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一種相濡以沫的依賴,名叫“周朗”。
- 被渣后,竹馬當了我的接盤俠
- 榛子殼
- 10826字
- 2024-09-27 11:49:25
PART ONE 微光搖曳
蘇漠北,如果還能回到三年前,如果還會遇見你,我想,我大概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拋下一切去愛你,然后,等待你毫無保留地將我遺棄。
我并不想這樣,可是愛情來臨的時候,很多事情真的身不由己。
呂筱然安慰我說,哪個女孩青春年少的時候沒有犯賤般地愛過一個人渣?沒事,犯完賤了能吸取教訓,更懂得愛惜自己就行。
我總是笑,用一副自嘲而又落寞的表情。
那個時候的我卑躬屈膝,那個時候的他不懂珍惜。
漠北,當你用最殘忍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凌遲著我卑微的尊嚴,我所有的勇氣和力量便在時間的幻滅中漸漸透支。
我無力再陪你耗費這些寶貴的青春了。
我已經走得太遠,再也回不來了。
01
周朗接到電話趕來的時候,我剛結束一場驚天動地的肉搏戰。
說是肉搏,其實也不過是場“激情澎湃”的分手儀式而已。
周日上午,我一邊聽著電話那頭蘇漠北敷衍的聲音一邊自顧自地逛街,剛扭過頭,便看見星巴克的玻璃窗內,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滿面春風地為對面的女生攪拌咖啡。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于是我當場就怒了,二話不說沖進星巴克就要給這對狗男女好看。而當我看清了那個女生的臉時,小宇宙頓時就爆發了!
吳希悅,又是這個賤人!
相識十幾年,我跟她的淵源就只能用兩個簡單而又深奧的詞語來形容:天雷地火,不戰不休。
她憑著自己一張狐貍精似的臉蛋和暴發戶般的家世到處勾引人,明明就一副小三相,還老覺得自己是奧黛麗·赫本,全世界的男人都該拜倒在她裙下。
“吳希悅你要不要臉,當個小三還這么囂張,我都替你爸媽覺得丟人!一天到晚不務正業,不練上劍練下賤,不練金劍練淫賤,我看你什么時候練成絕世好賤,你這輩子就圓滿了!”
我覺得人類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明明心里氣得要命,卻還能在這里氣壯山河地逞口舌之快。然而,一句話未說完,我便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禍從口出。
因為,我剛剛的勇猛在引來了眾人好奇抑或不滿的側目之后,還為自己迎來了一個清脆的大耳光。
尚未從口水戰中反應過來的我一臉震驚地接受著這個狐貍精赤裸裸的挑釁,站在原地呆愣的空當,就聽見面前的女孩一臉鄙夷地說,“我就是搶了怎么著!上次的事你不記得了?這才幾天的而已,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忘了啊!哼,看什么看,你男人就是稀罕我,就是吃我這套怎么著!”
看吧,從說話的口氣來講,我們還是很相像的。如果倆人脾氣都不這么沖,或許我們還能勉強做個朋友。可緣分這事就是這么玄妙,很多時候,兩個人明明是同類,可也偏偏是仇敵。
我實在搞不懂,作為一個小三,她氣焰為何比我還要囂張?!突然想起《我的青春誰做主》里錢小樣那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再犯我,我還一針;人還犯我,斬草除根!
那一刻,我內芯的小宇宙突然就爆發出一句話:老子從來不打人,老子打得都不是人!
