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拍了拍喬望的肩膀，笑道：“老爺子，你可看準了，我什么時候成你五哥了？”

喬五趕緊上前，一把推開常威，“哥哥，我是喬五，我在這。”

喬望眨了眨眼，斜著眼睛看向喬五，隨即伸出手，長長嘆了口氣，“五哥，我這眼睛越來越不行了。”

喬五抓住他的手，先跟李知縣等人見過禮，然后才又道：“哥哥放心，我已請了武植給你醫治。

他有神鬼莫測之術，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喬望搖搖頭道：“這樣的話我這些年不知聽了多少，可這眼睛還是一天不如一天。”

喬五道：“哥哥既然回來了，不妨讓他看看，也不耽誤什么。”

說著，便又朝武植道：“去病，你且過來。”

武植走上前，依次和眾人見禮。

喬望道：“既然如此，那就……”

然而他話未說完，任天福忽地站了出來，“郡公！不可讓武植醫治！”

眾人注視之下，任天福一步一步走到喬望面前。

喬望斜眼看向來人，有些不確定地問旁邊的喬五，“來人是誰？”

任天福道：“郡公，小人是任天福，曾任太醫局平和大夫，郡公在東京時，小人三次給郡公治病，不知郡公是否記得。”

喬望笑道：“我只是眼睛不好，記性倒還可以。

子貞，別來無恙否。”

任天福的眼睛瞬間濕潤了，激動道：“一別多年，想不到郡公還記得小人的表字。

郡公，武植此人，人品惡劣，專會裝神弄鬼。

人言他會醫術，其實多是被他蒙騙。

郡公可知，他既不是宮廷醫官，又沒經過東平府的醫官考試，根本沒有行醫資格。”

喬望道：“子貞，你這是何意？”

任天福道：“郡公，非是小人無禮，武植既無行醫資格，請郡公萬萬不可用此人！否則，郡公將置朝廷法度于何地？”

喬望沒有說話，倒是喬五道：“任醫官不要聳人聽聞，我大宋治下有多少大夫，又有多少是經過考試的？”

喬望也道：“子貞，也就是略微看看而已，不必如此。

我這眼疾，就連你都無法治好，或許他也束手無策，所以……”

任天福忽地跪在地上，“郡公非要如此，可曾想過皇貴妃嗎？

若是官家知道，會如何想郡公？會如何想皇貴妃？

官家難保不會認為貴妃娘家人無視法度，那貴妃日后在宮中還如何自處？”

喬望倒吸一口涼氣，沉默不語。

喬五道：“任醫官，就算你如此說，難道我哥哥就活該忍受眼疾困擾嗎！”

任天福道：“小人既然敢說這話，自然有所準備。

實不相瞞，小人這些年查遍所有醫書，倒是找了個方法，估計能有……七成把握。”

其實這方法他在第一次給喬望看病的時候就會，只不過把握并沒有七成，只有三成。

若是治好了，那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治不好，不僅壞了名頭，而且還平白得罪了喬貴妃。

所以他本著無過便是有功的原則，并沒有告訴喬望。

但是今天，卻不得不冒這個風險了。

喬望喜道：“有七成把握，已是極高了。

子貞，你今天就可以治療嗎？”

任天福道：“郡公見諒，小人還需準備一下，明天上午登門，如何？”

喬五道：“那就如此定了，正好哥哥也休息一下。”

說完，忽覺有些不對，默默看向一旁的武植，一時有些尷尬，說不出話來。

武植淡然一笑，望向喬望，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小人先行告辭，祝郡公早日康復。”

喬望也不應答，只是和任天福說話。

喬五有些過意不去，“去病，你暫時回去，武都頭的事情，我會盡量想想辦法。”

武植點點頭，再不多言，轉身離開。

楊不同也跟著離開。

常威走到外面，忽地高聲道：“郡公，五哥告訴你，你可認準了？那姓任的老小子要是能治好你，還用等到今天！”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大笑著跑了。

喬望臉色沉下來，卻不多說什么，又和眾人說了幾句，便由喬五引著回家去了。

眼看武植灰溜溜離去，任醫官等人只覺揚眉吐氣。

若是能治好昌平郡公，便可利用這份人情，求郡公給李知縣施壓。

到時候，任天奇的仇必然就報了。

先前被常威和楊不同暴揍的兩人此刻也挺起了腰桿。

“武大那廝雖是蠻橫！但要說醫術，他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就是！剛才他要不是偷襲，早就被都監殺了！”

“他也就是仗著那什么太尉撐腰！”

