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廊道上。
“奴婢見過侯爺。”
見行禮的人是自家孫女的貼身丫鬟,陳懋微微頷首,隨即問道:“你這是去干嘛?”
“回老爺?shù)脑挘菊郎?zhǔn)備去取些木炭,小姐屋里的炭火快燒盡了。”
聞言,陳懋想起昨日自家孫女病了,便不由關(guān)心地問了句:“心悅丫頭身體好點了嗎?”
鈴兒恭敬應(yīng)道:“回老爺?shù)脑挘诜麓蠓蜷_得藥后,小姐身體好多了。”
陳懋臉上微微一松,隨口道:“哦,是嗎,現(xiàn)在心悅丫頭在干嘛呢?”
“小姐這會兒應(yīng)是在屋里看書。”鈴兒答道。
陳懋點點頭:“嗯,你去忙你的吧。”
“是,侯爺。”
應(yīng)了一聲,鈴兒便快步離開。
她出來的時候小姐屋里的炭已是沒多少了,現(xiàn)在被這一耽擱,怕是等會回去小姐就要受涼了。
若是小姐萬一再出個好歹,雖然小姐為人心善不會責(zé)怪,但是家中的老爺夫人可就不會饒自己。
想著,鈴兒的腳步不由又加快了不少。
見丫鬟的離去,陳懋本打算回自己的院子,但是想著昨日自家寶貝孫女生病后,他都還沒去親自去看過。
雖然剛才那丫鬟已是說了孫女身體已是沒什么事,但是眼下沒親眼見著,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
想了想,陳懋便轉(zhuǎn)了一下身子,朝自家孫女的院子而去。
不一會兒,陳懋已是來到一處小院前。
剛走到院墻外,便有一陣幽香撲向他的鼻間,頓時讓他感覺這吸入的涼風(fēng)中多了幾分柔和感。
嗅著一下那縷淡香,陳懋蒼老的臉上多了幾分笑容。
隨后邁步而入,兩株盛開的梅花躍入陳懋的眼中。
“心悅丫頭倒是將這兩株梅花照料得如此好,難怪隔著院墻都能聞到淡淡清香,而且這冬日能見到這般景色,倒也讓人感覺賞心悅目。”
陳懋心里稱贊著,隨即他將目光從盛開的梅花上移開,往一側(cè)的屋子看去。
只見屋子一側(cè)的窗戶正開著,一個溫婉柔美的少女正坐在窗前,螓首微低,似乎是正在看著身前什么東西。
見少女的目光都落在身前,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到來,再想到剛才丫鬟說的話,陳懋也是微微一笑。
“這丫頭,倒是安靜的性子,只是不知道看的什么書,竟然讓她如此入神。”
想著,陳懋輕步朝少女走去,似乎生怕打擾到自家孫女。
直到陳懋來到少女近前,少女也都癡癡地看著身前之物,沒有注意到有人到來。
見狀,陳懋輕輕搖搖頭,臉上的慈愛笑容卻是愈加深了幾分。
正想著不打擾自家孫女的興致時,他的目光卻是瞥見了屋內(nèi)的炭爐。
只見此刻的炭爐已是沒了任何熱氣,顯然這炭爐里的炭不知何時已是燃盡。
陳懋細(xì)細(xì)感受了一下,這才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已是沒了多少熱氣。
見狀,陳懋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自家孫女可才生病,這剛服藥好些,這屋內(nèi)竟然這般冷,自家孫女可不得冷著。
想到這里,陳懋不由看向自己孫女,卻見自家孫女披著厚實的大氅,手里還捧著一個小暖爐。
見此,他眉宇間的皺起的眉紋這才舒展了些。
可是很快他卻又發(fā)現(xiàn)不對,定眼看去,自家孫女此刻身子已是有些微微顫抖,而再細(xì)看她手中的暖爐,赫然也不見熱氣。
陳懋原本舒展的眉間頓時皺得比剛才還要狠了。
隨即陳懋那雙已是有些渾濁的雙眼浮現(xiàn)絲絲心疼之色。
見自家孫女此刻正看著桌上東西入迷,完全沒有注意到手中已冷的暖爐以及自己已經(jīng)有些發(fā)顫的身子,陳懋也顧不得會不會打擾自家孫女的興致了。
隨著一聲輕咳在屋中響起,正沉浸在小說故事里的陳心悅頓時如夢初醒,將目光從身前的報紙上抽離。
循聲望去,陳心悅便見自己爺爺不知何時已是來到了她屋里。
見狀,陳心悅頓時將手中的暖爐一放,就打算起身給自己爺爺見禮。
然而興是坐了太久,腿腳有些僵,加之本來就是在生病中,身子虛弱了些,一個起身便是不穩(wěn),人還未站直,整個人已是往下跌去。
見自家孫女身形不穩(wěn),嚇得陳懋一個箭步向前,作勢就要去攙扶。
好在陳心悅跌落的方向是往后,最后人直接被身下的椅子接住。
已是一個大跨步來到陳心悅身前的陳懋見狀不由關(guān)切道:“心悅丫頭,怎么樣,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陳心悅也被剛才一下給嚇了一跳,見爺爺一臉關(guān)切的模樣,陳心悅?cè)讨ü蓚鱽淼奶弁矗樕下冻鲆桓比岷偷奈⑿Α?