當這句話被我催眠成功后,我終于跳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便與她歇斯底里地撕打起來。
我的臉腫了,頭發也散亂了。可仍是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挺著自己瘦骨嶙峋的小身板打算繼續與敵人抗衡下去。
再看吳希悅,那叫一個悲劇。頭發被我揪下一大撮,衣服從領口被全部扯開,露出白花花的玉肌和帶著蕾絲邊的黑內衣,那張曾經引以為傲的臉蛋被我用指甲刮得慘不忍睹鮮血淋漓。現在正一副海藻附體般的小三嘴臉楚楚可憐地抱著自己的雙臂小聲抽泣,完全沒有剛才跟我對峙時的坐地炮姿態。
而從始至終,我親愛的男友蘇漠北竟然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站在一旁看著這場精彩的二女奪夫武打片,將他這個罪魁禍首撇得一干二凈。
末了,估計是看得無聊了,他終于緩緩上前拉開我們,將那個被我撓得滿臉開花的吳狐貍輕輕攬入懷中。那樣淡漠迷離的眼光,像一把刀,狠狠刺痛了我的心。他說,“林默,我們還是分手吧。”
內心忽然就有一絲類似于疲憊的嘆息。我和蘇漠北分分合合三次,每次保持兩個月,然后為了某個小三大吵一架再分手。可是過不了多久他又會回來找我,理由總是難得的一致:他還是放不下我。
蘇漠北總是這樣,從來不肯為某一個人停留許久。縱然在乎,也會找出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讓自己的心被徹底束縛。他說,他這是追求內心對于愛情的信仰,要保證每段愛情的質量,所以才需要保持絕對的新鮮感。
呵,多么自私的男人,我卻一次又一次舍下自己卑微的尊嚴,忍痛陪他笑看滄海桑田。
我上前去拉他,用那副一成不變的無奈而又包容的表情。我說,“漠北,算我求你,安定下來好嗎?別再這樣了,你這樣,我……”
蘇漠北定定站在與我相隔一米的地方,那么近,卻又那么遠。他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鬼樣子,他說,“林默,你也不是那種死乞白賴的女孩子,咱好聚好散吧,何必呢?”
何必呢。
一句話,輕巧擊破了我所有的不甘和糾纏。
是啊,林默,你明知他就是這樣的人,這樣的結局也早已明了。都已經三次了,你還想怎么樣呢?
記得上周末晚上10點的時候我突然收到蘇漠北的短信,他說,寶貝,我喝醉了,來酒吧接我。
我套上外衣打車直奔Paradise,剛進包廂,卻看見令我肝膽俱裂的一幕。
那個剛剛給我發短信的男人正倒在一個穿著吊帶裝的女孩懷里,兩個人的姿勢那么下流,昏暗的燈光像投影儀一樣打在他們身上,狠狠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個女孩是吳希悅,當她抬起頭時,我看見了她得意而又炫耀般的笑容。無奈地扯扯嘴角,突然心生無力。
吳希悅從小就愛跟我爭這爭那。我倆從幼兒園起就曾為了一朵小紅花爭得不可開交,后來上了學也是爭第一、爭三好,凡是我有的她都要有,我沒有的她爭取也要有。現在,她居然又把主意打到了我男朋友身上,我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不想理她,我走上前去拉蘇漠北,結果他睜著一雙迷蒙的醉眼,用了將近一分鐘才認出我。他一臉疑惑地看著我說,“林默,你怎么來了?”
呵,真是可笑。他居然問我,你怎么來了?
我掏出手機正想給他看,卻被依偎在他身旁的女孩打斷,她拿著自己的手機擺在我面前,NOKIA的熒光屏一閃一閃,我這才看清,那條短信里,一字一句,跟發給我的信息一模一樣。
沒有爭吵,沒有眼淚。轉身出門的瞬間,我不經意地側過臉,卻見似乎有什么東西從漠北眼底一閃而過。那種精明和凌厲,根本就不會是一個醉酒的人該有的眼神。
不得不承認,自己終究還是輸了。人心莫測,本以為可以安安靜靜地守在他身邊,不想還是逾越了,甚至為了這條軟肋迷失了自我。
我在蘇漠北面前總是一副卑躬屈膝的安靜姿態,掩去自己最真實的鋒芒,安靜得近乎卑微。于是我再次選擇了沉默,再次選擇了噤聲,再次選擇了視而不見。
離開不是因為失望,而是明知結局凄涼,自己卻無力再挽回。我知道蘇漠北的老毛病犯了,他又想擺脫我了。所有的場景不過是故意做給我看的一場戲,他不需要任何借口,就可以讓我心底的傷口片片撕裂,鮮血淋漓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SHE有一首歌唱得真好:別說對不起,別讓我灰了心才說不是故意,我卻無法怪你。
我笑自己的懦弱,又笑自己天真而無力的守護。
林默,醒醒吧,難道真要等到他將你所有的力氣和勇氣都透支得干干凈凈你才罷休嗎?!
