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你太酷了。”兩人走出不遠,李源放開了凌云容的胳膊,幾乎要跳起來,道:“我叫李源。”
“我知道。”凌云容笑笑,道:“我叫凌云容。我本來不想動手的。”她解釋著:“可她出言傷人,我沒忍住。”
“那有什么?”李源豪氣的把胳膊搭在凌云容肩膀上,她還真是自來熟,道:“你要是沒揍她,我還不怎么佩服你了呢。”
還有這種道理?凌云容有些哭笑不得,問道:“她很厲害么?她是誰?”
“她是……”李源話到一半突然頓住,轉了話鋒道:“這都不重要了,你是新來卜扶城的吧?有沒有住的地方?”
“嗯。”
原本凌云容是要再去買一份藥給二夫人送回去的,但架不住李源太過熱情非要帶著她去自己家里說話游戲,她沒辦法,只好親自買了藥讓丁希送回去。
李府。威嚴恢弘的大門左右矗立著兩只比人高的石獅子,門的正上方兩個燙金大字很有氣勢,卻灼得凌云容的心燙到起泡兒。她沒想到,李源竟是這個李家的千金。
“怎么了?”李源察覺到凌云容的不對勁,轉身詢問道。
“沒事。”凌云容擠出一彎笑,提著裙擺跟了上去。
李家是官宦世家,又是卜扶城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府里的裝飾構造雖不如楊家那貴氣,卻很是雅致講究,一亭一閣錯落有致,遙相呼應。
穿過幾道長廊,又轉過了幾處拱門,兩人才來到李源的園子里。
新黃壓舊綠的翠竹林立著占了半個園子,幾條幽靜的小路伸出來饒過中央的石潭又鋪進去,竹子之后便是李源真正的住處。
“你看,我說的吧,我們是真的有緣。”進了屋子后她大咧咧的半倚在椅子上,自顧自的倒著水,朝著凌云容笑笑,道:“我這人隨性慣了,你隨便,不要客氣。”
她與那些人不一樣。
這是凌云容的第一感受。
她笑笑,松了些拘謹坐下,環(huán)視著四周,布置的很素,卻很有隱世風范。
“后天在我家里有一場聚會,我父親硬要我參加,打著的是讓我多結識一些人的幌子,但我知道,他這是在變相的想要我盡快嫁出去呢。”稍坐了片刻后,下人們送上來了些點心果子,這一件煩心事涌上了她的心頭,她便說了出來。
“多結交一些人總沒錯。”凌云容可不似他那般灑脫,客套的敷衍了句。
李源看了看她,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點心,認真道:“整個城中就那么些人,一個二個的見我了都是唯唯諾諾的,唯一敢和我叫板的還是今天你打的那個,凌云容,我能感覺到你不一樣,在你的心里,對我雖然有客氣疏離,但我們是平等的。也只需要這份平等就夠了,我想和你做朋友。”
她的這份豁達,對凌云容倒是頗有觸動,她站起來了身,道:“但你我終究才見過兩面。”
“還會再見的,不是么?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說過我們有緣,今日不就又再見了?后日的聚會你也來,相處的多了,總能消除疏離。”李源的眼里滿是真誠,真誠到在凌云容看來有些沉重,沉重到她無法拒絕。“好。”后者都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從嗓間悶出這個字的。
“那就好,我們可以……”
“我聽說你今日又去瞎鬧了。”李源話至一半,竹林間便傳來了清爽的男聲,她的臉立刻就虛了。“我哥來了。”她看向了凌云容,做出一個半是愁苦半是得意的表情。
“跟你說過這么多次你都不知道收斂,看我收拾你!”門外的人進來的時候作勢卷著袖子,李源靈活的往凌云容身后一躲,似是提醒一般喚了句:“哥。”
“有客人在?”來人瞬間偃旗息鼓。
凌云容起身,只見來人一身祥云繁繡月白色的長衫,很是儒雅,發(fā)半松松的半挽著,輕盈的發(fā)帶隨風而動,最吸引凌云容的是他的臉,那一張似是精雕細琢之后棱角分明,五官清秀又不乏剛毅的臉,他笑起來的時候與阿丘有幾分相似,右側臉頰上有一彎淺淺的梨渦,那梨渦似是要將凌云容的魂兒給吸進去。
“在下李卓正。”
“凌云容。”李源輕輕戳了戳她,凌云容的魂兒才又回了來。
“哥。”李源見李卓正佯怒已消,上前很是親昵的挽住他的胳膊,道:“她是我新結交的朋友呢,我邀請了她參加后日的聚會。”
“哦。”李卓正似乎有些失魂。
“哥,你怎么了?”
