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爔作為一個小孩，當然不會在意飯桌上的氣氛。

畢竟……

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樣子。

不過你還別說，魏國公家的廚子……是真不錯。

小孩子是不喝酒的。

但是今日人多，幾個舅舅和哥哥，難免喝了幾杯。

朱允熥的性子并不算多活絡。

先前在飯桌上的時候，朱允熥鮮少有說話的時候，只是三兩杯酒下肚，朱允熥的臉上，就浮現出一抹酡紅，似乎酒量不深，已經陷入到半醉的狀態中。

他迷蒙著雙眼，看向朱高熾，眼神中，似乎還帶著一絲期待：

“高熾，你說北平城外，有著無盡的草原和羊群，大漠深處，還有著北元余孽，等著將軍飲馬，封狼居胥……這句話，可是真的？”

朱高熾還沒來得及回答，那邊的朱高煦就直接搶過話頭，大喇喇地開口：

“你問老大這些，有什么用？他又沒有馳騁在草原過。不過說起來，北平確實比金陵自在。”

想到這里，朱高煦流露出一絲懷念的神情來。

明明來到金陵城沒有多久，但他愣是覺得，已經過去了有一年那么漫長的時間。

一面想著，他一面開口：

“金陵雖然繁華，相比之下，北平縱然有商旅往來，仍然略顯冷清。但是在北平，在屬于自家的藩地上，你可以在草原上信馬由韁，可以自由自在。”

“最重要的是，早上上課就算遲到了，也不過是被爹罵幾句。但是要是放在皇爺爺這里的話……嘖嘖，反正我是不敢。”

“唉……讀書太痛苦了。我寧愿回去追擊北元余孽，也不想要整日泡在文華殿里，屁股都快要坐爛了。”

聽到最后這一話，徐輝祖和朱允炆的眉頭都不由得一抖。

什么粗鄙之語。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小子說話還真欠扁。

去文華殿讀書，教授學生的都是當今大明一等一的大儒學士。

就這……朱高煦還生在福中，不知福。

朱高煦的話說完后，朱允熥適時地露出向往的神情：

“藩王倒是恣意快活。我這輩子也沒有什么大志向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也能這樣瀟灑。”

朱允炆喝湯的動作一滯，沒說什么話。

想要當藩王？

笑話！

他朱允炆恨不得連幾個藩王叔叔都通通擼下來，怎么可能會讓自己的兄弟成為下一個藩王呢？

甚至按照朱允炆和黃子澄私下的談論，他們已經隱隱有了削藩的想法。

當然，這話可不能明面上說，更不能在皇爺爺那里說。

皇爺爺如今還沒死呢，自己這個孫子就想著對付那幾個叔叔，要是這件事情被知道了，只怕朱允炆的結局就不止是被打爛屁股那么簡單了。

眼見朱允炆不說話，朱允熥似乎也沒在意，只是笑了笑，順勢又低下頭，開始吃飯了。

只是他低下頭的一瞬間，看到旁邊朱高爔碗里滿當當的飯菜，不由得一愣。

還別說，有葷有素，這孩子倒是難得不挑食，怪不得能長得這么壯實。

朱允熥當初可是親眼看到，朱高爔這么一個小孩，硬生生拉斷了一把木弓，觀其模樣，似乎還留有余力。

難道吃得多……還有這種好處？

朱允熥一下子陷入了深思……

但是另一邊的朱高煦，又每日一次的撩撥小弟了。

他一面給朱高爔添了一碗飯，一面壞心眼地嘲笑他：

“你要是再這么吃下去，只怕腰都要沒有了。”

朱高爔一下子愣住了。

看著香甜軟糯的大米飯，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是吃還是不吃。

朱高煦在旁邊見到他這般模樣，拼命壓抑著瘋狂上翹的嘴角，就差齜著大牙樂出聲來了。

他就知道，朱高爔這小孩，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唯獨就怕被人說自己胖。

也不知道這小屁孩哪來那么多的小心思。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朱高熾、徐增壽和徐輝祖的聲音，同時出現，異口同聲道：

“小孩子哪有腰！”

朱高煦一臉懵。

不是！

合著他朱高煦就這么不招人待見，所有人都站在朱高爔那邊，是吧？！

還有那舅舅徐輝祖，平常面對他和朱高爔的時候，都沒有好臉色，但是到了關鍵時候，居然還是偏幫朱高爔。

朱高煦受傷了。

他看向身邊，少數沒有開口的朱高燧，心中終于多了一抹慰藉。

還好還好，他朱高煦身邊還是有人在默默支持他的。

朱高煦于是就滿臉笑意地勾搭上老三的肩膀：

“老三，夠哥們……”

話都還沒說完，就見朱高燧繃著一張臉，緩緩將朱高煦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移開，旋即頗有些嚴肅地開口：

“二哥，小孩夭折，‘夭’同‘腰’，這意思不大好，下次你還是別說了。”

得！

朱高煦這下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他趁著無人的時候，偷偷瞪了一眼朱高爔，誰知朱高爔非但不怕，反而露出了一個無害的笑容。

但是這在朱高煦的眼里，那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

另一邊。

朱允炆看著四叔家的那幾個兄弟，在那眉來眼去，心中難免有一絲羨艷之情。

這就是兄弟嗎？

即便是朱高煦，這個看起來不招人待見的倒霉蛋，雖然是被人嫌棄，但是明眼人在這里，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他們屬于一家人。

但是……

朱允炆看了一眼朱允熥，他的似乎有些醉醺醺的，靠在椅子上，半瞇著眼睛，恍若對眼前這一切都漠不關心。

一直都是別人家的孩子的朱允炆，終于體會到了什么是別人家的……兄弟。

只是他自己也無比清楚，只要他坐在這個太孫位置上，只要他堅定削藩的道路，那么他朱允炆注定走得就是孤家寡人的道路。

思即至此，朱允炆的心情莫名有些沉郁。

他錯了嗎？

他沒有錯。

為了大明萬代千秋功業，他這樣做……是順應大勢的！

朱允炆相信，且堅信這個道理。

前有皇爺爺廢除丞相，加強皇權。

那么他朱允炆將來削藩，就是為了加強皇權，又有什么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