何必奢求,何必強求?施舍來的愛情,也不過是自討苦吃的結界而已。
世間的真相也不過寥寥幾個字:萬般可憐,只因一廂情愿。
02
我被周朗強行拉了出來,始終低著頭,一聲不吭。
我沒想到周朗會突然倒戈。本欲讓他帶我離開這個壓抑的地方,結果他一見到蘇漠北立馬就蔫了。不幫我教訓那對奸夫淫婦就算了,居然安慰似的拍拍蘇漠北的肩,說,“不是哥們勸你呢,女人都是小心眼,下次再摘野花的時候先把這家花處理好,省得被發現了大吵大鬧的傷了和氣!”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不顧那些個鄙夷或嘲諷的冷眼,頂著一張紅腫的臉在眾目睽睽之下安安靜靜地走了出去。
站在沸騰喧囂的街口,茫然地看著一張張面部表情僵硬而模糊的臉在眼前一晃而過,一時間我竟有些不知所措。
一步一步慢慢走在大街上,我雙臂環抱住自己,以一個接近母體嬰兒的姿勢,小心翼翼地掩飾起心口的最后一絲冰涼。
周朗沖上來攬住我,滿臉賠笑地遞給我一杯奶茶,討好般地說,“默默,咱別這樣成么。我見他第一眼時就知道這玩意不是個好東西!小爺我早就說了,你要是從了爺,能有這檔子事么?!”
我不理他,依舊沉默。但是周朗就是有種自我娛樂的小強精神,他一臉賤樣地瞇起眼,“善了個哉的,林默我跟你說你還別不信,你要是跟了小爺我,爺準保給你養得跟屠宰場的豬一樣白白胖胖!到時候,你左手一個大哥大,右手握倆摩托羅拉,海參鮑魚天天換,開著A380,逛完賽特咱再血洗燕莎!”
抬頭看了他一眼,我笑了笑。從小到大,我最佩服的就是周朗毫不掩飾毫不做作的自戀精神。他的口頭禪便是“善了個哉的,我跟你說你還別不信”,不論什么事,他都愛加上這么個很有愛的前綴,以顯示自己無人能敵的深厚內涵和文化底蘊。
于是,待他豪氣萬丈地吼完這句話后,瞬間引來一片注目禮。周圍的人用一種看二百五似的目光向我們致敬,我捂住臉無聲嘆息,突然就想起一句話:神經病人思路廣,智障兒童歡樂多。
心里正默念著“我不認識他我不認識他”,兜里的手機突然瘋了似的震動起來。
“女王女王,我是三藏我是三藏!我們已到天竺國,想你,念你,吻你!徒兒在數經書,時間緊迫,快接電話,快接電話!OVER!”
我絕望地聽著周朗前幾天剛給我設置的手機鈴聲,內心瞬間崩潰。
顫抖著手指按下接聽鍵,就聽見那頭呂筱然殺豬般驚心動魄的嚎叫,“林默你快來快來快來,我看見季季季……季曉錄了!”
我把手機拿開一些,也沖她喊,“我靠靠靠,你裝什么復讀機啊你!老娘連自己的男人都守不住了,誰還有心思管你那鳥事!”
不理會那頭震耳欲聾的尖叫,我“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下意識地從兜里翻出包大衛杜夫,我蓬頭垢面地坐在街角肆無忌憚地點燃,剛抽了一口便被周朗一把奪過。他將煙頭扔在地上,抬起腳狠狠踩滅,然后瞪著我沖我吼,“林默,再讓我看見你抽煙,你信不信我抽死你!”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怒意。我跳起來,毫不顧忌形象地也沖他吼,“你兇什么兇!剛看見蘇漠北時怎么不見你吼他啊!你瞧你那低聲下氣求和的勁兒,我看著都窩囊!周朗你搞清楚了,我叫你來不是讓你教訓我的!我讓你來帶我走,讓你帶著我快快逃離!周朗你看不出來嗎,我很難過,難過得快死了!你說我怎么這么賤呢?蘇漠北做了多少對不起我的事,我都忍了,可這回他是真的,他徹底不要我了!我該怎么辦,周朗,除了離開,你說我還能怎么辦?”
