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斬罪
- 中世紀成圣,從打造魔戒開始
- 鏨毫吏
- 4836字
- 2024-09-21 12:10:00
黑夜蒙蒙,火耀群山。
背誓學士達尼爾·修高舉雙手,像是捧著一汪清水,然后棱柱狀的煙霧突兀地噴發(fā)出來,扭曲了他的手臂。
迷幻的藍色焰火驟然閃耀,噴涌的火舌里面宛如無限延伸的鏡面,折射著未來可能發(fā)生的種種景象,一時間像是草木生發(fā),紛繁復(fù)雜。
在凡人眼里這是不可理解的魔法,有些畫面里是大劍順利斬下了法師的頭顱,有些則完全矛盾,法師原地解體成了一陣藍色的清風,躲過了大劍的斬切。
形形色色的畫面是命運長河的無限支流,而命運系法師可以在預(yù)言之中看見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對他們接下來的戰(zhàn)斗是很強的幫助,也是一種警示。
然而命運荒誕不羈,預(yù)言中展露的未來一角固然清晰,但是很多時候都會以扭曲的方式穿插在事情發(fā)展的脈絡(luò)中,往往事與愿違。
命運的可能是無限的,而法師窺視未來的智慧是有限的,他們?yōu)樽约鹤鞒龅亩唐谶x擇也許會引導(dǎo)向真正滅亡的結(jié)局,但是依然很多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自認為命運河畔的先知。
在大量的未來碎片中,達尼爾·修最終選擇潰散成了一團迷霧,如同山崖縫隙之間流過的風,在不同方向上四處流竄。
一時間大火紛飛的森林上空,無數(shù)顱骨一樣的迷霧團拖著尾跡,呼嘯的風聲就好像風暴來臨的天氣,這一幕看得所有士兵都毛骨悚然。
正如預(yù)言所示,蘇帷斬切下來的大劍被他躲了過去,下一個瞬間,諾曼男爵拿回來自己被彗星激流崩飛的長劍在法師原來的位置斬切出無數(shù)漆黑的劍痕。
如果達尼爾·修選擇了化為清風,確實可以躲過蘇帷的斬擊,然后諾曼男爵的劍痕就會將其切割成碎片,再次匯聚也是七零八落的人體零件,畫面會非常血腥。
他在無限未來中選擇了一個很小的可能,這種魔法非常考驗對風元素的操縱力以及對自己身體的熟悉程度,包括解剖結(jié)構(gòu)和魔力結(jié)構(gòu),要像拿碎片搭建筑一樣精準。
學藝不精者很有可能拼不回來自己,就像一些練習如何利用大地元素的共鳴性質(zhì)而實現(xiàn)穿墻或者遁地魔法的學徒,他們卡在墻里、融合為一體化雕塑或者把自己深深活埋的死亡例子一直在得到流傳。
蘇帷很清楚這種魔法的局限性,施法者必須在一定時間內(nèi)收束自己所有分裂出去的碎片,不然就成了自挖墳?zāi)沟膽蚰俊?
自然逸散會讓靈魂與肉體之間出現(xiàn)嫌隙,一旦時間過長,最后要么失落于天空,化為云朵的一份子,要么把自己拼合回來也會不受控制地扭曲,化為抽象的血肉形象。
這個時間決定于施法者的魔法造詣,但是普遍很短,蘇帷就沒有見過可以在這個魔法中長時間保持自我分裂的魔法師。
命運系魔法師都非常擅長驅(qū)使風元素,一向是魔法師里面最惜命的,各種保命用的化形轉(zhuǎn)移魔法層出不窮,對于戰(zhàn)士來說十分麻煩。
蘇帷現(xiàn)在沒有能力像以前一樣,開戰(zhàn)之前先手把一片戰(zhàn)場抽成元素真空讓魔法師無計可施,那么就需要尋求足以直接創(chuàng)傷元素狀態(tài)的力量。
