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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沐之看來,陳懋之所以連面都不給他見的機會,也是看出來對方這是不怎么待見他。

可是在此之前兩人根本沒有過什么交集,甚至可以說都不認識對方。

按理說兩人不應該有仇怨才對,可就是如此,他第一次去拜見硬是連人都沒見到。

細想之下,唯一可能得罪對方的地方只能是武院一事上了。

畢竟論從軍資歷,陳懋顯然比王驥更老,但他在武院院長一職上選擇了王驥,而沒有選擇陳懋。

且不說兩人是否存在間隙,就武院這事上,多少有些顯得他陳懋不如王驥了,這在面子上不怎么好看。

對此,許沐之也只能表示很無奈。

畢竟細究起來,當時的許沐之可是跟王驥和陳懋都不熟,選擇王驥并非因為個人感情。

其實,一開始許沐之也想過讓身為皇帝的朱祁鈺直接擔任武院院長。

可是最后還是否定了這個想法。

因為在許沐之看來,如今這個時候,朱祁鈺并不合適來擔任武院院長。

雖然讓皇帝直接擔任武院院長可以快速讓皇帝擁有一批忠于自身的武官,可是以當下的朝堂局勢,皇帝來擔任武院院長必將會遭到文官的極大反彈,到時候武院都有可能都辦不成。

畢竟一旦皇帝擔任武院院長,那么武院的存在意義就變了。

若是說武院的成立是皇帝試圖改變國家軍備弛廢的現狀而做出的舉措,有讓武官起來的勢頭,文官尚且能容忍。

那么,皇帝成為武院院長,武院學子可就都成了天子門生。

而天子門生這一名號,別說文官會做出什么反應了,恐怕天下的讀書人都得鬧騰起來。

所以就以當下朱祁鈺在朝堂上的根基與影響力,以及如今大明的國家情況,現在的朱祁鈺都不適合擔任武院院長一職。

之所以選擇王驥而不是陳懋,這是出于另一些層面上的考慮才有的決定。

其中一方面便是如今的武勛在經過永樂朝之后,便已經開始有些走下坡路了。

武勛子弟中已是少有才能驚艷之輩,要不然也不至于正統(tǒng)時期,主將者都是張輔、陳懋這些永樂朝剩下來的老將。

此外,在永樂朝后,屯田制的快速崩壞,各個地方的軍隊出現逃兵,導致軍隊戰(zhàn)力大幅度下降,其實也多少跟武勛的腐敗有關。

當初武院的建立,其主要目的便是為了改變大明軍隊現狀。

可許沐之也知道,一旦武院建立,那么武勛勢必會塞自家子弟進入武院。

畢竟只要是有些眼光的人都可以看出,武院的存在將會成為皇帝選用將領的主要地方。

一旦進入,那么就意味未來的前途更為順利。

而陳懋作為如今傳統(tǒng)武勛的代表人物。

若是讓陳懋擔任武院院長一職,那么陳懋在武勛之中的威信將會更重,這一點是皇帝不想看到的。

哪怕陳懋是個忠臣也一樣。

此外,陳懋本身也確實不如王驥適合這武院院長一職。

相比行伍出身的陳懋,文人出身的王驥,在教書育人方面顯然更為合適。

同時,以王驥的出身,讓其擔任武院院長更能被文官接受。

畢竟相比文官對于武勛的忌憚,文官對一個文人出身的武將顯然就沒有那么忌憚了。

那么武院也就能更為順利的推行。

正是在這些的考量下,最終才讓決定讓王驥擔任武院院長。

這也算是皇帝對文官一定程度上的妥協。

本來許沐之在武備研究所一事上去找陳懋時,就有打算跟陳懋順便解釋一下武院那邊的人事安排。

只可惜陳懋沒給他這個機會。

說起來,今日這一見,才算是兩人第一次比較正式的見面。

***

見許沐之看向他,陳懋本想輕哼一聲以表達自己的不滿,但想到前日答應孫女的事,他還是忍住了此刻的沖動。

但面對許沐之的見禮,他也只是淡漠地應了一聲。

見狀,許沐之也不以為意。

老人家嘛,有點脾氣很正常。

“剛才寧陽侯才跟朕說,他對于武備研究所出任武備研究所所長一職沒有意見,只是在此之前,他需要許侍讀好好聊聊”,朱祁鈺開口說著。

“朕正準備明人去找你,卻不想你自己倒是先來了?!?

