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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美國成功奧秘(5)

然而,較之上述特點更為重要且更加與眾不同的另外一部分美國人文特質,體現為從一開始便參與塑造美國政治文化傳統的那種精神優越感和使命意識,即所謂“美國例外論”:一種認為美國在世界上享有特殊地位、擔負為全世界樹立榜樣的特殊使命觀念,一種美國人作為“上帝選民”的彌賽亞主義(Messianism,即“救世主”)情結。這樣的觀念和情結為美國提供了謀求區域霸權乃至世界優勢的一大精神動力和心理源泉。

所有這些因素作用的共同結果,是造就了美國充滿自信的民族主義。如果對美國歷史做一番回顧,不難發現數個世紀以來,尤其是在充斥著內部經濟和社會危機、種族沖突以及對外的兩次世界大戰和“冷戰”的20世紀,美國極為成功地避免了暴力革命、軍事政變,并且在思想上也沒有經歷與傳統“決裂”的過程,而只是在原有框架之內進行不斷的調整與更新,較之于其他任何一個主要大國都更加穩定。正是這樣一種內在的穩定性和延續性,使得美國發展成為一個全方位的超級大國,獨領一個世紀之風騷。這種發展軌跡背后的秘訣,就在于美國人堅持在實用主義原則下的漸進主義改革,或曰戰略調整;而這種改革或調整的內在邏輯即美國人對于自身文化及制度的自信心和優越感。總之,美國依靠不斷的內外戰略調整,渡過了一次又一次危機,并取得了歷史上的一次又一次成功。這也從一個側面回答了20世紀國際關系的一個重大問題,即美國何以興、蘇聯何以衰。這里試圖以越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作為切入點,比較美國面對以這兩場戰爭作為直接觸發因素、以相似的國內外危機作為深層背景所引發的一系列戰略調整,以此探求美國化解危機的成功之道,以求把握美國未來戰略的發展方向。

一、越南戰爭與伊拉克戰爭后美國戰略調整的相似背景:內外交困越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之所以具有可比性,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這兩場戰爭發生之時,美國均處于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后僅有的兩次“內外交困”的特殊危機之中。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美國一直是全球性超級大國,在冷戰結束以后更是成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超級大國。在美國成為超級大國以來的大部分時間里,美國面臨的挑戰主要是來自外部的,在這種情況下,由于其社會內部能夠保持健康和充滿活力,因而外部挑戰并未對美國造成致命威脅,其霸權地位也并未受到根本影響。然而,越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爆發之時,美國不僅面臨嚴重的外部挑戰,更重要的是面臨一系列深刻的內部社會、經濟危機,對整個國家的發展造成了可能致命的威脅。因而,從對美國作為超級大國的影響而言,這兩次危機及由此引發的戰略調整具有高度可比性。具體而言,這兩次戰略調整具有四點相似的國內外背景。

1.直接觸發因素:深陷戰爭泥潭1969年,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Nixon)就任美國總統,彼時美國已經深陷越南戰爭泥潭。正如基辛格所言,越南戰爭是美國“有史以來第一次不成功的戰爭,也是它第一次面對道德信念與實際可能沖突的海外承諾之失敗經驗”。尼克松就任總統之時,經過了1968年“春節攻勢”之后的越南戰爭已經越來越成為一場代價十分高昂的戰爭。這種代價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首先,戰爭使美國財政極度拮據。根據美國預算局的統計,直接用于越戰的開支,1965財年為1億美元,戰爭升級后急速增加:1966-1968年財年分別為68億、201億美元和270億美元。由于越戰的需要,美國軍費從1964年的512億美元增加到1968年的807億美元。主要由于越戰的巨大開支,美國政府的收支狀況嚴重惡化:從1965年到1968年,美國政府的財政赤字總額達到393億美元;與此相伴,國內通貨膨脹不斷加劇、美元購買力急速下降--到1969年時,美元的購買力相比于1941年時下降了60%。第二,戰爭的升級造成美軍傷亡數量急劇增加。僅在“春節攻勢”中,越共領導的人民武裝力量就打死了1001名美軍士兵,這一結果不僅使得美國國內的反戰呼聲進一步高漲,而且極大地打擊了美國政府贏得戰爭的意志,給美國帶來了巨大的心理沖擊。第三,戰爭成為美國全球戰略特別是對蘇“冷戰”戰略的巨大掣肘:一方面,由于越戰開支的牽制,美國失去了長期保有的對蘇核戰略優勢--到1969年時,蘇聯的洲際導彈數量達到1000枚的水平,迅速趕上了美國;另一方面,蘇聯利用美國深陷越南泥淖,加強了在中東、南亞與中美洲等地區的影響和滲透。

