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試探千戶
書名: 晉末育燕,鑄海棠作者名: 墨茗憂傷本章字數: 4058字更新時間: 2024-09-27 10:40:46
望著周遭幾處藏兵地,呼延乙那樓低聲詢問道:“首領,咱們要不要派人去周圍看看,確認一下有沒有慕容氏的伏兵。”
宇文堅卻果斷道:“不用浪費這功夫了,對面也是個聰明人,別打草驚蛇。
普拔去告訴須卜歡舅舅,咱們可以撤了,悄悄的撤。”
“諾。”
晨曦,慕容翰帶著埋伏的騎兵枕戈待旦了一夜。
魚餌是撒出去了,但整整一夜,卻不見魚兒咬鉤,抬頭望望天色,這次空軍無疑。
難道是想差了,宇文氏不知道我主力大軍南返不成。
此計的來源是斥候在北面的劫殺,讓慕容翰判斷出須卜歡或許已經知情父親南返,便賭他急于脫身,這才下的套,現在看來卻是白忙活一場。
慕容翰有些失落道:“去,讓各部歸營休憩。”
“諾。”
正待慕容翰想派人去宇文部營地一探究竟時,只見信騎匆匆奔來,急道:“都尉,前軍今早繼續向城南進攻,沿途皆無抵抗,尖兵突入宇文部營內,發現根本沒人!”
慕容翰當即一拍腦門,喝道:“決不能讓這伙強盜輕易跑了,追!”
半夜的時間差,再加上宇文堅在沿途道路上用亂石阻擋消耗,慕容翰等于是在帶兵送行。
待宇文堅一行轉出無終道,進入渝水西段河谷時,站在山崗上的他遙望見了追擊的慕容翰。
此時宇文堅才知道,打了多日交道的慕容氏將領,正是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慕容翰。
宇文堅不免感嘆,慕容氏真是人才輩出,慕容翰小小年紀就有乃父之風。
宇文堅起了興致,環顧周圍軍將道:“你們誰有膽子,去替我給慕容翰傳一個信?”
眾人一聽,皆是躍躍欲試。
最終還是丘敦虎在一眾人中,搶到了差事。
丘敦虎調轉馬頭,笑問道:“世子要帶什么話?”
宇文堅笑道:“在薊城時,讓你們背過陳王的七步詩,你去代我送給他。”
丘敦虎嘟囔道:“這詩是七步能寫成的?我是不信的。”
即將回家的宇文堅渾身輕松,遂故弄玄虛道:“初聞不知詩中意,再聽已是詩中人。
去吧,誦完即走,可莫要枉送了性命。”
在眾人的注視下,丘敦虎不情不愿的打馬下山了,他原以為宇文堅是要借機嘲諷一番呢,這可是長臉的事。
“都尉,崗上下來一騎。”
慕容翰駐馬道:“一騎而已,不必戒備,我倒要看看,是須卜部的誰看破了我的計謀。”
丘敦虎打馬到前,扶胸道:“我乃燕公世子帳下,百夫長丘敦虎,今奉世子命,前來頌詩一首。”
不理慕容翰眾人反應,丘敦虎便洪聲朗道:“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頌完,告辭。”
又在眾目睽睽之下,丘敦虎兜馬轉頭,瀟灑而去。
“都尉,要追嗎?”
親兵的詢問將慕容翰從思索中拉了出來,宇文堅說的是兩部鮮卑,還是其他?
慕容翰遠眺許久,道:“收兵,咱們回棘城去。”
……
隨著一天天熱起來,滿載而歸的須卜氏大軍和宇文堅收兵西歸,但雙方都清楚,這并不是戰爭的結束,而是另一次戰爭前舔舐傷口的準備。
不過比起慕容部曾經的優勢,此刻他們應該在焦頭爛額吧,以王俊的操作,慕容廆必然要好好放放血了。
搖搖腦袋,宇文堅跳上了北上的糧車,成一個大字躺下,有著這些護身符,想來回王庭不會再挨鞭子了吧。
在宇文堅的運作下,一輛輛北上的糧車和馱馬,正是宇文部損失大量牲畜后的救命良藥。
經歷過連續戰火的精神緊繃,陪著運糧車的宇文堅有空就跳上去補覺,將養精神絕非一日之功。
“普拔你看著點。”
見普拔點頭,宇文堅再次跳上糧車,沉沉的睡去。
感受到鼻子上癢癢的,宇文堅動手揉了揉,本以為是哪里飛來的蟲子攪興,睜眼一瞧卻是許久不見的蘇葦兒。
宇文堅伸手去摸她的腦袋,卻被這妮子嫌棄的躲開了。
“你可真能睡,不是夫人讓我給你站崗,我早跑沒影了。”
宇文堅坐起身,晃了晃睡硬了的脖子,隨口問道:“大單于可在?”