說著說著我眼淚就流了出來,怎么止都止不住。
看著我的眼淚,周朗終于有些慌神。他一把將我攬在懷里,一邊替我擦眼淚,一邊心疼地吹著我紅腫的臉頰,聲音很輕,語氣中卻又掩飾不住的哀傷和慌亂。他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沖你吼。默默乖,算了吧,放棄吧。又不是一次兩次了,你明知他是那種人,又何必自討苦吃呢!”
他替我擦眼淚時不小心碰觸到了我腫得像饅頭似的臉,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氣,推了他一把,指著自己的臉苦大仇深地瞪著他,“周朗,我不甘心!稀罕我的人都快趕上超女那陣勢了,卻偏偏栽在了那個混蛋手里!他不珍惜我就算了,可他憑什么眼睜睜地看著我被打都不上來保護我?他甚至站在一邊冷眼旁觀,都不來攔架!”
周朗沉默地抱住我,沒有說話。可那種決絕而堅定的姿態,卻像一線陽光,透過層層云端照射進萬丈深淵。照射進,我如至冰窟的內心。
我突然有些安心。我知道,不論何時,這個男孩永遠不會拋棄我。
相識十幾年,他總是以這樣一副沉默而堅定的姿態站在我一轉身就能看見的地方,護著我,讓著我。小時候我因為淘氣而砸壞了他家唯一一只古董花瓶,他替我頂罪,挨了一頓打,關在小房里呆了三天。每次跟媽媽吵架生氣,都是他把我找回來,帶到他們家去蹭飯。
他幫我做作業,替我溫書,為我補習功課。每當我起晚吃不了早飯時,總能在書包里發現一袋鮮奶和一塊肉松面包……我習慣了這種保護,這種寵愛。我依賴于他在身邊的生活,他就像是空氣,每時每刻都存在于我的世界之內,歷久彌堅,固若金湯。
我嘆口氣,輕聲說,“算了,我也就發泄一下。我沒事,就是有點不甘心而已。走吧,回去晚了我媽又該嘮叨了。你知道,最近她更年期,總是有事沒事地拿我撒氣。”
自顧自地向前走去,邁出幾步之后,卻不見他跟上。我停住,未及轉身,卻聽見身后一聲長長的嘆息。
回過頭,只見周朗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的表情依舊靜如止水,可是眼底,卻寫滿了一種類似于訣別的心痛。他說,“默默,忘了他吧。會有更好的人來珍惜你疼愛你,他,不值得。你知不知道,每次看你這個樣子,我都特別特別的心疼。”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周朗。在我的印象中,他不是一副自戀滿滿的樣子炫耀自己,就是憑著自己一張賤嘴到處損人。
這樣的他,眼角眉梢間處處透著一股子蒼涼。那種憂傷,那種無可奈何的悲愴根本就不該出現在他明媚的臉上。
我想,這一定是個充滿了陰謀和奸情的時代。這樣充滿文藝氣息的他,還真讓我有點不大習慣。
于是我扯開嘴角,像摸小狗一般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說,“別擔心姐,像姐這么傳奇般的人物,他那點邊角料還構不成姐的威脅。”
03
回到家的時候我媽正在往臉上貼黃瓜。她看著我狼狽的模樣,輕哼一聲問,“又去哪兒鬼混了?”
我低頭走向臥室,悶聲道,“有人搶劫,我看不下去,于是就英勇地拔刀相助了。”
不想聽完這話她居然心情大好地笑了起來,她說,“林默,我不了解誰還不了解你啊!你這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會那么好心地幫別人?”