“我與這位凌姑娘,似乎見過。”李卓正盯著凌云容打量著,半晌才出來了這句話,霎時就局促了凌云容的心跳,她的臉頰有些緋紅,但她完全可以確定,她以前從未見過這位李卓正。
有人說,有些緣是命定的,是前世不止的愛與糾纏,是抵抗孟婆湯之后殘余的記憶,所以才有了一見鐘情。
李源拉著凌云容在府里轉了轉,夕陽垂下的時候,李卓正提出要送凌云容回家,被她婉拒了。
丁希在離楊家不遠處的巷子里接她,確定了沒人跟著后兩人才進了楊府。
“二夫人怎么樣了?”凌云容很累,幾乎是癱在軟塌上問道。
“喝了藥已經(jīng)歇下了。”
“哦。”凌云容點點頭,道:“我后日要……”
“凌云容!”楊光耀怒意十足的聲音自門外傳進來,凌云容起身才要望去,耳邊清脆的巴掌聲傳來的時候,她眼前出現(xiàn)了楊光耀漸漸被放大的五指。
“丁希!”凌云容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的整個人都伏在了軟塌上,她低著頭喝住了正欲還手的丁希,道:“你出去。”
“你可知道,你今日在大街上打的那人是誰?”楊光耀攥著雙拳站著,黑色的衣袍下胸脯一起一伏,似乎是在極力的隱忍著些什么。
“看你這滔天怒意,該是你心尖尖上的人吧?”凌云容柔聲細雨,毫無表情的說道。她的發(fā)髻給楊光耀那一巴掌打的有些散了,幾縷垂在臉頰旁,被她起身時不經(jīng)意的動作隨意別至耳后,惹人遐想。
“凌云容。”楊光耀被她的話激怒,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將人甩起,道:“給本公子收起你這幅故作高傲的樣子,你今天打的人,是我的親姐姐,楊家四小姐楊溫玨!”
楊光耀的親姐姐?這倒是凌云容沒有想到的,不過再一細細做想,兩人的脾氣秉性和處事方式,倒還真對得起一母同胞。
“所以呢?你要扭了我去謝罪?”凌云容不再掙扎,而是正正的對上了楊光耀的眼睛,道:“她今日公然羞辱出口傷人的時候,可沒有想過我的身份是什么。”
“你進府一事至今都是秘密,她不知道。”楊光耀更加暴躁了,他甩著雙手原地呼喝著。
“那我知道她的身份?”
凌云容不輕不重的一句反問,楊光耀瞬間冷靜了下來。
其實若是認真追究起來,雙方都有過錯,只不過要看誰的大一些罷了。但在楊光耀心底作祟的,始終還是那一份高貴與低賤的區(qū)別,他陰著兇狠的眸子冷冷看著凌云容,步步緊逼道:“你憑什么和她相比?你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女人,也敢與她相提并論?”
他的緊逼沒有迫使凌云容后退,后者無動于衷,前者便只能再他們身體完全碰撞之前停下來。“你別以為我真的不敢動你!”
凌云容不屑一顧的扭過了頭,那一瞬間,猶如一只進擊的猛獸,楊光耀雙手死死的抓住她的脖子,不論輕重的就咬了下去。脖頸是人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凌云容幾乎要下意識的滑出藏在袖中的刀,但現(xiàn)在不行,她要做的事還沒有做成,還不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咬下去的一剎那楊光耀的怒意就減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感覺,一種他在傷害一個他不想傷害的人的感覺。
“她高貴?那我算什么?”凌云容適時的滑落一滴淚,楊光耀的心霎時便軟了。“我一會兒安排管家送你去鋪子里住。”丟下這句話,后者頓了頓,轉身離開。
“凌姐姐。”丁希跑了進來,扶住了指尖冰涼的凌云容。
好一會兒,凌云容才緩過神兒來,她抓著丁希的胳膊,眉頭深蹙,鼻尖通紅,眼里強含著淚水,逞強笑著,她說:“丁希,你看看,為了自保,我多么無恥輕佻啊。”
暮色沉沉,楊府后院的門吱呀被打開,又吱呀被關上,幾個人擁簇著中間的人,借著夜的掩映,消失在了離楊家后院不遠處的巷子里。
一身夜行衣,帶著半邊銀色面具的男人再次出現(xiàn)在了楊家門口的枯樹后,或者說這些日子他一直跟在凌云容的身邊沒有離開過,方才看著她受苦又倔強的樣子,他的心就像有人拿著尖銳的錐子在亂搗般,他險些不顧一切的沖進去帶她走。
可他沒有。楊榮默已經(jīng)注意到了他,他費盡心力才得以脫身,萬不能輕易的暴露。男子半張面具之下的眼中融入的夜色越多了,他雙拳緊攥著:明著不好動手,但不代表就可以這樣放過楊光耀。左右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個不存在的人,肆意妄為幾次也還是可以的,也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抵消漫滿了他整副心田的苦澀。
他想接近凌云容,但自從他當時邁出離開的那一步開始,上蒼就與他開了一個玩笑,一個巨大的陰謀橫在了他們中間,他不能不顧一切沖過去,更難以說服自己斷情絕愛。這樣一來,一夜夜漫長的冰涼孤寂,就只能他獨自承受。但這種苦對他而言根本算不得苦,因為他原本就是一個孤獨的人啊,孤獨打不敗他,時不時的竄到他的筋骨里噬咬的,是他對凌云容的思念和心疼。
他是不得已才走上今日著步,可她,卻是因為他被卷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