“聽夫人說,大單于去送拓跋部的大人了,今晚應該能回來。”
宇文堅點點頭,從糧袋的縫隙里一連掏出了好幾個禮物,隨后拿起一個最小的搖了搖,道:“這是給你的。”
“居然還有我的,還算你有良心。”
蘇葦兒的眼睛立馬彎成了小月牙,起先她還準備借機溜呢。
誰料剛接過禮物,她就被宇文堅彈了一個腦瓜蹦。
趁其不備,宇文堅又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這才對嘛。”
在蘇葦兒氣憤的小眼神中,宇文堅跳下糧車,溜進了帳內,氣的她只能干跺腳。
跟家人的團聚,時間總是過的很快。
待宇文莫圭回來,家宴上,宇文堅草草吃了幾口羊肉,便膩的下不去嘴了,天氣實屬太熱,此刻肉食遠不如青菜爽口。
或許是見識過太多餓死的人,對兒子的矯情,宇文莫圭不爽道:“你能吃上這肉,都是上天垂愛,卻還在這挑挑揀揀,草原上現在餓著的人,沒有成千也有數萬。”
宇文堅腰桿硬著呢,回敬道:“我吃不吃肉并不影響上天的雨露,而草原上能餓死人,也不是我這個百夫長能管到的,我麾下的大寧部已經很少有人挨過餓了。
草原上餓殍遍野,歸根到底還是他們的首領無能罷了。”
眼見父子倆一見面就要開嗆,須卜蘭趕忙打圓場道:“都少說兩句,這天氣熱,不吃肉就喝粥,遜昵延此次帶回來了很多糧食呢,夠咱們應急了。”
宇文莫圭瞥了眼打圓場的妻子,不爽道:“就是這萬把糧食,本部根本吃不進嘴里,現在王帳外站了一堆要糧食的人,我還愁怎么打發的呢。”
須卜蘭用眼神偷偷示意宇文堅,趕緊哄哄。
宇文堅對這幫聞腥而來的貴族欠缺半分好感,若不是自己沒能力將糧食分發到個人,絕不會經這二道販子的手。
他緩緩道:“這只是第一批北運糧,王庭可以以恩賜的方式下發給各部,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小部族都分,算是此戰王庭對各部的撫慰。
至于后面的糧食,賞功罰過,總不能他們在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會幻想著王庭會免費賞出來。
再說這糧食是大寧部和須卜部豁出性命換回來的,誰要是有意見,讓他來找我,看看他羞不羞。”
宇文莫圭神色一動,追問道:“這糧食還有幾批?”
宇文堅想了想跟慕輿句的合計,道:“一共三批,第一批隨我而來,第二批會晚上半月,至于第三批,估摸要看我什么時候帶著質子營回去了。”
一聽兒子還要走,須卜蘭眼里的淚水又止不住了,宇文莫圭拉著妻子的手安慰,疑聲道:“你覺得王俊會拿糧食來要挾?”
宇文堅道:“就算王俊不拿糧食要挾我們,我們也要去幽州。
算起來,雙方只破冰了不過半年,尚未建立起來足夠的信任,此行若是能說服王俊,令我部跟幽州敞開互市,這對雙方都有利。
父親也看到了此次舅舅為何能成功東出,不外乎段部不插手,而段部不插手的原因,正在王俊。
薊城方面我宇文部已經搶先一步,沒道理白白放棄。
而在遼西本土的士族里,慕容氏依舊搶我一步,這次在大棘城下,就是渤海封氏當了說客。
否則一旦拖下來,我東出大軍將被慕容翰堵在慕容氏境內,后果定然不妙。”
宇文莫圭猶疑道:“你為何如此中意王俊,我聽其余人說,冬日里王俊險些死于薊城墻上,若是再來這么一回,他還有命嗎?”
