。”
一會兒,苦根掖著棉襖就出來了:“爹,啥事兒啊?”
“生了?”苦根爹指了指新房。
“嗯,是個小子。”
“小子好,小子好。”
“嘿嘿,嘿嘿。”
“胎衣哩?”
“啥胎衣?”苦根一臉的莫名其妙。
“就是胎衣嘛!”
“呀!落在山里了……”苦根家里的隔著新房驚叫道。
“這么緊要的東西咋能落在山里呢?”苦根爹急得一梗脖子,瞪起眼睛來,“那可是孩子是根兒啊!”
“我去找!”這時候苦根明白過來了,慌得往外就跑。
“這么大的雪,咋找啊?能找得到嗎?”苦根家里的急得大聲喊道。
“那也不行啊,再晚了,要是被野獸銜走了,那還得了?”苦根爹沉著臉說。
“我去找,我去找!”苦根一疊連聲慌慌張張地說。
“那么大的雪……”
“那也得找回來!”
“小心點!”他家里的在屋里喊。
“知道了!”苦根應(yīng)著已經(jīng)跑到大門口了,忽然又跑回來,急急地指著自己的新房說,“爹,你叫俺娘給做點飯吧!她沒奶,夜兒黑去糞堆叔家借了點小米,給她熬了點小米粥,喝了,半夜就有奶了。要不,你孫子吃啥啊?咋活啊?”苦根以長輩自居不是第一次了,五年前貓娃出生的時候他第一次體驗到了做長輩的感覺,雖然是叔叔,但依然很好,等到貓娃牙牙學(xué)語的時候,一聲聲叔叔更是叫得他開心,再到后來,貓娃大了,能跟他說東說西跟屁蟲一樣的追著他,他更開心了,命令他做這做那都是想當(dāng)然的,雖說命令的內(nèi)容都是小小不言的事情,但還是讓他很受活。現(xiàn)在又當(dāng)了一個人的長輩,雖還是當(dāng)長輩,但感覺還是不一樣的,這次是給一個人當(dāng)?shù)兀蔷褪钦f自己也像別的男人那樣有了孩子了啊!侄子和兒子盡管只差了一個字,還都是血脈至親,差別還是很大的。侄子只是血親,兒子卻是自己的至親,親滴滴的親骨肉哩,因為身上淌的可是自己的血啊!侄子的冷暖安危固然牽扯著他的心肝膽肺,可兒子的每一根毛發(fā)、每一次皺眉、每一聲啼哭都讓他稀奇、歡喜、擔(dān)憂、著急、害怕、憂心忡忡……
苦根爹點點頭。
苦根使勁打開被雪封了半截的柵欄門,拔頭沖了出去,剛走幾步又折了回來。他走到緊閉的西屋門前,敲了敲門,叫:“哥,哥!”
“啥事?”留根在屋里應(yīng),聽得出來,還沒起炕。
“你今兒個扛活嗎?”留根一直在給鄰村的一家財主打零工,現(xiàn)在下了這么大的雪,苦根估摸著是什么也做不了的,但為保險起見,還是問了一句。
“下這么大的雪,哪里還有活兒?扛不了了。”留根覺得弟弟明知故問,有點挖苦他沒活干、諞擺(炫耀的意思。)自己有活干有錢掙,可事實是這樣的,是辯駁不了的,就有些不耐煩。
“那你能替我去杜老爺家扛一會兒不?我去山里找胎衣,一回來就把你替下來。”雖然是哥哥,但礙于嫂子,又有求于人,苦根還是說得很小心。
在杜廣林家扛活有個規(guī)矩,那就不賒不借不欠,就是杜廣林不會賒給誰什么,也不會借給誰什么,自然不存在誰欠誰,反過來也一樣,誰也不許借他的短他的。賒不來,借不出,那就只有短他的工了。天工必須干滿一天,長工必須也干滿,要是有什么事來不了,必須請假,得到杜廣林的允許才行,才按短的時間扣工錢,要不然就扣一半工錢。
“咋回事兒?”留根把門打開一條縫,一下被外面白得耀眼的雪映得睜不開眼。
“我家里的夜兒個去山里撿果子,把孩子生山里了,胎衣也忘了帶回來,我得去找回來。”苦根生怕哥哥聽不清,說得很慢,一字一句似的,“只差今兒個一天,杜老爺家的活計就滿一個月了,是不能短的,要不然就得扣我半個月的工錢。這是說好了的,可不敢短!”