我再不吭聲,伸手摔上臥室門的前一秒卻聽見她淡淡的嘆息,奇怪的是,那種無奈和疼惜竟然跟周朗如出一轍。她說,“默默,我不知道是該說你堅強還是該說你冷淡。其實你沒必要總是活得這么理智這么清醒。愛也好恨也罷,有時候糊涂一點,至少不會太累。”
我打開門沖她笑笑,特文藝地說,“我沒事。媽,你知道我總能把自己保護得很好。這世上沒有誰離不開誰。人首先要懂得珍惜自己,好好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
關上臥室的門,笑容僵在唇角。坐在床上望向窗外,夕陽染透云層,滲漏出點點血紅色的光暈。我自嘲地閉上眼,唇角努力劃開一道輕微的弧度,可內心,卻依舊寂如深淵。
是的,我的確喜歡蘇漠北。不,確切地說,是愛。
從初見他第一眼的驚艷,到漸漸產生的好奇,再到了解之后的好感,一步一步,逐漸深入。他是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愛過的人,之所以在乎,所以,才更加容不得背叛。
高一那年暑假,我在Paradise酒吧見到蘇漠北的第一眼時就明白,王若琳的那首歌簡直就是唱給我聽的。
Lost in Paradise,蘇漠北,我迷失在你的天堂。
他坐在角落獨自抽一根萬寶路,面前擺著一杯Blood Mary,不喝,雙眼只是迷離地望向某個地方,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迷一般的邪魅氣息。
這個男人并不英俊,五官凌厲深刻,唯有那雙桃花眼帶著致命的誘惑,強勢到令人無法抗拒。那種骨子里透露出的張揚是神賜于世人的誘惑,那副神情仿佛能將世界踩在腳下,狂妄到不可一世。
Blood Mary,血腥瑪麗。
成分是Vodka,Tomato Juice,Lemon Juice,Worcestershire Sauce,Tabasco Sauce,Lime.
一直不喜歡這種紅色的液體,像血,看得人心驚膽戰。可是偏偏有那么多人愛喝,因為它酸甜摻雜的味道,肆意張狂,自以為是,像極了角落里這個眼神永遠魅惑迷離的男人。
見我坐到他對面,勾唇淺淺一笑,突然將手中的煙頭狠狠按熄在澆滿啤酒的煙灰缸內,輕聲說,“你聽,煙在尖叫。”
男子的笑如蒼穹微光,鋪天蓋地將我淹沒。于是,怔忪半晌,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帥哥你太有型太酷了,連說話都這么幽默!你做我男朋友成不?”
他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望著我微笑,眼底卻閃爍著攝人心魄的光芒。他若有所思地盯著我說,“這樣啊,那我們打個賭吧。你若能在全校做廣播體操的時候站到主席臺上大聲喊一句‘我是單身女性,你們誰對我有興趣,下來私聊’,我倒可以和你試試。我一向喜歡有挑戰性的女孩子,正好我最近感情空虛,抓緊機會哦!”
知道什么叫電光火石嗎?知道什么叫一見鐘情嗎?這就是了!
這樣狂妄囂張到不可一世的男人,這樣邪魅到猶如鳩毒的男人。我的心竟然在霎那間無可遏止地跳動起來,晨鐘暮鼓一般,一下一下,慌如鹿撞。
我想我的確是被他迷住了。如此不安分的因素,明知碰不得,我卻仍愿飲鴆止渴。
翌日早晨做課間操的空當,我毫不猶豫地跑上主席臺,在校長和體育老師萬分驚訝的神情中,當著全校4000多名師生的面說出了那句我窮極一生都會記憶猶新的話。
我握著主席臺前的話筒,以一種勢在必得的語氣沉聲道,“我是高一五班的林默,單身女性,你們誰對我有興趣,下來私聊!”
那一刻,我的心情平靜到不帶一絲波瀾。我知道,臺下定會有一個人細細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所以,為了愛情,我只能賭。
我從小就是這樣,向來目標明確。對于自己喜歡的東西,不管付出多少我都會盡己所能去爭取,因為沒有目標的人生永遠都只是一片死水。
誰說無欲無求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如果四大皆空了,那就直接去當和尚好了!