歷來投資最怕打了水漂,宇文莫圭能有此問,已經是心動了。
宇文堅慎重道:“正因為此,王俊借機連打帶削,短短數月便將幽州統合在內,此刻就算洛陽再派新官,怕是也難撼其位,他已經是實際上的幽州王了。
段部、烏桓已是其婿,我們參與進去,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若王庭連這些都不愿,今后一旦被拋開,半點沒有回頭路。”
想起先前談的條件,宇文莫圭頗為肉疼的說道:“一萬匹戰馬,屬實數量太多了些,今年又打了仗,少送,或者分批如何?”
崽賣爺田的宇文堅心疼的少,道:“此刻王俊知道我們剛經歷戰火,是最困難的時候,但我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送他足數的好馬,以示其誠,一舉奠定今后合作的基礎。
依兒臣看,此時才是最好談判之機。”
宇文莫圭黑著臉,罵道:“你小子是不知道咱們這次在草原上死了多少戰馬,萬匹戰馬我至少得養三年呢。”
化身小鋼炮的宇文堅也不虛,道:“一個人成丁要十余年,戰后靠我們自身去療傷,五六年要的,跟幽州保持良好的關系,既能維持少餓死人,又能快速恢復實力,一兩年我們便能恢復的七八成,這賬怎么算我們都不會虧。
大單于,貧富有別,咱們能讓人惦記的,也就是戰馬了。”
“你...”
宇文莫圭雖然心中氣得半死,但仔細一想,宇文堅話里還是有那么幾分意思的。
眼見宇文莫圭能聽的進去,宇文堅眼神一轉,試探道:“此戰我宇文部麾下各部,被慕容氏一沖即潰,降者無數,大單于難道沒有想想如何解決這問題?”
宇文莫圭面色一冷,氣道:“難道我還能將那些部族都宰了不成。”
宇文堅打蛇上棍,起身走到宇文莫圭面前,道:“在兒臣看來,這都是咱們的聯盟不夠不牢靠,能共富貴卻不能共患難,不如換一種。”
宇文莫圭哪能不知道宇文堅又要出餿主意了,他用眼神屏退左右,道:“說說吧。”
宇文堅道:“自匈奴起,草原上就設有萬夫長、千夫長、百夫長、十夫長,連綿百余年。
這些騎官往往都是各自部族的首領自領,像此次我隨軍征戰的須卜氏,千夫長都是一姓,他們認舅舅為主,其次才忠于王庭。
一旦遇襲,王庭只能指望氏族族長的忠心,似這次慕容來襲,少部分人戰死,中部分人棄逃,大部分直接當了慕容氏的引路人。
兒臣想,若是再受一次突襲,結果并不會比這次好上多少。”
眼見宇文莫圭聽的認真,但須卜蘭眼神里則有暴走的趨勢,你舅舅可真有個好外甥啊。
宇文堅咽了口吐沫,暗中離須卜蘭遠兩步,道:“大單于何不考慮一下千戶制,將我宇文部內的所有百姓都納入千戶之內,給每個千戶設定草場牧區,不得隨意移動,戶口登記入冊,統入王庭。
王庭可視情況,分千戶官管理。
第一種以須卜氏為例,在王庭的統一下,須卜氏可以化為若干個千戶,須卜歡舅舅可以繼續統治須卜氏,也可以指定本部千戶官的人選,但必須要向大單于稟報并獲得允許。
第二種以二叔步六服為例,此戰其部族被擊散,大單于可以允許其收攏原部,組成千戶,二叔原姓紇骨,今后若是再遇同氏可以盡收。
第三種也是最多的,便是混編千戶,只要維持戰獲,這些離散之人就可以源源不斷的組成新千戶,可直接由王庭派千戶管理。
若是有千戶太過龐大,亦可從中抽調,組成新千戶,由王庭派千戶管領。
如此千戶之內沒有純同族為倚仗,只有同部族人為主體,加之他部。
打散氏族重組千戶,氏族不存,血緣難系,大家都只為一國而存。
千戶官不在是氏族領主,而是大單于的臣僚、國家的地方長官,奉王庭命令出征,交稅,參政。
牧民不管隸屬于哪個千戶,都是大單于的百姓,納貢賦、服兵役、游牧、圍獵。”
努力畫大餅的宇文堅說的激情澎湃,眼角卻一直觀察著須卜蘭,眼見她擲酒杯來,趕忙彎腰躲避。
啪!
金杯擦肩而過,這砸在身上,還不得紅上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