2009年,巴拉克·奧巴馬(BarackObama)就任美國總統。與四十年前相似,此時的美國深陷另外一場戰爭--伊拉克戰爭的泥潭。伊拉克戰爭對美國造成的負面影響同樣是多方面的。首先,美國雖然在戰爭開始后一個多月即取得了軍事勝利,但面臨戰后伊拉克政治重建方面的巨大難題。由于伊拉克內部派別矛盾復雜尖銳、政見不一,美國對其政治“改造”遠沒有預先設想的那么成功。因此,伊拉克成為“冷戰”結束以來美國向中東地區輸出民主、將自身意志強加于阿拉伯世界而忽視當地特性的所謂“大中東民主計劃”失敗的典型案例。其次,美伊戰事結束之后的伊拉克安全局勢持續動蕩。據世界衛生組織(WHO)統計,伊拉克戰爭頭三年,約15.1萬名伊拉克人死于戰爭、混亂和暴力。持續不斷的流血沖突和暴力襲擊事件不僅給伊拉克國內帶來災難,也給整個海灣地區的安全穩定帶來消極影響。此外,伊拉克境內的“恐怖主義”活動也呈現出泛化趨勢,給美國帶來新的困難和挑戰。這些恐怖主義襲擊實施者除了什葉派和遜尼派兩大教派的極端主義分子之外,還包括一部分國際“恐怖主義志愿者”,他們甚至依靠制造恐怖事件來贏得運轉經費以謀生。恐怖主義活動的泛化使得美國的反恐對象復雜化,成為美國在伊拉克的一大絆腳石,從而沉重打擊了美國重建伊拉克的政治野心。最后,伊拉克戰爭給美國在國際上的道德形象及其軟力量帶來了無法估量的損失。美國之所以不顧國際社會包括其盟友的強烈反對,采取單邊主義行動發動伊拉克戰爭,就在于美國的新保守派認定薩達姆政權掌握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并與基地組織等恐怖主義組織相互勾結。然而,薩達姆政權既無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又與基地組織毫無瓜葛的事實,使美國處于十分尷尬的國際輿論境地,也使得布什政府成為世界各地反戰游行的主要反對對象。在這種情況下,美國的國際道義形象已經大為受損。此外,美軍虐囚丑聞的曝光進一步損害了美國的國際形象,導致其軟力量嚴重受損。

2.國內經濟背景:美國深陷經濟困境1969年尼克松入主白宮之際,美國面臨經濟實力相對下降的困境,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大方面。首先,越南戰爭大大削弱了美國的國際經濟地位。除了上文提到的財政負擔沉重之外,越戰加劇了美國國內的通貨膨脹。例如,1966-1967年,美國國內的通貨膨脹率為3%,1968年上升到4%。尼克松上臺后曾企圖用緊縮通貨的辦法抑制通貨膨脹,并借助越戰開支的降低和削減空間計劃等來減緩聯邦開支的增長,但越戰的繼續以及國會自由派議員要求增加國內項目開支的壓力使這種努力受到限制,結果是聯邦預算繼續虧空,通脹壓力不斷加大。1969年時,美國的通貨膨脹率達到5.6%,1970年又增至6.5%。與此同時,到1970年年底,失業率達到6%。除此之外,美國私人海外投資的增長和外貿盈余的減少,使得美國的國際收支狀況惡化,并導致美國從1969年11月到1970年11月經歷了一次經濟危機,而且復蘇緩慢。其次,國際貿易赤字不斷增加的局面迫使美國不得不動用大量的黃金來維持美元匯率,由此導致美元危機頻生、黃金儲備不斷下降,其最終結果是美元地位的衰落。外國政府、中央銀行和私人擁有的美元迅速增加,而美國黃金儲備不斷減少,以致遠不足以應付外國潛在的美元兌換權。1967年年底,英鎊貶值導致國際金融市場第一次大規模拋售美元,致使美國在一個月內的黃金儲備減少10億美元以上。最終,尼克松在1971年12月中旬與法國總統蓬皮杜的會晤中,同意美元貶值。在接下來舉行的世界十大工業國華盛頓會議上,美國將黃金價格從每盎司35美元提高到38美元,這標志著1944年布雷頓森林會議建立的以美元為中心的國際貨幣體系開始瓦解,美國“金元帝國”霸權地位開始衰落。