“爺爺,不用擔(dān)心,心悅沒事。”
聽著陳心悅的話,陳懋微微松了一口氣。
不過就在他的手握著陳心悅的小手時,冰涼觸感卻是讓他再次皺起眉頭。
“你看你,這手怎么這么涼,還有這屋子里的炭爐,都沒絲毫熱氣了,這些下人是怎么做事的!”
聽著爺爺明顯有些生氣的話,陳心悅立馬開口道:“爺爺沒事,這爐子的炭火也是剛剛燒盡,之前小玲已去取木炭了,應(yīng)是快就回來。”
正說著,屋外的院子里便是有了聲響。
緊接著便看到小玲帶著一個家丁回來,而家丁手里提著的正是府中的木炭。
看到小玲兩人,陳懋正欲發(fā)火,身旁的陳心悅已是先不步開口道:“爺爺,這不木炭就來了。”
“而且孫女手之所以冷了些,主要是吹了些風(fēng),這才涼了點,不礙事的。”
“爺爺~”
說著,陳心悅扯著陳懋的衣袖,撒著嬌。
原本怒火中燒的陳懋被自家孫女這么一喊,頓時心里的火氣也消了些。
不過他還是看向匆匆走進(jìn)屋的兩人冷聲道:“你們還不快些將這爐火升起,若是小姐再病了,我拿你們兩是問!”
陳懋作為從沙場上殺出來的人,即使如今已是年過古稀,但是發(fā)起威來即使家中的幾位老爺都得嚇得哆嗦,更何況是兩個府中下人。
只見小玲兩人身軀一顫,整個人直接跪在了地上,連忙應(yīng)聲是,手里也不敢有絲毫耽擱,快速將爐中炭火升起。
隨著炭火再度燃起,屋內(nèi)可見的暖了起來。
感受到屋內(nèi)變暖,陳懋的臉上冷冷的表情這才徹底舒緩下來。
見爺爺臉色好轉(zhuǎn),陳心悅也是松了一口氣,她生怕爺爺?shù)谋┢馔蝗话l(fā)作,到時候小玲和那個家丁可少不了受罰。
雖然小玲只是她的貼身丫鬟,可是兩人平日里的感情還是非常不錯,而且陳心悅本就是一個心腸柔軟的人,見不得別人受罰,更別說還是因為她而受罰。
“爺爺,你這時候來心悅這里,是有什么事嗎?”
陳心悅也是開口試圖轉(zhuǎn)移陳懋的注意,免得陳懋突然會責(zé)罰小玲兩人。
聽到陳心悅的話,陳懋的注意力也是立即被轉(zhuǎn)移注意力。
“這不是爺爺想到你這生著病,便想著過來看看。”
說著,陳懋的目光不由看向一側(cè)的木桌看去。
此刻被陳心悅問起來意,他倒是想起了剛才來時,自家孫女可是渾然未覺他的到來,心里也是好奇起來,到底是什么書竟然引得自家孫女如此入迷。
陳心悅此刻注意到陳懋的目光,心中微驚。
剛才爺爺來得太突然,她都忘了將桌上的報紙收起來。
眼下見爺爺向桌上看去,她正想開口引開自家爺爺?shù)哪抗猓欢鴧s是遲了。
陳懋的目光已是落在桌上擺放的事物上。
只見桌上竟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是一本書,而只是一疊紙。
隨即他便認(rèn)出這疊紙是何物,正是如今京城中出現(xiàn)的一新事物,報紙。
看到桌上的事物是什么后,陳懋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見爺爺皺起眉頭,陳心悅不由心里一咯噔。
她剛才之所以不想讓爺爺看到這報紙,便是怕爺爺責(zé)怪她看這報紙。
因為據(jù)她所知,爺爺似乎不怎么喜歡這報紙,甚至她還曾看到爺爺將報紙扔進(jìn)炭爐里給燒了。
“糟糕,還是被爺爺發(fā)現(xiàn)了,等會我該怎么跟爺爺解釋呢...”
陳心悅正想著,耳邊便響起了陳懋的問詢:“你剛才就是在看這個?”
