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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攜手

  • 唐路
  • 比超皮卡
  • 4329字
  • 2024-09-04 12:00:00

虬髯大將身材中等,可膀大腰圓,仿佛比旁人寬出一號。他的身上裹著鐵片冷鍛之后再用牛皮縫合制成的札甲,厚重如山,稍稍一動,甲片摩擦作響,胸口細心打磨的護心鏡更耀得旁人睜不開眼。

“媲摩城乞利本勿薩踵,請袁翼說話!”

虬髯大將中氣沛然,大雄寶殿內外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袁翼望著高懸在半空中的那一顆顆披頭散發的腦袋,雙唇緊抿,目眥欲裂。

鮑小禾向著殿外,目不轉睛,嘆道:“厲害,著實厲害......”

解把花奇道:“想來坐在那里說話的便是勿薩踵了,嘖,此人竟然敢離開軍士,孤身犯險,看來白衣百姓再多,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土雞瓦狗。”

張朔說道:“尉遲玄提過,勿薩踵和那勃略師類似,都是一刀一槍從底層拼到如今地位的猛將。其人有萬夫不當之勇,真正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無論武勇還是膽色,均非常人可比。”

“媲摩城乞利本勿薩踵,請袁翼、袁公說話!”

勿薩踵之聲再起,徐懷英猶豫地看向袁翼,試探著道:“宗主......”

袁翼打斷他的話語,道:“若是勸我投降,大可不必,今日唯死而已。”

事到如今,勝敗之勢顯而易見。

徐懷英原本還寄希望于帶領白衣百姓們抵擋于闐軍士,可是之前還斗志昂揚的白衣百姓們一見披掛整齊的大批于闐軍士到來,膽魄早喪了大半,再見長矛上挑著的無數腦袋,當即魂飛魄散,能做的唯有哆哆嗦嗦乞降而已。

“百姓不經訓練,只憑一腔熱血,終究難成戰兵。”張朔面對此情此景,心下嗟嘆不已,“在這西域,突厥兵、吐蕃兵、回鶻兵乃至連于闐兵都能橫行無忌,何時才能見到我大唐天兵再度揚威外域的那一日?”

徐懷英知袁翼態度,當下心一橫,握緊刀柄道:“宗主,你且等著,我替你去取勿薩踵的項上人頭!”

鮑小禾道:“別做無用功了,你一身單衣,在重鎧當身的勿薩踵面前只怕走不過一合。白白送死,可不是勇氣,而是愚蠢了。”

徐懷英單膝跪地,紅著眼呼道:“宗主,請下令!咱們跟勿薩踵拼了!”

袁翼嘴唇動了動,剛要開口,不期肩膀被人輕輕按住,扭頭看,是張朔。

“袁公請三思,你這一聲令下,死的可就是成百上千的人。”張朔面色深沉,“徐錄事一旦動手,于闐軍士必將大開殺戒。”

“唉,沒想到我袁某謀劃半生,自以為得計,竟毀于今日。”袁翼以袖掩面,苦嘆不止,“勿薩踵生性酷烈,但凡抓獲俘虜,一律殺無赦。我等起事,必然難逃一死,與其束手就擒,不如拼個魚死網破!”

張朔道:“勿薩踵想要與袁公談話,何不先聽聽他怎么說?”

袁翼想了片刻,無奈道:“也好。”

正在這時,一名僧人慌慌張張一溜小跑上到殿門處,道:“袁公,勿薩踵讓小僧傳話,說只要放了殿內的女施主,他就答應退兵......但、但......”

“但說無妨。”

“勿薩踵說,袁公必須自裁謝罪。”那僧人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

袁翼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沉默稍許,坦然道:“若能用我一人的命,換兄弟們無恙,又有何憾。”說著,立刻拔出佩劍。

徐懷英撲將上去,流涕大呼:“袁公不可!”

張朔側身扶住袁翼,道:“袁公且慢,此事未必沒有回旋余地。”

袁翼心亂如麻,蹙眉道:“張郎君何出此言?”

張朔拱手道:“容我去與勿薩踵說幾句話。”

袁翼道:“張郎君,將你們拖累,我等已經頗感慚愧,這渾水你就不必趟了。勿薩踵兇暴之名在外,若真惹怒了他,只怕連你們也要遭殃。”

張朔面不改色,正聲回應:“袁公放心,我自有分寸。”

解把花道:“長生,我跟你一起去。”

呂植嘴唇發白,仍道:“小可也去。”

鮑小禾沒說話,但往前邁了半步。

張朔從容不迫,道:“就這么幾步路,我自去便是。”說完,踏著石階往下,徑直走向勿薩踵。

擠在殿外的白衣百姓們見張朔昂首大步,如潮水一般讓開通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對這年輕人接下來的命運或感好奇、或感擔憂,喜怒哀樂,神色各異。

勿薩踵目視張朔,紋絲不動,

張朔朝勿薩踵行了一禮,緊接著問道:“勿薩踵,你想與于闐為敵嗎?”