所以,那天放學,人群熙攘的校門口,當蘇漠北走過來輕輕執起我的手時我就知道,我贏了。
所以我一直覺得,只有努力和奮斗過的人生才最精彩,這樣才不會后悔,更不會在以后的人生中感到錯過和遺憾。
我如愿走進了蘇漠北的世界。他帶我泡吧,玩夜店,跟他的朋友們拼酒,飆車。
彼時16歲的我,從來不知道在我的學校之外還有這樣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以前我雖不算是多好的學生,至少也沒讓老師和媽媽操過太多心。可是這一切在遇見蘇漠北之后全部被顛覆了。
我的人生,我的世界,都因為這個男人,開始了新的轉折。
我天真地認為,如果想要真正融入他的世界,這些東西,便都成了我不得不學的課程。于是,我學會了抽煙,喝酒,蹦迪,跳野舞。于是,我開始步入了一種名叫“墮落”的生活。
那時的我尚且不懂,人世間有太多勉強不得。我將自己小心翼翼的愛情理解成一句禪語,甚至傻呼呼地告訴蘇漠北:世間愛情都一樣。求不得苦,萬丈紅塵皆是空。
他只是不屑地笑笑,叱我一句“幼稚”,眼底寫滿了譏誚。
我難過地看著他,卻依然滿心期待地以為自己能將他感化。卻不知,在他眼里,我早就成了一個為愛癡狂的傀儡。
很多事情,周朗勸過我,呂筱然也勸過我,可我就是不聽。用一句很矯情的話來形容,叫做寧死不屈。
我們三個從小在一棟樓里長大,彼此幾乎是對方肚子里的蛔蟲,誰心里那點小九九還未說出來便已被大家心有靈犀地知曉。僅僅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大家便都能猜出對方的下一句話會是什么。于是二人在發現對我說教無妨后只得放棄,雖然他們依舊對我的行為表示極大的不恥和抗議。
說到默契,便不得不提起我們之間那些個狼狽為奸的破爛事。
有一次聊天時呂筱然問我,“林默,你媽怎么給你起了這么個名字呢?為什么要叫‘沉默’的‘默’?”
我無比惋惜地嘆一口氣,傲氣橫秋地說,“誰知道呢,還不是我出生那會沒跟我爸媽溝通好唄!”
未等我說完,周朗立刻接口道,“是啊,溝通好了就不叫林默了,直接叫林磨嘰得了!”
我一只手伸過去死死擰住周朗的耳朵,剛聽見他殺豬般的一聲嚎叫,就看見呂筱然一副護犢情深的模樣沖過來將周朗緊緊護在身后,眼神卻死死盯著我身后,然后表情無比蕩漾地嬌笑著說,“喲,那不是季曉錄嗎?!傳說中的校草啊,頭一次見到真人難道林默你就真的真的不激動嗎?”
我猛然回頭,身后空蕩蕩的一片。再回身時,倆人早已不知去向。
那是我第一次聽呂筱然提起季曉錄的名字。他是我們學校的傳說,有個很狗血的外號,俗稱:白馬王子。
打個比方,論相貌他屬于偶像派;論體能和學習他屬于實力派;論戀愛他屬于清白派;論家世他屬于高干派。
別問我是不是在這兒瞎掰,我生活中就是出現了這么一個人,不但各方面的成績優異,生活作風簡單干凈,而且,人家還有個有錢有勢的好老爸。
可是,這樣傳奇般的人物只能用來崇拜,卻不能用來愛。
大概是從小被保護得太好,他完全沒有高干子弟抑或富二代所擁有的那種浮夸紈绔,整個人就像生活在玻璃罩里似的,太過美好純凈,很多女生都只敢偷偷地喜歡他思念他,卻不敢開口表明,更別說主動追求。
而季曉錄也像個不開竅的木頭一般,就這樣孤身一人地頂著張禍國殃民卻又無比無辜的臉滿校園晃蕩。
這也是我們至今未聽說過季曉錄有戀愛對象的原因。
因為所有的傳說,永遠都只活在人們的想象和傳誦之中。
04
起身,從冰箱里找了塊冰袋自己敷在臉上,剛剛爬上床就聽見門“嘭”地一聲被撞開,睜開眼,便看見呂筱然那張清純中又夾雜著點野性的小臉露了出來,第一句話就是,“默默,你又被蘇漠北甩了?”