或許是由于陳懋答應了出任武備研究所所長,自許沐之進殿,朱祁鈺臉上就一直保持著笑容。

倒不是說,朱祁鈺對于陳懋答應擔任武備研究所這件事本身高興。

更多地是因為,陳懋作為如今武勛的領袖級人物,他的答應出任武備研究所所長一職,而且如今還是主動來說,這相當于是他在對于皇帝表達一種自身傾向的態(tài)度。

作為皇帝的朱祁鈺又怎么會不高興。

“寧陽侯,許侍讀來了,正好你們可以聊聊,朕也順便聽聽?!?

聞言,陳懋微微沉呤。

他今日之所以來找皇帝答應武備研究所一事,除了這段時間感覺皇帝與過去不一樣了,加之年事已高,讓他不得不為家中子嗣的前途考慮外,便是為了前日答應孫女的事。

見陳懋沉默不語,朱祁鈺眉宇間微動,臉上掛著笑道:“可是侯爺有什么不便?”

聽出朱祁鈺的話里有話,陳懋連忙應道:“老臣并無不便,剛才老臣只是年老走了下神?!?

剛才他本是在想當著皇帝的面讓為孫女討要寫書之人會不會不太合適,同時想著當著皇帝的面他就不好拿身份來強壓許沐之。

卻沒想到只是短暫的思考竟讓皇帝對他有些猜疑起來。

他也顧不得如今的場合合不合適,便開口道:“說起來,是老臣有一事有求于許侍讀?!?

“哦,是嗎,不知是何事?”

朱祁鈺饒有興趣地看了看陳懋和許沐之兩人。

對于兩人的關系,他自然是清楚的,也是因為清楚,他才對陳懋口中說對許沐之有事所求而感到好奇。

許沐之也是將目光投向陳懋,他倒是有些疑惑陳懋怎么會有事求他。

以這陳懋的地位,應是鮮有需要他這個從五品的侍讀學士的地方才對。

難道是需要我出手醫(yī)治什么?。?

許沐之想著,如今的他,最拿得出手的便是一身不凡的醫(yī)術了。

卻聞陳懋說道:“事情是這么一回事兒,老臣家中有一孫女,近些患病家中,閑來無聊卻是喜愛上看大明周報上的小說,只是苦于這大明周報每七天才更版一次,一次更新的小說又太少,每日郁郁?!?

“老臣就這么一個孫女,也是愛孫心切,偶有聽聞,這大明周報掌柜與許侍讀有舊,便想著找許侍讀幫忙請那位在周報上著書的曹先生于家中做客?!?

聽著陳懋的話,朱祁鈺和許沐之臉色都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前者是因為他想到陳懋說找許沐之有事要聊竟然會是這等小事,著實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甚至有些懷疑陳懋這是在敷衍他,只是不想在他面說出真實意圖而已。

不過他隨即想到他對寧陽侯掌握的信息,又有些信了陳懋的話。

據他從東廠和錦衣衛(wèi)那里了解的情報,陳懋確實對于家中的那位孫女頗為疼愛。

至于原因,似乎與陳懋的獨女早逝有些關系。

想到這里,朱祁鈺也將心中那份懷疑收起。

而許沐之則是驚訝于陳懋竟會如此疼愛一個孫女,為此還專門找上他問著書之人。

同時也有些明白過來剛才陳懋為何會面露遲疑了。

怕不是這老頭自己派人沒找到寫《紅樓夢》的人,知道這大明周報背后之人正是我,以為是我將人給藏起來,所以想要找我要人來了。

而且還說什么將人請回去,要不是當著皇帝的面,怕是威逼加利誘讓我把人交出去吧,然后再讓人天天關在小黑屋里給他小孫女寫小說。

許沐之越想越有可能,據他對陳懋掌握的信息,對方還真有這脾性干出這事。

可是,我要怎么說?

這《紅樓夢》就是我寫的啊,我總可能將自己交出去。

要不是為了維持大明周報的銷量,他都不想花費那個時間去當文抄公,自然更不可能天天給他孫女寫小說去。

說起來,他現在都有些后悔為啥要弄周報了,早知道碼字那么辛苦,他就弄月報了,一月一更不是更爽。

如今他已經在想到怎么多弄點‘小說家’來給他打工了,這樣他也好解放出來。

“許侍讀,你怎么說?”

