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西門慶家就忙碌起來了。

除了來來往往為布莊生意忙碌的小廝，還有幾人護著一輛馬車出城往清河縣去了。

車上坐著的正是西門慶和吳月娘——吳月娘的二哥吳林海前次考上了舉人，今日宴請賓客。

到了吳家，吳舜臣和吳林海正等在那里，見了西門慶兩人來，立即上前見禮。

“姐夫，如今你那紅布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是了，今天我也不要你的金銀，你若帶了那紅布來，便是極好的。”

西門慶哈哈大笑，“一家人說哪里話，既有那好布，我又怎么可能不拿來。”

隨即讓小廝奉上禮物。

吳家管事隨即喊道：“陽谷縣西門大官人，送玉如意一對，上好紅布三匹。”

本來熱鬧的門前隨即為之一滯，眾人紛紛往那紅布看來。

清河縣和陽谷縣本就離得不遠，之前眾人也有去陽谷縣買那藍布的，后來聽說又出了一種紅布，品質更好。

加上臨近年關，所以很多人都想買些上好的紅布，只是那紅布極為搶手，許多大戶人家都買不到。

此刻聽說西門慶親自送紅布來，都不禁湊上去仔細看個清楚。

“果然鮮艷亮麗！”

“真是好啊！比那藍布還好！”

“吳舉人，打個商量，你這紅布，賣些給我好了。”

吳林海搖搖頭道：“別的都好說，只這紅布，我也才得了這些。”

眾人說說笑笑，進到正廳。

宴席開始后，西門慶立即被同席的許多人奉為上賓，不斷打聽那紅布。

吳月娘和許多娘子坐在一處，也是眾星拱月一般，都是在問那紅布的事情。

一天下來，吳林海倒是沒怎么忙，反倒是西門慶和吳月娘被眾人圍在當中，忙得不可開交。

等終于坐上馬車回家，西門慶和吳月娘這才稍稍緩了口氣。

吳月娘道：“二哥說不準備考進士了，要走走關系，補個缺，也就行了，你這邊一定要幫幫他。”

西門慶心情正好，滿口答應下來，“回去之后，便讓人給楊提督那邊送些拜年禮物，到時候提一提這個事情。”

吳月娘道：“別的不管，那紅布一定要多送些。”

“我理會的。”

說著，他一撇吳月娘，見其額頭絨發稍亂，便又心下一動，湊上前聞了聞，“娘子好香。”

吳月娘往后一躲道：“官人，還在馬車上呢。”

西門慶卻不管她這些，兜頭親了個嘴。

片刻之后，本就顛簸的馬車顛得更厲害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回到陽谷縣，西門慶忽地打開側面簾子，正好見到安慶坊武記布莊門前圍了許多人。

他正詫異，卻聽那許多人喊道：“直娘賊！退錢！”

“上官鐵柱！快出來退錢！”

一個小廝走上前道：“諸位！不要吵鬧！要退錢都會給退的！”

群情激憤之下，甚至有人一把拽住那小廝，惡狠狠道：“你算是哪根蔥？叫上官鐵柱出來！”

小廝被掐得說不出話來，其余小廝趕緊上前幫忙，場面瞬間失控，一眾人沖進店里，和幾個小廝打了起來。

西門慶看得好笑，回到家中，玳安就跑了過來，“老爺，喬郡公家的人送來了請帖。”

“請帖？”

西門慶看了看，喜道：“喬郡公眼疾痊愈，心情大好，說是要請我去飲宴慶祝。”

他想了想，立即道：“告訴來保，讓他多準備些紅布，我要送給喬郡公。”

另外一邊，喬郡公正在院子里欣賞梅花。

他每走到一處，便仔細將花瓣數一遍，然后又讓一旁的喬五也數一遍。

聽到兩人數的數目一樣，他便開口笑道：“看來這眼睛是真的好了。”

喬五道：“哥哥，小弟剛才看到宴請賓客的名單，這里面怎么沒有武植？”

喬望頭也不回道：“為什么要有他？”

喬五一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臘月二十六。

冬日暖陽緩緩升起，照得每個人身上暖洋洋的。

武植早早地去到縣衙大牢，卻被告知武松乃是重犯，不許探監。

他去找李達天，又被告知李達天去喬郡公家做客了。

昨夜他突然得知東平府提刑司遲遲不提升此案，覺得事有蹊蹺，所以才趕緊來看看。

眼下沒尋到李達天，他便也顧不得許多，直接找到喬郡公家門口。

喬五家正廳。

喬望、喬五、崔本、董平、李達天、周秀、西門慶、任天福以及薛太監、劉太監等人正舉杯宴飲。

喬望道：“我被這眼疾折磨幾十年，想不到還能有治好的一天。

來，子貞，我敬你一杯。”

任天福趕緊站起身，躬身道：“學生微末功勞，不值一提，郡公過獎了。”

李達天道：“任先生有功，郡公自身體質亦是不錯，我等不能及也。”

說完，正要敬酒，忽有喬家的小廝進來道：“老爺，武植在外面，說是有事求見。”

喬望皺了皺眉頭，笑道：“聽說此人有個名號換做三寸丁谷樹皮？”

西門慶道：“沒錯。”

“難怪如此厚臉皮。”

他隨即擺擺手，“就說現在無暇見他。”

西門慶道：“大宋國泰民安，郡公身體康健，正是難得的大喜日子，小人這邊正好有件新衣，要敬獻郡公，還請笑納。”

喬望笑道：“莫不是你那新布做成的紅衣，快拿出來看看。”

西門慶趕緊從一側拿出一件嶄新紅衣，快步走上去，雙手捧到喬望跟前。

喬望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摸著衣服，喜道：“大喜之日，正該穿這樣的紅……”

他話說到一半，忽地停住，一瞬間只覺面前的場景緩緩變黑。

他頭痛無比，又覺天旋地轉，手中的酒杯一下倒在了那紅布上，整個人“噗通”一聲摔在地上。

眾人嚇了一跳，趕緊站了起來，喬五立刻將喬望抱住，急道：“快去找大夫！”

任天福道：“我就是大夫。”

說著，趕緊去給喬望把脈，然而這一看，卻是嚇得后背發涼。

“這……這……怎么會？”

喬五道：“怎么回事！你快說啊！”

任天福期期艾艾，臉上滿是驚懼之色，“郡公他眼疾復發，毒血流入大腦，只怕是……兇多吉少，就算能救回來，也……也會徹底變成一個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