原本心情已經稍稍平復了些,結果因為她那個加了重音的“又”字,我的表情頓時垮了下來,我說,“別跟我提那個悲劇。”
她若有所思地盯著我,過了好半天才組織出一句很文學的話,“哪個女孩青春年少的時候沒有犯賤般地愛過一個人渣?沒事,犯完賤了能吸取教訓,更懂得愛惜自己就行。”
呂筱然將蘇漠北形容成人渣。以前她這樣罵他時我總是據理力爭,有時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爭什么,可就是不許別人辱蔑她,哪怕是我鐵磁,是我最好的朋友。
從始至終,我像個老母雞一樣小心翼翼地護著蘇漠北,誰知,這樣的關心卻被他當成犯賤,這樣的愛護被他棄如草芥。
所以這次,我終于破天荒地沒有再反駁她。
我抱著流氓兔的抱枕坐在床上發呆。這個抱枕還是我跟漠北戀愛第一個月,逛搜秀時他買給我的。每次難過我都會抱著它,看見它那副色迷迷的小賤樣,我的心情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好起來。
我不知道這是什么原因。大抵是這個流氓兔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太像周朗,眼睛一瞇,便是一肚子壞主意。所以,一想起他,一想起這個始終堅定不移陪伴在我身邊的男孩,縱然再難過的心情,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平復下去。
只是,這一次,不知為何,我突然失去了全部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在大街上哭夠了,也或許是因為這場愛情令我疲憊的次數太多,如今看來,我連哭泣的力氣都被透支干凈了。回家之后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整個人就這么呆呆地坐著,躺著,臉上呈現出一副近乎白癡的表情:面無表情。
記得初中時就有人說我性子太過淡漠,一天到晚沒心沒肺,只要不觸及到我的自身利益,就算天塌下來,吃喝玩樂照樣不誤。
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這樣,我只是學會了隱藏。
這個世界很玄妙,或許有人天生就沒心沒肺,卻沒有誰會是天生的冷血。這個社會可以把人塑造成任何一個模樣,好壞與否,看的不過是你自己的選擇和造化。
估計是實在看不下我這副半死不活的神情,半刻之后,呂筱然轉移了話題,她說,“哎,你知道嗎,我今天又看見季曉錄了,跟個女的在一起,一看關系就不正當!你說這孩子怎么突然就開竅了呢?那女的也沒多漂亮啊,倆眼加起來還沒我一只眼大呢,他怎么能讓她抱著自己的胳膊呢,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影響多不好啊!”
我無奈地聽著她酸溜溜的語氣,想個半天,只得敷衍著答道,“你一女流氓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保守了?得了得了,別瞎想,沒準電視臺正好當街采訪,那女的就一主持人,看見季曉錄這模樣難免不動春心。人家攝制個節目啥的就算親一起也是正常,你說是吧?!”
身邊久久沒有動靜。我側過頭看她,就見呂筱然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表情嚴肅地拍拍我的肩說,“親愛的,你第六感一向很準,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家了,愛你,安。”然后在我臉上響亮地“啵”了一口,以光速竄了出去。
于是我徹底無語了。其實她最初跟我說起季曉錄怎么好怎么好時我還真沒當回事,后來隨著她對季曉錄的話題與日俱增,我才開始正視這個苗頭。
我一直覺得呂筱然是個妖孽。明明是清水素顏,骨子里卻透著說不出的嫵媚妖嬈。就連舉手投足間,也練就出一種一成不變的風情。
我們都出生在普通的工薪階層,可人家就是能把幾十塊錢的地攤貨穿出自己的特色。她初中時就開始學化妝,學抽煙。每個月的生活費一到手,便立馬計劃著買哪本時尚雜志,買什么護膚品,買哪種煙,再搭配什么風格的衣服和鞋。
高中時我們都看安妮寶貝,看《彼岸花》,看《二三事》。我喜歡書中特立獨行的喬和良生。可是呂筱然獨獨喜歡視若媚行、時而淡漠時而卻又一腔孤勇的小至和蓮安。