“火焰做的事情是:尋得燃料,它便蔓延。這世界正是燃料,猛火灼出其中汁水。我已亟待燃燒。”
蘇帷握住焰形大劍的波浪劍刃,雙手鮮血淋漓,他把劍身插進自己的身體,深深地刺入腹部,劍身染上了刺目的血。
大劍沒有從背后刺穿過去,仿佛被蠕動的傷口吞沒,又好像那道傷口只是顏料鮮艷的一幅畫作,彰顯著暴力的虛無、對毀滅的貪得無厭。
火焰在傷口流淌的鮮血中悶燒,回應(yīng)著苦痛,當大劍被拔出來,就像太陽升上天際,耀眼之光隨著火焰來到了夜晚。
這不是蘇帷擅長的技藝,但是同為火焰之中存在的概念,從知識所需蔓延到嚴酷應(yīng)用所需,將自身關(guān)于征服的面相展露,就像撕開自己的皮膚,露出血肉。
這是對太陽自我的一場獻祭,生命力的損失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點贈品,毀滅性的力量暫時為大劍駐足,持此劍者無物不破,導(dǎo)向暴力與災(zāi)難,但是需要警惕從痛苦中誕生的仇恨之心。
“激情與藝術(shù)”和“力量與榮耀”兩個銘文隨著蘇帷的動作而閃爍,兩股光芒再次糾纏廝殺起來,像是在爭論出于力量的追求而背負痛苦與分裂的仇恨,這到底應(yīng)該屬于誰的王冠蔭庇之下。
焰形大劍從蘇帷腹部完全拔了出來,猙獰的傷口蠕動著恢復(fù)了原樣,而透著黃銅光澤的波浪形劍身燃燒著血色火焰,上面攀爬著大量鮮血組成的扭曲手臂。
那些手臂相互交纏在一起,就像群蛇在石縫間游走,起起伏伏、蠕動不止,在空中揮舞著,看上去在邀請更多人融入它們這個大家庭。
在那股火焰之中,鮮血手臂在相互撕扯、相互吞噬,像是承受著灼燒的痛苦,只有吞噬自己的血肉才能讓這股永恒的饑餓平息片刻。
它們也在渴望著吞噬更多,元素則是上好的食糧,點燃元素,讓世界感受燒灼,就像烤爐上面滋滋冒油的肉,火焰的嘴巴已經(jīng)垂涎欲滴。
那些顱骨一樣的迷霧團在戰(zhàn)場的一側(cè)重新匯聚,在火光的照耀下,如同黃昏之時群鴉歸巢,灰黑色的羽翼遮蔽了天空。
蘇帷將黑色巨刃負在背上,雙手持握焰形大劍,向著預(yù)判好的那個方向沖刺,而諾曼男爵化為了黑夜里的一抹陰影,同樣在急速逼近。
達尼爾·修搭建完自己的身體,看著朝著他沖刺過來的父子二人,手中重組完的鷹頭法杖立刻閃爍起奇異的藍色光點,四處飄散,像是一場瀝瀝的春雨吹拂大地。
無生命的物體都在被風元素侵蝕,沾染上那種不定形的性質(zhì),變得柔軟而富有延展性,于是巖石變得像是油灰,鋼鐵也會為之彎曲。
這種看似非致命的魔法如果落在武器上,兵刃會彎曲甚至斷裂,而落在護甲上,原本堅硬的保護層會變得軟綿綿的,像是一戳就破的蠟皮。
在達尼爾·修這個背誓學士手上高階魔法頻出,蘇帷覺得自己像是在跟一名大魔導(dǎo)師戰(zhàn)斗,雖然無論是魔法的烈度還是深度都遠遠不及。
這點看起來很怪,魔法結(jié)構(gòu)確實是搭建起來了,但是造詣實在差得太多,就像孩童在沙灘上堆起來的城堡,同真正屹立在大地之上的城堡有天壤之別。
蘇帷完全無視了這個可怕的魔法,要是一位大魔導(dǎo)師親手施展,這種性質(zhì)上的改變可以持續(xù)很久,以樹木生長的年輪為單位,但是在眼前這個敵人手里,甚至不需要等到戰(zhàn)斗結(jié)束。
鎧甲變得綿軟,但是蘇帷手中燃燒著火焰、攀附著鮮血手臂的焰形大劍絲毫不受影響,那些侵蝕過來的風元素都成了饑餓之血的口糧。
達尼爾·修顯然是未曾料到這樣一幕,那把焰形大劍上面附著的“魔法”已經(jīng)超過了他的認知,以至于學士的智慧都沒有想出克制的策略。
