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本鴻下班回家。
剛走進家里,就聽見父親說電話響了,是找他的。
他將帽子放在桌子上,揉了揉疲倦的雙眼,隨后就沒好氣地問道:
“誰啊?”
他剛從警察署回來,還沒歇腳呢,就來電話了。
這讓他很是煩躁。
身為一個巡警,白天加黑夜的猛加班,誰能頂得住?
想起后世忙碌的帽子叔叔,也沒有現在他這么忙吧!
他忙什么呢?
無非是跟一些家長在協商。
法大的學生被抓了,這些家人自然不承認自家孩子刺殺了市長。
不論多少保費,這些人都愿意給。
但一小部分人,對著周本鴻就是一頓噴。
說:
“你沒證據,誰讓你抓俺孩子的?”
周本鴻還指望著從這些家長身上拿錢呢,自然是盡力撫慰家長,說沒多大事,交點罰款就是了。
這邊剛到家,電話就來了。
電話那頭說:
“我是林寬重!”
周本鴻頭昏腦脹的,一聽這個名字,只好強壓住怒氣,諂媚地說:
“林股長,您吩咐!”
林寬重直接讓周本鴻去一趟市警察廳,有事找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沒辦法,他只好蹬著自行車,呼哧呼哧地再次出門。
到了市警察廳,林寬重頭也不抬,就開門見山地說:
“你上過大學?”
周本鴻回答:
“是的。
卑職于庚午年(1930年)進入河-南大學法律系就讀,當時的校長是張仲魯。”
接著,林寬重又問道:
“你會說流利的日語?”
周本鴻點點頭,說:
“卑職從關內來到滿洲后,被人所救。
還是她建議的,所以卑職才去日語學校學習。”
這個醫生就是錢雪娥。
當然,現在警察廳還在通緝錢雪娥。
林寬重低頭繼續看周本鴻的個人檔案,隨后猛地一抬頭說:
“據我所知,河南大學是cc系的地盤吧?”
1930年,蔣-介-石在中原大戰中打敗馮玉祥,嫡系劉峙任HEN省主-席。
這一年,留美礦科碩士陳立夫任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長,后任教育部長,形成了CC系。
在陳立夫的護衛下,一大批留美學人紛紛進入HEN省教育界。
諸如李敬齋、許心武、張仲魯、劉季洪等人。
林寬重之所以會問這句話,就是問周本鴻是不是國黨安插在警察署的內線。
周本鴻自然不會承認,說:
“卑職當時只是個普通的學生,為了生路,這才來到滿洲,當時還差點餓死在街頭。
卑職與cc系可沒有關系!”
林寬重微微一笑,隨后說:
“你也不用緊張,既然我將你找來,一定是對你的檔案調查清楚的。
當初你上過市警察學校,自然那邊也是調查過的。
我相信你,一定不是cc系的特務!”
周本鴻于是就問有什么事。
林寬重合上檔案,隨后站起來,在原地踱步。
幾分鐘后,就說:
“經過我們特務科的調查,法政大學確實是紅黨的一個聯絡點。”
這句話一出口,頓時就讓周本鴻心里一驚。
沈存真都被打死了,又是哪里泄密了?
雖然警察署沒有找到沈存真的尸體,但周本鴻就這么認定了。
畢竟自己提醒過了紅黨,如果紅黨不是傻子,一定會進行甄別的。
再聯系到最近幾天日本人四處抓人,一定能推斷出“0號叛變者”就是沈存真!
既然知道沈存真是叛徒,紅黨一定會執行鋤奸任務的。
紅黨的規矩,叛徒不能活到第二天!
接著,就聽見林寬重繼續說:
“雖然我們通過口琴社事件,已經鎖定了幾個人。
但是,學校里面有沒有紅黨的組織,組織成員多少,都是哪些人,我們現在還完全不能確定。
所以……”
說到最后,停頓下來,眼睛死死地盯著周本鴻。
給周本鴻盯的心里發毛。
接著,林寬重繼續說:
“經過我們的考察,還有你們南崗的中村系副保舉,一致決定派你安插進去!
讓你在法政大學潛伏,從一個普通的教師做起。
任務嘛,很簡單,就是調查師生之中的思想犯!”
周本鴻聽見這話,頓時就糊涂了。
老子白天剛找你報到,結果你不要。
現在大晚上的給老子喊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林寬重見周本鴻猶豫,于是笑著說:
“像你這樣懂法律,還會日語的,哪里能找到第二個呢?
中村先生可是很器重你的,我也挺欣賞你的。
本鴻,你不要不識好歹呀!”
說著說著,語氣就變得嚴肅了起來,開始了警告。
周本鴻可是南崗警察署中村澤樹推薦的,正好符合任務要求,也解決了林寬重的一個大麻煩。
他很樂意做個順水人情。
……
孫向暉的家,他正在呼呼大睡,身旁還躺著一個美女。
嘭!
房門突然被踹開,給床上的兩個人直接給驚醒了。
孫向暉猛地睜開眼,就要伸手去摸枕頭下的手槍。
旁邊的女人則是躲在孫向暉的背后,將被子往身上拉,想要遮擋住身體。
此時,一個頭戴巴拿馬帽的男人,一個大胡子男人,突然緩步走進了屋子。
接著,孫向暉一臉警惕地看著這個大胡子:
“你是誰!”
那個大胡子摘下帽子,點頭哈腰地說:
“孫主任,是我啊!”
看著大胡子,盯著看了幾秒鐘,這才認出來是誰。
于是,孫向暉趕快穿上衣服,將大胡子男人拉到門口說事情。
大胡子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失蹤的沈存真。
孫向暉沒好氣地說:
“怎么會是?
好幾天找不到你了!”
沈存真嘆息一聲:
“紅黨將我從春福餐館轉移到安全屋后,原本對我還挺信任的。
結果,后來楊勇泰一直盯著自己看。
等到晚上,我又被兩個綹子給抓走了。”
孫向暉問:
“綹子?
城里哪里有綹子?”
沈存真回答:
“是紅黨的人。”
一聽這話,孫向暉就明白了。
于是沒好氣地說:
“所以,你暴露了?”
沈存真漲紅了臉,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也很好奇,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紅黨是怎么知道他叛變的?
這不叫叛變,這叫識時務者為俊杰!
孫向暉冷哼一聲,說:
“那老毛子的倉庫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存真趕緊將紅黨對他進行甄別的事情說了出來。
說完之后,兩個人全都沉默了。
原本日本憲兵隊本部加藤司令官制定這個計劃,就是用沈存真當誘餌,將南崗區的所有紅黨全部抓住。
結果,計劃還沒執行,就被紅黨識破了。
紅黨,真的有這么厲害嗎?
看著高懸的皎月,孫向暉無奈地嘆了口氣。
……
從警察廳出來后,周本鴻一個人在路上走著。
手里還拿著一份偽造的檔案。
“難道法大還有紅黨?”
周本鴻心里想著。
這幾天日本人在四處抓人,不論男女老少,統統塞進了哈爾濱監獄本部。
周本鴻知道,這些人恐怕是出不來了。
在這時的哈爾濱,只要是重大犯人,都是由哈爾濱監獄本部收納的。
而正陽警署下轄的模范監獄,基本上沒有收監的機會。
即使周本鴻想要解救,恐怕也是無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