她癡迷于那種理智而現實的小資,喜歡那種徘徊在城市邊緣并且無從安放的孤傲姿態。
她對我總結出一句話:愛情這東西,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基于如此,我所認識的呂筱然一直自我而灑脫,我沒想到她這回是真的淪陷了,入戲了。她提起季曉錄時,臉上會綻放出圣輝般的光芒,即使是暗戀,也呈現出一種小女兒的嬌憨。
我曾經很無恥地意淫過,假如某一天我和季曉錄不小心暗度陳倉了,這個妖孽會不會給我肢解了。
某一天我心血來潮時甚至還跟她開過玩笑,我說,“要是我能把季曉錄搞到手,咱倆就換著玩啊!哈哈,一三五歸我,二四六歸你,周日咱一起上,爆了那個小白臉的菊花!”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有一個詞叫做“一語成讖”。如果我知道的話,如果我能預知到結局的話,這種玩笑我一定不敢亂開。
可是世間有很多種可能,卻唯獨沒有如果。我們總在假設對自己最有利的結局,卻不知,其實在我們不負責任地說出這種假設時,自己就已經被命運宣判出局了。
05
關掉手機,我躺在床上開始裝尸體。
其實呂筱然和我都一樣,甘心做了這愛情的俘虜,不論別人怎么罵怎么勸,卻始終清醒不過來,也不愿意醒來。
周朗曾說我倆一個死心眼,一個缺心眼。她是前者,我是后者。
可我們最終的結果不過都是殊途同歸。在愛情里,一旦招惹上這兩個致命的缺點,就等于為自己的感情之路縛上了枷鎖,思維開始偏執,雙眼盲目不清。
迷迷糊糊地睡著,忽然聽見敲門聲。我起身打開臥室門,然后就看見我媽偵察兵一樣探頭探腦地將脖子伸進來,小聲問我,“默默,吃水果不?”
我打了個哈欠,說,“你知道我的最愛。水果撈,加白糖。”
“稍等,馬上就來!”
門被輕輕闔上,看著她匆匆忙忙的身影,我笑笑,心里突然溫暖起來。
其實我媽一直都知道我這些年過得并不如外表那般樂觀。我初中時廣交狐朋狗友,不論被周朗和呂筱然拎回來多少次,有一次還害得周朗差點挨打,可我照樣不長記性,繼續肆無忌憚地跟著一群人混吃混喝。
單親家庭的孩子,性子總是別扭古怪了些。我拼命想要更多的關懷,不過是因為極度匱乏,內心空洞。媽媽明白我只是想需要一個發泄的渠道,始終不得,便只好由著我,自己折磨自己。
我從小就沒有爸爸。父母在我三歲時就離了婚,這么多年過去,他對我們母女不聞不問,而我對那個男人的印象,也不過一個模糊的背影而已。
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反而給自己平添負累。有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極限,操勞太多,心是會透支的。
記得有人說,若要讓別人抓不到軟肋,首先便要讓他看不見你的缺點。
很小時我便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這些年,我始終不敢將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徹底暴露出來。只除了一個人,周朗。
周朗是我家鄰居,比我和呂筱然大一歲,卻跟我們同屆。雖然我們三個總是一同上學玩耍溫習功課,可要真正說起來,他與我之間的感情可能比呂筱然要親厚很多。
他雖然嘴巴賤點,自戀一點,平日里愛損我嘲笑我,有時甚至為了跟我搶一個東西而欺負我,可每逢我受傷難過,他總會第一個趕到我身邊,小聲誘哄,靜靜陪伴。
這個男孩將我如幼燕般護在他的臂彎之下,遮風擋雨,默默守護。他會陪我去吃小吃一條街的麻辣燙,他會陪我去游樂場坐旋轉木馬。
像兄長,卻又不完全是兄長。
周朗會為我做很多很多連我自己都不屑的事情,卻不會為了呂筱然而付出這些——時間,金錢,以及精力。而我也毫不保留地信任他,如同相信我自己。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我跟周朗之間的關系凌駕于任何一種情感之上,不是一句友情愛情抑或曖昧情愫就能詮釋得清的。
我再遲鈍也會明白,我們對于彼此來說的確是不一樣的。可是這個世界是多么的諷刺,周朗是我的依靠,而蘇漠北,卻是我的軟肋。
那么愛,那么痛,那么無力,卻又僵持地遲遲不肯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