朱祁鈺見許沐之面露糾結,臉上更是有著幾分不樂意,不由有些疑惑。

在他看來,陳懋這事并不難辦,只需要交個人而已。

雖然他知道陳懋不會真只是簡單地把人請回去,但那又如何呢?反正又不是要了那人的命。

頂多就是每天辛苦一點罷了。

實在不行,到時候再請其他人為周報撰稿就是行了。

況且他自身其實也有些好奇這周報上小說的作者,這周報他也是每天都會收到一份,在閑暇之余也會看看,對于周報上的小說也是頗為喜歡。

若是可以他也想見上一見作者。

顯然他并不知道陳懋口中的著書之人便是許沐之。

見朱祁鈺和陳懋都向他看來,許沐之也只能無奈道:“按理說,既是寧陽侯開口,晚輩自當為侯爺竭盡全力,只是侯爺要請這著書之人做客這事實在有些不方便。”

“若是侯爺孫女感覺周報更新太慢,晚輩可以額外提供一些文稿,供陳小姐閱讀?!?

聞言,陳懋濃眉微皺,他下意識以為這是許沐之還在為上次對方上門拜訪而不見生氣。

倒是朱祁鈺了解許沐之的性格,知道許沐之應是真有為難之處。

察覺到陳懋的神情變化,朱祁鈺也是主動開口問道:“可是那著書的曹先生有不便之處?”

“這...”

見許沐之猶猶豫豫的,本就看許沐之不爽的陳懋也是脾氣上來,直接打斷許沐之的話,語氣冷冷地道。

“許侍讀既然不愿意也就罷了,老夫知道許侍讀所想,無非上次慢待了許侍讀。

此事便算了,許侍讀也無需委屈地讓人事先送什么文稿了,大不了,老夫為孫女尋了其他事做便是,就不勞許侍讀費心了。”

陳懋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倒是讓許沐之愣了一下,好在朱祁鈺并不想見兩人鬧得太僵。

畢竟一個是朝中元老,一個是最為倚重的臣子,兩人要是因這點小事鬧僵,一是不值得,二來未來還需要兩人協同輔助他處理政務。

“寧陽侯勿動氣,據朕的了解,許侍讀不是這般度量狹小之人,當不會因為上次的事心有任何不滿,想來是真有什么為難之處,不如先聽許侍讀解釋清楚。”

朱祁鈺看向陳懋微笑著說道,隨即有看向許沐之。

“許侍讀,你若是有什么不方便之處不如說出來,也免得你與寧陽侯之間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朕相信,以寧陽侯的為人,若是你真有難處,寧陽侯定會諒解?!?

有著皇帝在中間當和事老,陳懋也不好再生氣,不過也沒有給許沐之好臉色。

許沐之也是聽出朱祁鈺的維護之意,明白眼下只能吐露實情。

“不瞞陛下和寧陽侯,臣之所以不便答應寧陽侯之請,是因為這著書之人不是他人,就是臣自己?!?

前一秒還微笑著的朱祁鈺,在聽到許沐之的話,頓時臉上被詫異覆蓋。

“你剛才說什么?你就是著書之人?!”

“可是,朕不是記得這著書不是姓曹嗎?怎么會是你?”

陳懋也是一臉驚訝看向許沐之,但隨即又眉頭微皺,顯然這是有些不太相信許沐之的話。

那周報上的小說他又不是沒有看過,這小說中的文筆和隱隱展現出的才情,明顯與眼前這個年輕人不符。

更何況,那小說中的內容是圍繞一個權貴之家敘述,其中細節(jié),要不是從世家中出生很難了解得那般清楚,而他可是知道許沐之的出身。

見兩人看向自己的眼神,許沐之也很是無奈,只能神情認真道:“臣在陛下面前怎敢妄言?!?

“這周報上的作者名,只是臣的筆名,臣畢竟是身居廟堂,用真名多少有些不合適,只能用這筆名?!?

“而小說也是臣這些年游歷四方所見所聞所思所得,其中內容也只是虛構而出?!?

許沐之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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