知道瞞不過去,陳心悅輕輕低下頭,像是一個犯錯被抓住的孩子般輕聲“嗯”了一聲。
陳懋拾起桌上的報紙,看了看,有些不解道:“這上面有什么值得你看得如此入迷?”
“孫女剛才在看這報紙上的小說方才入了迷,此外這報紙上的一些小故事也挺有意思的。”
陳心悅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小聲地老實交代道。
“小說?小故事?”
陳懋看著手中的報紙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對于報紙上有小說,他自然也是知道,只是作為行伍出身的武人,他雖然也識得字看過書,但是他對于這小說卻是沒有太多感覺。
或者說對于這報紙上的小說沒有太多感覺。
一來,這報紙上的小說并不適合他這般一路打殺過來的人,而且他年事已高,對這些已不感興趣。
二來,他本身并不怎么喜歡這報紙,倒不是這報紙不好,而是他不怎么喜歡弄出報紙的人。
一般人或許不清楚這報紙是誰弄出來的,只會下意識以為這報紙只是別人仿造邸報弄出來的東西。
但作為朝中重臣,他可是知道這報紙的由來。
這報紙的創(chuàng)建者正是如今那個讓他看不順眼的侍讀學(xué)士許沐之弄出來。
見陳懋沉默不語,陳心悅還以為是爺爺生氣,正想如何開口讓爺爺消氣,
卻聽到陳懋開口道:“既然你想看就看吧,只是莫涼著自己。”
聞言,陳心悅頓時有些意外地看向陳懋:“爺爺你不反對我看這些報紙?”
聽到陳心悅的話,陳懋愣一下,隨即臉上疑惑道:“你怎么會覺得爺爺會反對你看這報紙?”
看到爺爺臉上的疑惑,陳心悅不由小心道:“爺爺不是不喜歡這報紙嗎?我上次還看你將這報紙燒了。”
聞言,陳懋頓時明白自家孫女為何會認(rèn)為自己會反對她看這報紙了。
陳懋看向陳心悅,臉上露出慈愛的微笑:“你說的沒錯,爺爺確實不怎么喜歡這報紙,既然你喜歡看,看就是了,這有什么關(guān)系。”
聽到陳懋這般說,陳心悅也是松了一口氣,俏臉上也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還以為爺爺看到心悅看這報紙會生氣,沒想到...”
見孫女臉上的笑容,陳懋也是慰然一笑。
他這一生子嗣不少,其中兒孫更是不缺,但眾多子嗣中,他卻只有一個女兒。
當(dāng)初女兒笑起來也如眼前的孫女這般,笑起來格外好看。
而對于這個女兒他也是疼愛有加,只是后來女兒入宮成了皇妃,之后更是早他一步離世。
而在后面的孫輩中,唯有這個孫女最像她姑姑,尤其是這笑起來的時候,格外相似。
一時間,被勾起往事的陳懋,眼中不知不覺間竟有些濕潤起來。
察覺到老人的神情變化,陳心悅不由關(guān)心道:“爺爺,你怎么?”
“沒事,沒事,剛才風(fēng)吹過來,眼睛里進(jìn)了些沙子,揉揉就沒事了。”陳懋?dāng)[擺手道。
陳心悅也不疑有他,乖巧地就想上去幫老人吹吹。
卻見陳懋已是用手擦拭了一下雙眼,顯然是避免孫女看出他情況。
或許是往事涌上心頭,又或許是對于這個孫女的疼愛,陳懋并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在屋中坐下,跟著陳心悅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
“想剛年你姑姑也是如你這般出落...”
“爺爺,你現(xiàn)在有了心悅呢...”
“哈哈,對對,咱有了你...”
“對了,這小說真有那么好看,爺爺剛才進(jìn)來你都沒察覺...”
“是呢,這個《紅樓夢》挺有意思的,只是可惜,這報紙每七天才更新,這《紅樓夢》每次也只更新兩三回的內(nèi)容,根本不夠看呢。”
看著自家孫女惆悵的模樣,陳懋的慈愛不禁開始泛濫,他可看不得自家孫女一臉不開心,于是道。
“哦,是嗎,到時候爺爺幫你問問,從那寫書之人手里買來全本,也好讓你看個夠。”
“真得嗎?爺爺你真好!”
隨即陳心悅想到什么,開口道:“可是,我聽說這《紅樓夢》都是現(xiàn)寫的,著書之人也沒有寫完。”
“沒事,到時候爺爺就讓那著書之人多寫一些,讓你每日看個夠!”
“實在不行,咱把人請打家里來寫,他寫一回,你就能立馬看上新的一回。”
...
一時間小屋內(nèi)充斥爺孫倆的笑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