他想要再度施展窺視未來的魔法,但是蘇帷一瞬間消失在了沖鋒的路上,驚弓之鳥的學士倉促打斷了施法動作,轉(zhuǎn)而撐起來一面旋風組成的護盾來保護自己。
焰形大劍從背后砍在風渦之上,這股角力之中風元素在被急速吞噬,在蘇帷眼里,達尼爾·修的面色變得越來越差。
諾曼男爵順勢將漆黑色的長劍捅上了這面護盾,長劍本身在魔法下變得軟弱,然而蔓延進去的黑暗裂痕引發(fā)了一場沉默的爆炸。
周圍的山火都被沖擊波驅(qū)散,風渦瞬間潰退,受到反噬的達尼爾·修身形不穩(wěn),肌肉都在變得枯槁,像是剎那間老了十幾歲。
一陣細微的低語出現(xiàn)在蘇帷耳畔:“無非難逃預(yù)料,篡變無可避免,我會在理智的邊緣等待你。”
達尼爾·修想要讓藍色的火焰再次爆燃,逼退近身的兩位戰(zhàn)士,但是他驚恐地看著那股詭譎的藍色在他眼里不斷褪色,智慧正在離他遠去。
“不!不!不!天神啊,您為何棄我而去,為何要算計您忠誠的信徒!”背誓的學士高聲尖嘯,仿佛在控訴某位存在的拋棄。
焰形大劍砍到了達尼爾身上,聚集起來的風元素直接潰散,鮮血手臂在風中大快朵頤,而那位學士的頭顱連帶著半邊肩膀一起落在了地上。
當絕望敲門時,人們喝酒嘆氣,而希望出現(xiàn)之時,人們會在欣喜中擔心這次又會出現(xiàn)什么變故——達尼爾就是在后者這樣的反復(fù)無常中死去了。
“背誓者皆曰可殺,罪孽不得赦免,你悔過吧。”
蘇帷看著學士達尼爾·修的殘缺尸體說道,宣讀了自己的審判結(jié)果。
諾曼男爵見大勢已定則是早早就收起了劍,把斬殺達尼爾這個背誓學士的戰(zhàn)功讓給了自己兒子。
他很清楚自己不會因為這項戰(zhàn)功而晉升伯爵,但是蘇帷很有機會在家族的運營之下?lián)频侥芯舻念^銜,哪怕只是沒有封地的宮廷男爵,那也意味著家族更進一步。
達尼爾的死亡在戰(zhàn)場上的反饋是立竿見影的,克里佛伯爵麾下的士兵失去了精神扭轉(zhuǎn)的魔法效果,士氣便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精神錯亂者再次忍受痛苦和絕望的齊齊上涌,開始發(fā)出哀嚎之聲,在地上翻滾或者四處逃竄,完全失去了剛剛那副清醒搏殺的模樣。
沒有被火焰灼燒之人離開了瘋狂的懷抱,看著自己滿身鮮血愣在原地,在周圍的敵軍圍上來以后,顫抖地丟下了武器,宣告了投降。
反觀克里佛伯爵,自知無法突圍,他很平靜地面對了自己戰(zhàn)敗的事實,對于達尼爾·修的死亡看上去也不甚在意。
只是目光在戰(zhàn)場上游走,應(yīng)該是在尋找自己兒子的身影,擔心在哪片火海里面看見正在燃燒的殘尸。
就像他自己教育兒子的一樣,克里佛伯爵始終認為貴族不一定就會比平民更光彩,榮耀是吟游詩人喜愛的贊歌,而死亡總是不期而至。
艾德文伯爵殺到了自己老對手面前,伯爵近衛(wèi)對他整齊地拔劍相向,而克里佛對艾德文招了招手,在邀請這位像騎士大過像伯爵的同僚。
隨著兩位伯爵的會面,這場伏擊與反伏擊的戰(zhàn)役自然落下了帷幕,艾德文伯爵獲得了最后的勝利。
戰(zhàn)死者默默無聞,而活在世上的人還需要繼續(xù)勞碌,將尸體拖走,將受傷的同伴帶回去,有命令的話還得將破損的房屋和城墻修繕一新。
烈火肆虐以后的清晨,度過了難忘的夜晚,大地漆黑又死寂,萬物化為焦黑之色,成為了天空下的一處猙獰傷疤,訴說著灼燒的故事。
火焰留下的余燼在緩緩飄落,從經(jīng)歷了毀滅之夜的樹林中穿過,就像冬日的大雪提前來到了這里,為死者埋葬。
