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寧又熱又倦,反應了好一瞬才明白過來。
之前她問的時候他不肯說,現在怎么還主動答疑解惑來了呢?皇帝都這么善變的嗎?
她老實道:“沒有什么要問的。”
想知道的已經基本搞清楚了,即便還有些不懂,也不打算問了。
她看著別處,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陛下事務繁忙,我的小小疑問,不該驚擾,也不足掛齒。”
沒有再得到桓景的回應,燕綏寧落得個清凈,直到了寮房門外。
燕綏寧盤算著,他們回來是為了更衣,皇帝最大,理應先進去。于是,她刻意放慢了步伐。
桓景卻是側了身,示意她:“過來。”
燕綏寧面帶疑慮地跟入房中,門扉合攏,她也才站穩腳步,桓景回頭望她一眼,十分好心地著手替她將鳳冠摘了下來。
冠子一脫,脖頸隨之無限放松,燕綏寧整個人頓時神清氣爽。
桓景將鳳冠放到桌面上:“今日你的表現很好。”
燕綏寧一時沒能聽明白,“嗯?”了一聲。
桓景又道:“你沒有猜錯,昨日普智對朕說的確實是你。”
燕綏寧還是茫然:“陛下把我一起叫進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嗎?其實我覺得普智已經自我了斷,這件事也已經告一段落了。”
桓景耐心地聽完了她說的話,深信不疑地點點頭:“此事確實已經過去,不過,現在還有另外的事。”
停了一下,他垂下眼簾,一字一頓道:“你的事。”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眼眸狹長,瞳孔烏沉,視線正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帶著明目張膽的探究與思忖。
這令燕綏寧突然感到了無形但卻沉重的壓力,她直覺地要往后撤退,妄圖逃避。
桓景未加阻攔,不緊不慢地吐出了兩個字:“冷宮。”
燕綏寧的腳步立馬誠實地一滯。分明是被脅迫了,她心中的羞恥感卻是油然而生,臉頰都紅了大半。
桓景好笑地問:“這么怕冷宮?”
燕綏寧不愿意回答這個恥辱的問題,硬著頭皮反問:“你想知道關于我的什么事情?”
桓景很輕地瞇了一下眼睛。
這些天以來,他一直在想,燕綏寧對于他而言意味著什么,他又該如何與燕綏寧相處?
先帝風流,從桓景有記憶開始,他不是在和妃嬪美人卿卿我我,就是在考慮和哪個妃嬪美人卿卿我我,不論在什么地方,先帝都不會收斂一二。
桓景從小聽過許多旁人的議論,說先帝荒淫無道,說他的母后軟弱無能。
最初桓景聽了會傷心,后來聽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登基時他發誓不會做先帝那樣的皇帝,故此宵衣旰食,兢兢業業,用四年時間,將先帝遺留的爛攤子收拾妥當。
這是治國理政上的事,倒也算不上太難,更叫桓景頭疼的是妃嬪。
他十歲那年遇見了燕綏寧,覺得她可愛、有趣,舉世無雙,下定決心要她做他的皇后。
年紀輕輕,他尚未來得及考慮將來的事情,更不曾想過有一天燕綏寧也會改變。
燕綏寧在宮中囂張跋扈的那一個月相比現在,反而更容易解決,不在意便是,疏遠了便是。
可面對如今的燕綏寧,他很在意,他不愿疏遠,他不知道該如何把控。
去她宮中用膳,讓她侍.寢,不忍攪她的清夢,睡在地上。
也是睡在地上的那個夜晚,桓景突然想到,倘若太過寵她,他會不會變成第二個桓奕?
桓景甚至不知道燕綏寧為什么突然從蠻橫猖狂變得知性博愛,更不知道,今后她會不會突然又變回去?
昨日,普智提起了皇后的變化,也說到方丈惠濟關于天定國母的那個夢境。
一切的一切,都令桓景明白,在燕綏寧的身上必定發生過一些事情,如若不搞清楚,他與燕綏寧之間就不會有結果。
他派人去查,也查到了部分內容。幕后指使者還有待追查,現在已知的是,普智表面上是護國寺僧人,事實上是術士,他用供臺作惡,那個供臺可以令人失魂。
“……在普智房中,在藏經閣頂層,都有你的生辰八字。”桓景最后說道。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壓低了嗓音:“所以,皇后,為何你身上的變化會這么大?”
真相事實上已近在眼前,他要得到她的親口確認。
燕綏寧皺起了眉頭,她知道桓景在問什么,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桓景耐心地等著。
燕綏寧在心底快速地組織語言,整理思緒,半晌,低低道:“首先……你必須知道,這些事情不是我的錯,我甚至都是不知情的。”
桓景點點頭。
燕綏寧的表情復雜:“其次,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雖然可能做了一些讓你不滿的事情,但總體來說,我們相處得還算愉快……”
桓景笑著打斷了她:“不對。”
燕綏寧看向他的側臉。
“你沒有做讓朕不滿的事情。”桓景道。
燕綏寧愣了一下。她是真的很想問問他,既然沒有不滿,那為什么要把帥氣的羽林軍給換掉?
她忍住了沒這么問,越往下說,聲音越輕:“最后就是你現在問我的了。情況究竟是怎么發生的,我其實真的不太清楚。我覺得我應該是被那個普智給坑了,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莫名其妙地我就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待了十年才回來。回來以后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非常多的事情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想要做的,可責任還是算在我的頭上……”
說到這里未免有抱怨的嫌疑,燕綏寧頓了頓,不再繼續。
她擰著眉看向桓景:“差不多就是這些了。”
桓景“嗯”了一聲,說:“知道了。”
又默了片刻,燕綏寧試探性地問:“這些……你全都相信嗎?”
桓景反而是挑起了一側眉梢:“為何不信?”
燕綏寧這才松下口氣:“既然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那么現在我現在可以走動了嗎?”
桓景在這種時刻意識到,燕綏寧早已經令他無心再去考慮該不該盛寵這樣的事,不是她還能是誰呢?
他心中嘆息,向她認真說道:“可能不行。”
燕綏寧露出不解的神色:“還需要我做什么?”
桓景笑了笑:“讓朕捏一下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