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緩緩坐到李恒身邊，捉住他一只手，語氣寵溺：“依你，都依你。”

“當天的事，他們該死，我孫孫險些死去，有戾氣要散發，祖母是知道的。”

“不過，答應祖母，事了之后，心態稍稍緩和一些，脾氣收斂一點，剛不可久。”

李恒滿眼純真地應下，心頭卻在暗笑。

論戾氣，誰能趕得上天后啊！

曾經公正不阿的御史臺，如今也只是天皇、天后豢養的一條獒犬，只管對目標撕咬，根本不顧所謂的公正，真對不起頭上那一頂法冠。

不過，李恒現在沒有資格議論這事，只要李全交能全力審案就好。

李賢恭恭敬敬地將李恒寫的字呈給天后，眼里曾經的桀驁不馴盡去。

三郎說得對，是自己站錯了立場，難怪天皇、天后不滿。

“嗯？這不是太子的字，是宣慈寫的嗎？”武則天的眼力不弱。“推陳出新，就像大唐的未來！”

“假以時日，孫兒必定躋身大唐名家，不弱于歐陽詢、歐陽通父子。”

隔輩親的原因在于，祖輩對入眼的孫輩向來循循善誘，絕不肯以一指之力相加，經常寵溺無度。

武則天的話，只說李恒的好處，卻不提其中弊端，比李賢委婉多了。

當然，這必須是建立在本身寵愛的基礎上，要是像李恒以前，直接是無人問津。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八個字，就表明了李恒不肯善罷甘休的意圖。

武則天微微嘆息：“以前，是祖母疏忽了乖孫孫，讓你受苦了。”

天后這一出真情流露，把韋承慶等人都搞懵了。

最先針對東宮設置這樣那樣障礙的，可不就是天后你老人家？

現在，大家跟著你的指引，要把東宮這堵破墻推倒了，結果你老人家說不能推了？

不帶這么玩的。

大唐的戰斗力雖然下降不少，可天皇、天后對十六衛的掌控力卻更強了，很快有兵馬配合著監察御史李全交，把如羅飛云他們五十幾人全部鎖拿，并有兵馬出城捉拿他們的家眷。

李全交是大唐刑罰發明家，他自創的幾種刑罰，都是大唐頂尖的存在，只是現在名聲不大而已。

御史臺已經有單獨的臺獄，李全交審理這些軍漢，自然手段盡出，仙人獻果、驢駒拔橛之類的新刑罰逐一登場，臺獄中慘呼不斷。

“犯官自知有罪，可罪不及妻兒！”

知道老娘、妻妾、女兒成了官妓，一點朱唇萬人嘗，如羅飛云目眥欲裂。

李全交桀桀怪笑：“你還不知道，你的嫡子、庶子、私生子，現在正受一刀之苦，今后可以不讀書就做官了，桀桀。”

宦官也是官。

如羅飛云滿眼絕望。

原以為，至少還能留私生子延續香火，哪曉得朝廷下手那么狠！

李全交聲聲扎心：“朝廷對你們不薄，你們卻總跟朝廷耍心眼！真以為有什么事能瞞天過海呢？要查你，連你幾歲還在尿床都能查個一清二楚！”

“太子受不受寵，也是你們這些軍漢能考慮的？想著討好某人、借以攀龍附鳳？想多了！”

“就算風起云涌，好處也不會有你們這些看門狗的份！”

“得罪了世子，還會玩負荊請罪逼迫人，你們可真有趣。”

這一聲聲惡毒的話，比木枷上一塊塊摞起的磚還沉重，壓得如羅飛云的心理崩潰。

“就算你們不招，朝廷也不是查不出蛛絲馬跡。甚至，朝廷想辦誰，需要什么證據？”李全交最后一句話打破了軍漢們心頭最后一絲僥幸。

“我招！”

如羅飛云還沒有松口，一旁的隊正歇斯底里地咆哮。

為了虛無縹緲的“從龍之功”，將身家性命都搭進去，不值！

尤其是，知道這一切狠辣的報復手段出自世子之口，隊正更崩潰。

他不想死，更不想拖累家人！

李全交捋了一下老鼠須，笑得燦爛。

真當御史臺的手段是請客吃飯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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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詔入大明宮的李恒，第一次進入休閑風格的太液亭。

太液池環繞，涼風消去了七月的余熱，李恒坐著坐凳，倚著楣子，繪聲繪色給李治、武則天講起了《席方平》。

“席方平的父親，被同村的羊財主買通鬼卒，提前索命，在陰間天天挨打……”

“席方平怒闖陰間，一層層地告了上去，自己遭受油鍋等酷刑也不肯退縮……”

即便是李恒也沒法詳細講解陰間酷刑的模樣，畢竟天皇、天后的年紀大了，黑心事也干了不少，不能讓他們誤以為是在影射啊！

好在席方平的故事跟李恒多少類似，都是為父伸冤，主旨相當明確，不至于招人誤會。

武則天笑著拍拍李恒的手：“聽太平說，你是個慣會說故事的，果然見識不凡。”

“這個故事讓道佛兩家擴展一下，好生為天下宣揚孝道，也是極好的。”

李治哼了一聲：“別以為祖父聽不出你在抱怨！哼哼，你們那個糊涂父親，能有多冤？要不是你有見識，他早就一邊去了。”

真以為李賢搖搖欲墜，全是外力所致？

李治心知肚明，李恒這一個不倫不類的故事，本質上不是說故事，而是在向祖父祖母追討一個公平！

大唐的消息從來藏不住，四面漏得跟篩子似的，李恒這樣的出身得到消息也不意外。

武則天聲音柔和：“已經查出來了，加害明崇儼的人是英王府典簽，因為明崇儼算命破了他的親事，所以加害明崇儼。因為你看到了他的臉，他必須滅口，你才遭了池魚之殃。”

這就是壁虎斷尾了。

其實，這就是明目張膽構陷太子，在天皇、天后都厭惡了李賢的情況下，即便有人知道真相也會保持沉默。

這個世上，聰明人太多啊！

李恒抿了抿嘴唇：“祖父祖母，孫兒不懂，能溝通神靈、算天下人愚智生死的人，為什么不能算到自己死于非命呢？”

啊哈。

這個問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有人都企圖掩蓋自己的光腚，只有小孩子才毫不留情地揭露真相。

明崇儼算命說李賢沒有帝王之相、英王與相王貴不可言，其實根本不是算命，是在察言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