“哦,我知道了,你去吧。我馬上就去杜老爺家替你扛活兒。”
“嗯。”苦根很滿意,為表示謝意,又叮囑說,“雪很深,你穿高腿屐吧。”
“嗯。”
“好,我走了。”
“去吧。小心點。”
“嗯!”苦根這才放心地去了。
外面還沒有人跡,人家的房頂上、樹上、街上到處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一切都被白皚皚的積雪壓得抬不起頭來,低眉順眼縮癟著,再沒了平日的張揚(yáng),頃刻間都顯出本來的面目來,平常的白這會兒成了灰黃色,那些青的、灰的、黑的越發(fā)的青、越發(fā)的灰、越發(fā)的黑起來。
苦根心里很急,腳下就走得匆忙,可依然走得很慢騰。這倒不是苦根腿腳有毛病,也不是苦根的步子不夠大,而是積雪把平常走熟的路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使那路一下變得陌生起來,他只能靠路邊的樹和誰家的房子影影綽綽地估摸著。雪太深了,沒到了他的膝蓋,每走一步都要先把腳慢慢地拔出來,再踩下去,一路走下去,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腳洞,一串串積雪被踩踏的咕吱聲。
山上并不比村里好,雪依然那么厚,無論東西南北,滿眼都是白,只有黑黢黢的樹木的枝條兒醒目地枝炸著,像白紙上被小孩子胡亂畫了一氣似的,看不出個頭緒來。沒有風(fēng),山里靜悄悄的,被大雪覆蓋了的大山一樣哪兒都白糊糊的,就連野獸的蹄印兒野獸白糊糊的。
一路緊趕慢趕的攀爬把苦根累得夠嗆,使得他不得不撅了一根樹枝當(dāng)做拐杖,好使胳臂借點力。苦根走了一路,身上出了汗,呼哧呼哧地喘著,白色的熱氣在他臉前蒸騰著,眉毛上卻結(jié)了一層霜花。
苦根好不容易才來到夜兒個黑了他找到他家里的的地方——一個小山洞。小山洞里除了被吹進(jìn)了一些雪,別的都跟夜兒個黑了沒什么兩樣。
小山洞沒有,那么別的地方呢?
苦根往四下里看看,不知道該從哪里找起。苦根蹲在小山洞的洞口,慢慢回想著。慢慢地,他記起來了,好像他家里的說是從小山洞的左邊進(jìn)山洞的。那就是說,她應(yīng)該在山洞的左邊把孩子生下來的,就站起身慢慢向左邊走過去。可是,什么也沒有,只有白皚皚的雪。看來,只有把積雪扒開了。他沒有猶豫,馬上就嘩嘩地扒起來。晶瑩的雪被他不斷地扒出來,顧頭不顧腚地甩向身后,濺起多高,甩出老遠(yuǎn)。苦根的雙手一會兒就凍得紅彤彤的了,可他根本顧不上,只是挖著挖著,一直向下挖著,直到見了底,也沒有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那就是他家里的記錯了,不是山洞的左邊,而是山洞的右邊。可右邊同樣一無所獲,連一滴血絲都沒有。
這就怪了。
苦根不死心,又把山洞前面的雪挖出一個扇面來,仍是一無所獲。看著面前一片狼藉的雪地,想想夜兒個黑了他家里的就是從山上滾落在這里,昏死過去,在無覺無識把兒子生下來,再驚慌失措地躲進(jìn)這個冷風(fēng)嗖嗖的山洞里等著他找來,不禁冒出淚花來……
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步田地,沒有任何指望了,只好趕緊回家照顧家里的和孩子要緊,總不能一頭撅杠一頭抹光(意思是杠子兩頭挑的東西都丟了)啊!
苦根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希家還沒吃飯,甚至還沒做飯。這是希家的規(guī)矩,下雪天沒什么活計,吃飯干什么?實在不行了才會吃上一頓。這規(guī)矩苦根打小就有,沒什么好說的。可苦根還是惱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闖進(jìn)爹娘屋里大叫大嚷,鬧得希家頓時雞飛狗跳起來。
“爹,我走的時候不是跟你說了嗎?咋到現(xiàn)在還沒給她吃上一口哩?”苦根回到家一看奶著孩子的他家里的竟然還沒吃到東西,就忍不住了。
“你這是在跟誰說話?”苦根爹娘都還沒起炕,苦根爹在被窩里坐著吸煙,扭頭看時,苦根娘已經(jīng)接上了話茬,“沒大沒小的!”
“娘,這都啥時候了,咋還沒吃飯?”苦根也覺得有些冒失,就緩了一下,說。
“不干活,吃啥飯?”