小八道：“東家，那武植雖然退了，可是那大昌染布坊還在，咱們須得派人去堵著，不讓他們開工才好。”

又有一人道：“要是武大去打人怎么辦？你們可別忘了那過街鼠的事情。”

眾人心頭一凜，各自沉默。

任醫官道：“那武大兇狠，你們不要招惹他，等我治好了郡公的眼再說。”

于是各自散去。

董平和李達天敘了一會，開口道：“李知縣，你可知那武松的武藝比他哥哥如何？”

李達天道：“武松天生神力，連老虎都打得死，比他哥哥強多了。”

董平暗暗吃驚，笑道：“就算他勇力過人，但那大蟲何止上百斤，赤手空拳，又怎能敵得過？”

李達天道：“這個卻不是假的，景陽岡上許多獵戶都可為他作證。”

董平道：“或許是吧，但他兄弟倆狂妄自大，終究還是惹出禍來。”

李達天道：“武松的事情我這邊是沒辦法審理的，還是得報到提刑衙門。

至于武植，他的人惡了郡公，怕是以后的日子并不好過了。”

※※※

西門慶家。

聽到衙門前發生的事情，西門慶高興得連連拍手。

“好！武松被抓！紅布方子也拿到了！武植給喬家看病的事情也黃了！

簡直是三喜臨門呀！

玳安，小八！這件事你們是頭功！

這十兩銀子拿去！”

玳安和小八大喜過望，紛紛開口稱謝。

“傅二叔！通知下去！染布坊連夜開工！三天之內！我要看到那新紅布！”

※※※

武植回到家中，先是看了宋慧蓮的情況，見她還未醒來，便對宋仁道：“不必擔心，有我在，她不會有事。”

宋仁雖是點頭，卻還是擔心。

只不過他見武植早命潘金蓮和繡春輪流照顧，心中稍稍安心些。

便在此時，鄆哥、楊不同、上官鐵柱同時來了。

鄆哥著急道：“大郎，高五的人又去堵著咱們染布坊的門了，常威正和他們對罵呢。”

楊不同道：“我去藥鋪抓藥的時候，聽到很多人說東家無證行醫，被昌平郡公狠狠斥責，還說要報給官府抓東家呢。”

上官鐵柱道：“東家，咱們店里的客人說西門慶的店鋪也出了會員制，而且三天之內就有紅布上市，又說咱們的紅布都是假的，很多人嚷嚷著要退會員呢。”

武植哈哈一笑，“告訴所有人，街面上誰愛傳什么就傳什么，不必管他。

染布坊那邊，只染藍布，紅布的事等等再說。

高五那些人，只要他們不進來，就不理他們，要是他們敢沖擊大門，只管往死里打，出了事我負責。

至于布莊那里，告訴那些人，真正的紅布是在我們這。

要是他們還不信，那就給他們退，退了會員的人，要是再想辦，就拿出十倍價格！”

鄆哥道：“生意這樣做，咱們也太吃虧了！”

武植道：“且等幾天，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

喬家大院。

因為今天任天福要來給昌平郡公治療眼疾，喬家小廝們從早晨開始就忙碌起來。

他們先是將整個宅子打掃得一塵不染，又點上平常也不太用的檀香，將喬望的房間熏得清香無比。

一切準備就緒，喬五又使了四個小廝等在門口，只等任天福到來。

不一刻，任天福到了大門，四個小廝將他引著進到大門。

過了儀門，又有喬魏等在那里，將他引至大廳。

喬五見他來，立刻上前見禮。

敘禮完畢，喬五便將任天福引至臥房，準備給喬望治療。

喬望躺在床上，見他來了，笑道：“子貞，盡管放手一試。”

任天福道：“郡公放心。”

說完，便讓人準備了清水，又將銀針等應用之物拿了出來。

一切準備就緒后，任天福深吸一口氣，看向喬望的眼睛。

整個上午，喬五和喬望都在院子里走來走去。

漫長的等待之后，任天福終于走了出來。

喬五兩人趕緊走過去，“任醫官，如何了？”

任天福笑道：“總算幸不辱命！郡公休息兩天，眼睛應該就會慢慢好起來了。”

喬五一聽，立即跳了起來，“真的嗎！太好了！”

喬魏道：“那我們現在能進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

喬五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喬魏，你且進去看看，任醫官勞累許久，我等不可怠慢了他。”

※※※

一直在城中走大街串小巷賣棗糕的徐三此刻正笑著面向兩個正準備買棗糕的人。

這兩人拿了棗糕，邊吃邊說道：“肯定沒錯，我聽得真真的，是任醫官治好了喬郡公，不是武大。”