勿薩踵沒料到張朔劈頭蓋臉先來這么一句,身形微動,道:“你是誰?”

張朔道:“王子尉遲玄的使者。”

這下勿薩踵再也坐不住了,緩緩起身,面現慍怒道:“你可知道在我面前開玩笑是什么下場?”胸前的護心鏡隨著晃動閃爍不斷。

張朔鎮定自若,從前襟取出尉遲玄的親筆信,遞給勿薩踵。

勿薩踵顯然不識字,招招手,叫了一個隨從展信讀給他聽。

隨從低聲慢念,勿薩踵慢慢皺緊眉頭,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張朔,就像一只盯上了獵物的豹子。

末了,隨從念完信,勿薩踵將信塞到自己的甲衣中,沉聲道:“你叫張朔,是曾在伽師城外力挫吐蕃人的勇士,王子對你贊許有加,說你是少見有情有義的唐人。呵,唐人,干出擄掠我妻這般卑鄙之事的,也是唐人。”

張朔道:“袁公雖然將令正困住,但我親眼所見,令正安然無恙,請閣下放心。”

勿薩踵道:“我傾心王子已久,如今王子高舉義旗,我自無坐視不理的道理。可是,我殺袁翼,怎么就與于闐為敵了?”

張朔毅然道:“閣下忠義,我先替王子謝過。”又道,“閣下洞悉局勢,自然明白,當前于闐為吐蕃所挾,于闐王更為閹宦所瞞,政令不行。王子要想奪得大義名分,必須得先光復王城。然而,王城有老將鼠泥并吐蕃、于闐的精兵嚴加守護,只憑王子在神山堡的千余人馬,實在難以取勝,必須聯合如同閣下這樣的各方義士,匯流成河、聚沙成塔,才有光復王城的希望啊!”

勿薩踵瞇眼道:“聽你的意思,袁翼這廝也算‘義士’?”冷笑兩聲,“他聚眾造反,便是不忠于我于闐,更何談忠義?”

張朔搖頭道:“吐蕃無道,天下皆知,袁公反的不是于闐,而是吐蕃!”

勿薩踵冷哼一聲,道:“就算他反的是吐蕃,又有何用?他手下蝦兵蟹將的本事你都看到了,真對上身經百戰的吐蕃精兵,就和圖倫磧的沙一樣,吹了就散。”

張朔搖頭連連,道:“閣下此言差矣,王子之所以拉攏袁翼,要的不是他立刻能上陣殺敵,要的是千金買骨的意義。”

“千金買骨?啥意思?”勿薩踵聽不懂這句漢話,扭頭問隨從,隨從解釋了幾句,他頻頻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張朔繼續往下說道:“王子高瞻遠矚,斷定只憑于闐一國之力,難與吐蕃人長期抗衡,所以要尋求多方支持,我唐人便是其中最關鍵的一環。”

“唐人?”

“誠然,袁翼的兵不堪一擊,可閣下別忘了,除了袁翼,疏勒義軍中也有我唐人的一支軍隊。他們能夠接連起事,那么于闐王城的唐人、龜茲的唐人、且末的唐人呢?圖倫磧周圍的每一個城鎮、每一個鄉村,都多少有我唐人定居,靠沙場上的刀槍劍戟,未必能徹底趕走吐蕃人,可等到千千萬萬唐人都揭竿而起反抗吐蕃的統治的時候,等到吐蕃人連晚上睡覺都不安穩的時候,才會醒悟,原來他們在圖倫磧已經徹底失去了民心,再無立足之地了!”

勿薩踵并未像當初尉遲毘婆沙等人那樣反駁張朔,而是陷入沉思。

看得出來,久鎮于闐邊境的他,對于闐之外吐蕃人在西域、隴右河西乃至河湟等地的實際情況知道得更多,了解得更透徹,這也是為什么他會比其他于闐實力派更早投向尉遲玄的原因之一。

張朔再接再厲,力勸道:“今日殺袁翼,不但壞了王子光復王城的行動,更要壞了王子復興于闐的全盤計劃,請閣下三思而后行!”

勿薩踵想了很久,倏忽說道:“張郎君,你言之有理。”話鋒一轉,“但袁翼欺我,這件事不可能就此了結,我需要他立刻將我的女人送到我身邊,然后再答應我一件事......”