遠處的山火在黎明以后都尚未徹底熄滅,濃煙在天空上久久不散,四野都是灰蒙蒙的,如同清晨的霧氣染上了肺病,變換了模樣。
當戰(zhàn)靴踐踏過那片烈火親吻過的草地,每一步都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在寂靜之中顯得分外響亮。
蘇帷跟隨著諾曼男爵,行走在黑色的大地之上,四周都是形狀扭曲、外貌怪異的焦炭,已經(jīng)難以分辨這些到底是樹干燒成的,還是被烈火折磨的士兵殘骸。
灰燼中的一抹亮光吸引了諾曼男爵的目光,他低下身,毫不在意焦炭染黑了手甲,在灰燼里面扒拉。
一柄鋒利的寶劍赫然在目,盡管經(jīng)歷了烈火的焚燒,象牙劍柄已經(jīng)化為了灰燼,但是劍身依然毫發(fā)無損,在清晨的陽光下散發(fā)著逼人的寒芒。
諾曼男爵將其撿起來觀察了一會兒,輕輕撫摸上面的紋路,看上去有一股莫名的傷感在空氣里徘徊不去。
他起身把這把劍遞給了自己次子,說道:“這把劍的主人是愛爾頓男爵,他也是我們這一輩的,一起經(jīng)歷過逐岸戰(zhàn)爭,是我的老朋友了。”
蘇帷接過了劍身,以煉金術(shù)師的專業(yè)目光加以審視,發(fā)現(xiàn)凡性的火焰沒有給它帶來一絲痕跡,質(zhì)地非常輕盈堅硬,表面呈現(xiàn)出漂亮的水波狀花紋。
他在這把劍身上感受到了龍息的灼熱氣息,撫摸劍身都能感受到一種永久的溫暖——用于鑄造它的合金應(yīng)該經(jīng)歷過龍焰的錘煉,并且混合了魔法。
不出意料,劍身上面銘刻了復(fù)雜的煉金矩陣,這是一件精良的煉金造物,歷史可以追溯到很遠的過去,應(yīng)該是那位男爵的傳家寶物,蘊含著不菲的威力。
奈何這代主人是個凡人,無法發(fā)揮這把兵器的真正實力,沒有激活煉金矩陣的話,這就只是一柄非常鋒利且堅韌的寶劍而已。
諾曼男爵打量了一會兒周圍的戰(zhàn)場,紛紛揚揚的灰燼落下,他帶著唏噓的語氣感嘆道:“沒想到當年那樣慘烈的戰(zhàn)場都沒有奪去他的性命,這場歷史上完全不會起眼的大火卻用灰燼給他畫下了終點線。”
戰(zhàn)場上到處都是正在打掃的士兵,諾曼男爵招來一些,吩咐道:“把這個點周圍的灰燼都收集起來,就地掩埋。”
士兵們遵從了諾曼男爵的命令,把疑似骸骨的物體連帶周圍所有灰燼都填埋進了土地,簡單地為戰(zhàn)死的男爵堆出來一座墳?zāi)埂?
父子二人在戰(zhàn)場上漫步,蘇帷看向艾德文伯爵的方向,后者正在一個臨時搭建出來的平臺上同這次的敵人席地而坐,一起飲酒,身下是華貴的刺繡地毯,看上去與周圍的焦黑格格不入。
蘇帷向自己父親問道:“這次戰(zhàn)爭是已經(jīng)進入了尾聲么?兩位伯爵大人看上去很是怡然自得。”
諾曼男爵凝望著天邊地平線上的山頭,說道:
“此戰(zhàn)過后,他們兩個當事人自然是冰釋前嫌,因為打一開始就注定不可能有伯爵殞命在這里,宴會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籌辦歷程上了。”
他用未出鞘的長劍指了指遠方的山脈,感嘆道:
“可惜,戰(zhàn)爭沒有結(jié)束,還有第三只手呢,誰知道會從哪個桌角爬上來?”
“準備戰(zhàn)斗吧,希望瓦爾特伯爵不要給我們送上太過驚悚的見面禮。”
太陽爬過枝頭,山林總有一天會再次披上綠色的新衣,而生命的輪回惠及不到死去之人,就地埋葬以后,戰(zhàn)爭的腳步還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