“不是說那武大是什么神仙轉世嗎？怎地不是他治好的？”

“你曉得什么！人家任醫官是太醫院出身的，精通醫術。

那武大只是吹噓得厲害，卻連個行醫資格都沒有，喬郡公自然不會用他。”

“可是之前不是有人說武大用狼筋揪出縱火賊？”

“他奪了人家基業，害怕別人說，自然要弄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嚇唬人。”

兩人說說講講，漸漸遠去了。

徐三搖搖頭，只當是什么都沒聽到，繼續去賣自己的棗糕。

及至天黑，整個陽谷縣都知道了任醫官治好喬郡公的事情。

同時，武植奪人基業、私通大嫂的事情再次甚囂塵上。

甚至不少人背地里把武植稱為“賊道人”。

周秀也聽到了這個名號，不由奇怪道：“賊道人？不是長生道人嗎？”

他依稀記得當時是和李達天說起過這個事情，既然這個名號傳出來了，自己又沒說過，那肯定就是李達天說的。

他放下酒杯，笑道：“看來，李達天看似和武植一團和氣，實際上卻并不看好此人。”

想了想，他喊了一句，“管家，吩咐下去，咱們府上的人不準再和武家人有任何接觸。”

管家道：“那還去武記布莊買布嗎？”

“除了那地方，難道就沒有別的地方賣布了嗎？”

“有，小人聽說西門慶那邊出了一種紅布，質地比武家的藍布還要好。”

“哦，明天去買些，正好過年要用。”

西門慶布莊前，管家到的時候，這邊已經圍滿了人。

他踮起腳往店里看，里面也是擠滿了人，甚至有人都被擠掉了鞋子。

西門慶家的小廝來爵、來保和來興兒奮力將柜臺前的眾人擋住，傅二站在柜臺后的凳子上高聲喊道：“不要擠了！今天辦了會員的，明天就能來拿紅布！”

說著，他又將三尺紅布抖開，“諸位請看，這紅布顏色鮮亮，質地精良，絕不是以前那種布能比的！

而且，全大宋，只有咱們這一家有，數量也是有限的，誰先辦了會員，誰就能先買到！”

此言一出，眾人更是奮力向前擠。

管家經常出入陽谷縣各個頭面人物家，對這些人家的下人也都頗為熟悉。

此刻他只略略掃了一眼，竟然就看出李知縣家的人、劉太監家的、薛太監家的以及喬皇親家的，他們也都在奮力向前擠著。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看著熟悉，但不知具體是哪家的。

他擠了一會，實在是擠不進去，便回家告訴了周秀。

周秀聽他說那紅布品質很好，便動了心思，也未遞帖子，便直接到了西門慶家。

等進來一看，卻發現喬五、劉太監等人也都在。

周秀笑道：“各位不會也都是來求那紅布的吧。”

眾人哈哈一笑，“守備不也是為這個來的嗎？”

西門慶心中大喜，趕緊道：“那紅布乃是新出，原也不多，不多既然是幾位來，那小人自無不應。”

他隨即道：“去叫來保把紅布拿來。”

外面來興進來道：“老爺，來保好像還在外面忙著，小人去拿吧。”

西門慶也不在意，擺手讓他去了。

來興走到外面，暗地里竄出來爵，低聲道：“你這狗肉！來保明明去院里找姐兒耍去了，你干嘛替他遮掩。”

來興道：“今天他去，明天換我去，后天你去，明白了沒？”

來爵喜道：“那是該替他遮掩些，他去了哪家的？”

“蝴蝶巷魯長腿屋里，那里新來個兩個小丫頭子，一個叫金兒，一個叫賽兒，都不上十七八歲，好玩著哩。”

兩人邊走邊說，腦里全是和這兩個丫頭子耍的香艷畫面。

蝴蝶巷里的來保也是如此想的，可是等他進到魯長腿屋里，魯長腿卻說道：“管家，你來的遲了，她兩個剛才都有人了。”

來保不由分說，兩步撞進屋里，里面燈也不點，床上的人嚇了一跳，問道：“什么人闖進來？”

來保這兩天被人眾星捧月般吹噓，早不知收斂，一拳打在那人臉上，“入你娘，老爺是西門大官人家，趕緊滾！”

那人嚇了一跳，趕緊跑了。

等點亮了燈，一個丫頭子整了整衣服，笑道：“原來是西門大官人家，這些天奴家也聽說西門家的紅布是一等一的好，不知老爺可能賞給奴家些。”

來保捏住她的下巴，“若把老爺伺候好了，多少紅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