“可是,她還奶著孩子哩。”
“她奶著孩子咋了?你嫂子不也奶著孩子的嗎?”
“那能比嗎?”
“咋不能比?不都是媳婦,都奶著孩子啊?”
“小玉都三歲了……”
“都是吃奶的!”
“她沒奶……”
“你不是說夜兒個黑了給她熬了小米粥吃了就有奶了嗎?”
“是……”
“偷著熬小米粥,我還沒怪你們哩,這可倒好,還倒打一耙?”
“她不是沒奶嗎?小米粥本來是給孩子喝的,可孩子喝不了那么多,她又剛生完孩子,一天沒吃東西了,又沒奶,就給她喝點墊墊肚子。誰想,喝了小米粥奶就下了。看來,她沒奶都是餓的。我就想能讓她吃個飽飯,多下點奶,孩子才有奶吃,孩子有奶吃才能長大不是?……”
“哪來的小米?”苦根娘看了看火炕前的泥巴囤。希家沒落以后就變成了普通人家,普通人家是沒啥值錢東西的。沒有值錢東西沒啥,可珍貴的東西還是有的。希家跟其他人家一樣有著最珍貴的東西,那就是糧食。糧食既然那么珍貴,就得好好珍藏起來,可天天都得拿出來吃,就無法像珍藏金銀珠寶那樣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輕易不給人看見。這就是說,糧食必須放在既牢靠又方便經(jīng)常打開的地方。希家的糧食原來是放在箱子里的,后來被老鼠發(fā)現(xiàn)了,偷偷挖了一個洞,又偷吃又禍害了不少,心疼得苦根娘直跳腳。后來,苦根爹就用泥巴打了一個缸一樣的囤,再把糧食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去,再蓋上泥巴做的蓋子。這樣以來,果然再沒老鼠禍害了。可苦根娘還不放心,苦根娘想來想去就把泥巴囤放到了東間,在她眼皮底下,誰也別想偷吃一口。
“跟俺爹說過了,跟糞堆叔家借的……”
“行啊,都長出膽子來了!都敢明目張膽地去借著偷吃嘴了!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娘、這個爹啊?”
“我借的,我還,不叫家里還!”
“你還?你拿啥還啊?”
“東家還欠我十斤小米呢,等明兒個他給了我,我就還上了。”
“那是你的小米?”
“當(dāng)然是我的啊,我扛工掙的嘛。”
“你掙的?你打哪兒來的啊?你爹你娘還沒死呢,還輪不到你來當(dāng)家!”
“這不是事急嘛,你又不管……”
“你說啥?”
苦根一下不敢吭聲了。
不等苦根再說什么,睡在被窩里的連花和銀根已經(jīng)鬧嚷得天翻地覆了:“娘,我餓了,想喝小米粥!”
“娘,我也餓了,我也想喝小米粥!”
“你看看,都是你!”苦根娘瞪著苦根,恨恨地說,話音還沒落地,貓娃也跑來了。
“奶奶,我還要喝小米粥!奶奶,我還要喝小米粥……”
苦根聽貓娃說“還要喝小米粥”,一下清楚了,夜兒個黑了的家賊一定是嫂子或者哥哥和兩個小侄子侄女!是他們偷喝了鍋里剩下的小米粥。直到這會兒,苦根才忽然想起來,他夜兒個黑了只顧想著照顧她們娘兒兩個了,居然忘了把剩下的小米收起來!急忙往外要走,卻被他爹叫住了。
“找到了嗎?趕緊埋了。就埋那棵大椿樹下面吧。”苦根爹指著院子西南角的方向說。那里的確有一棵大椿樹。
“沒……”苦根心虛地說。
“嗯?”
“雪太大了,根本就找不著……”
“那我跟你一起找去。走!”他爹“滋啦滋啦”地吸了半天旱煙袋,說完,就在炕沿“叭叭”地磕掉煙灰。
“不,不用了……”
“是找不著了吧?”苦根娘冷笑一聲,問。
苦根剛才還氣得昂著的頭一下子耷拉下來,再也不吭聲了。
“這哪行?”他爹皺著眉說,“這樣就是沒根兒的孩子呀!”
“我再去找找!……”苦根說著,緊忙溜了出去。他不是急要去找胎衣,而是急著把夜兒個黑了落在灶屋的小米收起來。
苦根來到灶屋翻找了一遍,一屁股蹲在地上,好半天都沒動一下,哪里還有小米的影子?這么長時間,再難確定是哥哥和嫂子拿走了,還是被爹拿走了,抑或是小偷偷走了。
這可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