2009年奧巴馬入主白宮之際,發源于美國的國際金融危機肆虐全球,使美國面臨自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以來最為嚴重的經濟、金融危機。從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倒臺到2009年第三季度,世界經濟經歷了從危機蔓延、全面惡化到迅速復蘇的戲劇性過程,然而西方主要經濟體尤其是美國經濟已經深受重創,并陷入增長長期乏力的狀態。更為嚴重的是,此次金融危機暴露出了自20世紀80年代“里根革命”以來一直主導美國經濟的、以極端信奉市場為特征的“市場原教旨主義”發展模式內在的根本弊病:這種相信市場至高無上,其力量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戰勝一切困難的信條,致使美國大力發展虛擬經濟、貶低實體經濟的價值,結果導致產業泡沫和制造業空心化;同時,政府放松了對市場的監管和約束,導致金融衍生工具泛濫和社會信用缺失,為金融危機的爆發埋下了禍根。此外,此次金融危機還使得美國和整個西方過去在金融領域一統天下的局面發生急劇改變。可以說,金融危機已經非常嚴重地損傷了美國霸權地位所倚賴的經濟基礎。日裔美國學者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Fukuyama)提出的“歷史終結論”已成為天下笑柄,“華盛頓共識”走向徹底失敗,“后冷戰時代”里曾經長期甚囂塵上的美國無所不能的神話也已經灰飛煙滅。總之,用一位美國學者的話說,金融危機的爆發甚至可以作為一個歷史轉折點,它真正結束了“后冷戰時代”,開啟了世界政治的一個新時期。“美國已玩丟了它的道德優越感、外交不可或缺性和軍事不敗性,現在它又失去經濟安全,華盛頓共識破產”。

3.國內社會背景:美國深陷社會危機1969年尼克松甫一上任所面對的,是美國歷史上迄今為止最為全面和深刻的社會、文化及根本的價值觀危機。它以“反越戰”為核心,使美國的國內制度經歷了一次巨大的沖擊和考驗,它所帶來的創傷至今依然沒有完全愈合。時至今日,“60年代”在美國依然是一個極為特殊的詞匯,代表著一個特定的時代插頁。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美國社會一度在內政、外交兩個方面形成了自由主義的共識,即對內實行國家對市場經濟的干預,對外實行冷戰遏制戰略、與蘇聯展開意識形態領域的全面競爭。以越南戰爭的爆發為標志,當代自由主義在美國外交政策上的干涉主義達到了一個頂點。然而此后,美國越來越深陷越戰泥潭的事實最終自上而下撕裂了美國,引發了嚴重的社會認同危機:反戰的自由派(即“新左派”)認為,越南戰爭是不合法也是不道德的,美國應當進行自我反省,“反共”的意識形態不過是“美國人用來替其未必高明過強奸的外交政策作辯解”。尤其令“新左派”深感憤怒的是,美國竭力支持并發誓加以保衛的南越吳庭艷政權不僅無能,而且極為腐敗,因而從“道德”角度看并不比北越的共產主義政權好多少。另一方面,民主黨內的自由派對林登·約翰遜(LyndonJohnson)總統外交政策的攻擊激怒了黨內的一批反共“冷戰斗士”(coldwarwarriors),他們后來轉向共和黨成為“新保守派”(neoconservatives)。他們認為,美國的道德和價值觀念是無可爭議和不容置疑的。由此,圍繞越南戰爭的辯論造成了美國社會的分裂和凝聚力的下降,無怪乎尼克松曾經一針見血地指出,“越南戰爭是兩個戰線上的戰爭:一個是戰場,一個是我們的價值觀”,“戰爭造成的分裂局面強烈地震撼了國家的基礎”,越戰因此成為60年代美國社會動蕩的“催化劑”。親歷結束越戰全過程的基辛格,在總結越戰的教訓時也不乏沉痛地指出,美國在這場悲劇中應當汲取的最大教訓是,絕對不要再允許國內的言論紛爭推翻政府曾經許下的承諾。

2009年奧巴馬甫一上任所面對的,是國際金融危機縱深發展所導致的全面社會危機,它是由不斷積累的社會矛盾最終爆發而形成的,其標志即從2011年9月17日開始、隨后蔓延到美國全國各地的“占領華爾街”運動。

這次運動的示威者直指美國政治的權錢交易、兩黨爭斗及社會不公正,集中體現了美國廣大中產階級對于國家和政府的嚴重不滿。它反映出當前美國社會存在的諸多深層次問題,其中最根本的是社會貧富分化加劇。20世紀80年代開始的“新自由主義”浪潮使得社會達爾文主義成為經濟領域的支配規則,美國精英階層和普通民眾的貧富懸殊日益加劇,而“冷戰”的終結更使得美國進一步奉自由市場為圭臬。這一模式的最終結果是引發了“二戰”以來美國和全世界最嚴重的經濟和金融危機。因此,美國的中產階級借此極力抨擊華爾街金融機構的貪婪無止境,同時指責政府為救助少數金融機構而使多數人陷入困境。正如波士頓大學歷史和國際關系教授安德魯·巴塞維奇所著《權力的極限:美國例外主義的終結》一書所強調的:美國的立國原則--自由--已經變得混同于貪欲、消費執迷和“永無休止的多多益善追求”,美國的價值體系和政治經濟制度有著深刻的多面弊病。“占領華爾街”運動所代表的“99%的社會民眾”力圖與“1%的精英階層”展開對話,呼吁“拯救我們的國家”、“平等與變革”的現象,極為真切地展示出當前美國社會各階層矛盾的尖銳化以及社會危機的深刻性、危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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