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排在鋪子里也不算全是壞事,至少目前看來,她和楊家的瓜葛能少一些。
楊光耀被人尋仇,一大早出門被套了頭結結實實挨了一頓胖揍的消息是在晌午的時候傳到凌云容的耳朵里的。“沒想到城中還有這般膽大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她正在對著鏡子描眉,不咸不淡的說了這么句。
倒是丁希得知了這個消息,稚氣未完全褪去的臉上掩不住喜悅得意。
“我要換衣服,你先出去。”凌云容說話的時候,丁希臉上的喜悅霎時消散,“你要去看他?”他用一種怪別扭的語氣問道。
“不是。”凌云容的話讓丁希放心了一些。“我去鋪子里給他抓些藥,你給他送去。”但前者補了這一句話之后,后者的臉又布滿了不解的陰云和拒絕的愁苦。
“他把你趕了出來?”凌云容抓完藥本想在城中再晃蕩一會兒,但她昨夜睡眠質量真的是糟的徹底,困意來襲,她便又回了住處。結果被瘟神一般冰著臉的楊榮默在鋪子外給攔截了個正著。
這個問題凌云容現在不想回答,她沒搭理楊榮默,直直往里走。后者臉色不太好,想了一想自己的現在的身份確實也不好多說些什么,只叮囑鋪子里的人好生照顧著之后便離開了。但細細品覺之下,他特意等在這里似乎是在等凌云容的一個反應,一個見到久別重逢的人的難以掩藏的反應。
是夜,月色黯淡,星光沉沉,西南街的皮草鋪子旁,一個不大起眼的茶樓里,粗尾小羊出事之前碰面的兩個黑衣人再次碰頭,只不過這一次他們是在茶樓的雅間里,兩人脫去了斗篷,雅間里只點了一盞燈燭,略微有些昏黃,將坐的很近的兩人的影子在映的高大。
“怎么樣?是他么?”一人率先開口,迫不及待。
“目前還不能確定。”另一人神情嚴肅,回想著說道:“李卓正率領衙役到的時候,那幫山賊逃掉了幾個,山上的人質也逃了幾個,他們并不認識楊曉峰,根本記不得殺的是哪一個。”
“那怎么辦?他若是沒死,我們的事還不得被他盯上?”最先發問的那人唯唯諾諾,膽子小到好似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嚇破。
“慌什么?”相比較之下,另一個人就顯得淡定許多,幽暗之中,他的瞳孔被渡上一層陰森綠的顏色,像極了在暗葉中伺機而動的毒蛇,他起身,遮擋住了大半燭光,道:“你我苦心經營多年,難道怕他區區一個楊曉峰?他若是死了也就罷了,若是沒死,盯緊凌云容,他遲早會現身。”
“也只能這樣了。”
夜依舊靜的詭秘,一片漆黑之中不知埋藏了多少秘密。
兩人從茶樓出去后,突然從四個方向冒出來了和他們穿著一樣,身形相差無幾的人,六人是分開走的,散到了黑夜的不同方向里。
銀色面具的男人一直蟄伏在茶樓外,見狀暗叫不妙,同時盯著兩個人對他而言不是什么大問題,但是同時跟著六人,大羅神仙都不好辦。低頭沉思之后,他隨便跟上了一個自己能夠確定是最先的兩個黑衣人中的其中一個。
那人行路的時候一直縮著身子,眼神不往前看卻一直盯著自己的身后方的兩側時刻注意著有沒有尾巴,但他忽略了,練過一些輕功的人可以在房梁上跟蹤。他也不是青蛙,磕磕絆絆的撞了幾次墻之后,終于停在了官衙李家的不起眼的一個小偏門旁,左右張望了望后,他掀下了斗篷,隱匿在暗處的銀色面具男人終于是看清了他的臉。
李家的李二爺!
……
今日是郡公夫人大駕光臨李府的日子,李府從昨天半夜起就開始忙忙碌碌的布置,李卓正身為獨子,一大早忙前忙后進進出出的與前來赴宴的各家公子小姐搭訕,親自確認每一個環節不出意外。至半晌午時才有時間偷閑,想起今日那位凌姑娘要來赴宴,正擔憂她會不會不適應這種氛圍想要去找,就看見李源和她一前一后的來到了宴席的場地,后花園。
“哥。”李源大老遠的就扯著嗓門兒招著手,與身后的凌云容相比,著實沒有半分大家閨秀該有的矜持。
李卓正無奈的走了過去,一把揪住李源的胳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郡公夫人可已經到了,這會兒正在和父親說話呢,你注意點兒分寸。”
說罷,他抬頭朝著凌云容笑了笑。今日她穿著的是一身青色的百褶襦裙,襯的整個人很有活力,她也朝著李卓正笑了笑。
李源性子活潑,雖與城中的大半貴女都不大合得來,卻與幾家的公子哥很是投緣,凌云容現在還不想扎眼,尋了一處較為安靜的地方一個人坐著,偶爾抬頭看看雖然忙碌卻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儒雅分寸的李卓正。
她在想,若是阿丘生在富貴人家,應該也會是這般模樣吧?
丁希昨日給楊光耀去送藥的時候楊光耀很是滿意,讓他今日又送。送就送唄,又不是凌云容要面對。她坐下發呆的時候,丁希也趕了來,“凌姐姐。”他才喚道,凌云容的目光就落在了一身珠光寶氣趾高氣揚的進來后花園的楊溫玨身上,陪在她身旁的,還有楊榮默。
是她先前忽略了,即是宴席怎么少得了楊家?估摸著楊光耀是受傷來不了,來的才是楊榮默。
“凌姐姐,我們是走?還是留?”丁希抿了抿嘴,呆呆問道。
“既來之則安之。”凌云容瞥了他們一眼,這會讓他們正忙著和其他人大招呼,沒注意到她,她說道:“該來的始終躲不掉。”
晌午時分,春天里的陽光還不是那么毒辣,滿園子的花蔭遮擋下,也不覺得有絲毫熱。
李家不比楊家,楊大人只有一位夫人,所以便不存在所謂的后院爭奪。這會兒,李夫人一身棗紅色的端正又不失親和,她的陪同下,一位容光煥發的婦人來到了后花園,金線繁繡的櫻桃紅外衫將她整個人襯的十分貴氣,這便是久居帝京的郡公夫人了。
園子里的眾少爺紛紛起身揖禮,小姐們都福著身子。
“都平身吧。”她伸出手做了個免禮的姿勢,臉上始終掛著和藹的笑,道:“今日我客隨主便,你們不要太過拘束。”
“是。”
那些時而叮叮咚咚時而流暢的樂器聲音凌云容絲毫不通,欣賞不來還得裝著的樣子不大好受,幾家的公子變著法兒的討李夫人和郡公夫人的歡心。凌云容第一次感覺生活在城中也并非全是愜意,功名利祿束縛住了男子,琴棋書畫困住了女子,這片世俗之地上,隨性而活終究是奢望。
這廂她正這樣想著,一個琴棋書畫樣樣不通,能不懼世俗眼光活著的女子就坐在了她身邊。
只不過她沒有面色犯難,恰相反,此時她面若粉黛,正在直直的看著楊榮默的方向。
凌云容看了看兩人,好像霎時明白了一些什么。
“你喜歡啊?他知道么?”她湊到了李源的耳邊,用著自進入卜扶城以來第一次發自心底輕松的語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