等到張朔回到大殿門口,解把花、呂植等看到他平安無事,各自欣喜。

袁翼問道:“張郎君,勿薩踵答應、答應休兵罷戰了?”

張朔道:“不錯,他要你立刻送還他的妻室。”

袁翼點頭道:“這是應當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沒了頭前的必死之心,似乎想通了。

“此外,他要求將安禾莊一半的錢糧以及所有土地,盡數獻給他。”

“這、這......”

袁翼身軀一震,“祖宗基業,豈有拱手讓人的道理?”

鮑小禾譏笑道:“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你那一畝三分地呢。就算你不答應,最后那些錢糧土地也不都還是勿薩踵的,還得白白賠上上千條人命!”

袁翼喉頭翻動,依然躊躇不定。

卻聽張朔道:“袁公,你說錯了,祖宗基業,怎會在這風沙角落。你我都是唐人,都是漢人,咱們漢人的根,永遠在中原。”

“中原、中原......”

袁翼登時如醍醐灌頂,手扶著額頭,旋即撞撞跌跌走回了殿內。

在張朔的調解下,杰謝以及護國寺避免了一場血光之災。

袁翼派徐懷英整頓白衣百姓們,并讓他在鄉內外尋找散落的莊客,另外又派人回去安禾莊清點細軟,以便兌現給勿薩踵的承諾。

勿薩踵算條漢子,說到做到,沒再為難袁翼,并且在袁翼的強烈要求下,將犧牲莊客的尸首集中在一起,擇地掩埋。

風沙滾滾,袁翼失魂落魄站在道邊,對著一座座土包墳冢搖頭嘆息。

張朔安慰他道:“袁公,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云,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比西域大多數逆來順受的唐人要有骨氣多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今日功虧一簣,也不是你的過錯。”

袁翼垂淚道:“我既不能保全兄弟義氣,看著他們受外族虐殺侮辱,也不能保全家族興旺,將祖產失之殆盡。威信掃地,愧對天地。”

張朔拉著他的手道:“袁公,你我不是說定,要攜手同行。舊的結束是新的開始,何必再說這喪氣話。”

“攜手同行......”

勿薩踵態度強硬,無論如何要將杰謝的袁翼勢力連根鏟除,袁翼認清現實,知道自己即使堅持留在杰謝,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所以決定帶著族人和剩余的莊客遷居別處。只是事起突然,他漫無目的,好生迷茫。

“實不相瞞,袁公在寺中慷慨激昂說的那些話,也是我的心里話。只是大事緩圖,咱們要走的路,還長。”

張朔抓住時機,勸袁翼和自己共謀大事。所謂大事,近的指幫助尉遲玄光復于闐的行動,遠的自然關系到了他心中的“志向”。

袁翼感激張朔在護國寺伸出援手的義舉,也服他單騎硬闖吐蕃軍營的膽勇,反正一時半會兒沒地方可去,意氣相投之下,索性答應了下來。

據徐懷英最新來報,在杰謝找到剩下身強體壯的莊客還有四百來人,大多愿意跟著袁翼走,又從白衣百姓中挑選了精壯的四百來人加入行伍,其余一概遣散。張朔另派解把花和鮑小禾在杰謝地面抓緊時間招募新兵,準備用攏共湊齊千人的步兵隊伍,便離開杰謝,一邊踏上回神山堡的歸程,一邊繼續沿途募兵。至于養兵招兵所需的錢糧,一半靠勿薩踵撥付,一半靠袁翼無償提供,短期內足夠支用。

張朔邀請勿薩踵共去神山堡,被勿薩踵婉拒了。

勿薩踵的理由在意想之中,即隔壁沙州等地的嗢末軍最近活動極為猖獗,自己必須嚴加防御,無法擅離信地,隨后在鄉東征用了大片民居作為軍營,他的意思,要在杰謝駐扎幾日,維持安定。

不過,他對張朔要求給予錢糧支持以及準許招募兵力等要求全都一口答應。按照他的話說,便是為王子保衛東境平安,同樣是重中之重。

“勿薩踵看似粗獷,實則心細謹慎,與他相處,要留個心眼。”

這是呂植給勿薩踵的評價。

護國寺風波過后的次日,張朔正與呂植、袁翼等人在寺內偏殿商議下一步的去向,解把花一瘸一拐跑來道:“急事,急事,寺外突然來了一支騎兵,口口聲聲要找長生說話。”

“一支騎兵......找我?”

張朔覺得事情蹊蹺,暫停了商議,疾步出寺。

剛走出山門,一人迎面便走了上來,張朔連他的臉都沒看清,就聽到:“在下天童,奉乞利本之令,帶吐谷渾精騎二百,為張郎君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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