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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之戰:西線戰爭

1939年9月的宣戰使20世紀30年代的對峙局面驟然間天翻地覆。希特勒將波蘭之戰視作為了德國的生存空間而進行的有限戰爭,在他看來,原來那些歐洲大帝國也是不久之前用劍建立起來的,因此自己的做法并無不當之處。波蘭投降一個星期后的10月6日,希特勒在向民主國家提出“和平提議”時,嘲笑那些罵他拿了幾十萬平方千米土地想要稱霸世界的國家,自己卻統治著遍布全球的4 000萬平方千米的土地。[1]另一方面,英法則將這場戰爭視為與新一輪帝國暴力擴張的一次搏斗,即便還沒有與意大利、日本開戰,它們對于這場危機的觀點也本能地帶有全球性。它們一度指望與德國的戰爭不會刺激另外兩個國家利用它們被牽制在歐洲的機會,就像它們也曾一度指望蘇聯不會利用與德國的條約來向它們已經不堪重負的帝國施加紅色影響一樣。與此同時,英法還轉向美國尋求道義支持,并著手從帝國領地獲取人員、資金和物資。決定未來第二次世界大戰形態的,并非引發了戰爭的德國對東歐的野心,而是英法在9月3日的宣戰。在德國人看來,戰爭是外部力量強加給德國的。在英法宣戰次日對德國人民的廣播中,希特勒將此時面對的戰爭狀態不僅歸罪于民主國家,還歸罪于推動它們加入戰爭的“猶太-民主主義國際敵人”。[2]對希特勒來說,這是兩場戰爭:一場是與德國的帝國主義敵人的戰爭,另一場是與猶太人的戰爭。

英法宣戰之后發生的事情卻與1914年時截然不同,當時從開戰之日起就有數百萬人提槍上陣,死傷無數。英法知道德國深陷波蘭戰役,無法在西線發動進攻,但兩國誰都沒興趣主動去支援波蘭的抵抗。兩個盟國已經私下里認同波蘭無法挽救,法軍總司令莫里斯·甘末林將軍向波蘭人做出有限承諾:法國將進行動員,并在15天后發動進攻。1939年9月10日,甘末林告訴波蘭駐法武官,他的一半軍隊已經在攻擊德國薩爾區。但這并非事實。幾支法軍部隊向前推進了8千米,打死了196名德國人,然后退回了原地。[3]甘末林對作家安德烈·莫洛亞說,他不會“用一場凡爾登戰役來開戰”,不會用步兵去砸德國堡壘。他計劃按照法國軍隊的教條打一場他所謂的“科學戰爭”。[4]西線的幾乎完全平靜(第一名戰死的英軍士兵是在12月9日踩上了一枚法軍的地雷后犧牲的)更堅定了希特勒戰前的期望,即盟軍的宣戰“只是虛假的”,西方國家確實如阿爾伯特·施佩爾在他的回憶錄中所言,“太虛弱,太疲憊,太頹廢”,打不了仗了。[5]在波蘭之戰的最初幾周里,他下令在西線嚴守不出,他相信自己能迅速解決波蘭,給英法一個既成事實。

希特勒也有他的憂慮,一旦打敗波蘭,西線德軍就不應當繼續靜坐防御了。9月8日,他第一次提出在西線發動秋季攻勢的想法。在波蘭投降前夕的9月26日,他召集陸軍和空軍高層開會,會上他強調時間是站在盟軍一邊的,認為盟軍到1940年夏就會在法國完成部隊集結,而搶先通過低地國家進攻法國將會讓準備不足的敵人措手不及,確保能夠通過空軍和海軍基地去打擊英倫三島,并保護脆弱的魯爾工業區免遭盟軍的襲擊和轟炸。1939年10月9日,這套計劃作為第6號戰爭指令“黃色計劃”被簽發,但在此之前,希特勒也為了讓盟國接受波蘭被德國和蘇聯瓜分這一無望現狀而進行了數次嘗試。[6]他于10月6日的講話在西方引發了不同的反應,那里仍有一些傾向于向現實妥協的團體。達拉第要張伯倫無視它——“對希特勒先生不聞不問”——但英國還是花了幾天時間拿出了一份回應。時任海軍大臣的溫斯頓·丘吉爾想要一份向“任何真誠的提議”敞開大門的草案,而最終的版本卻拒絕了任何可以寬恕侵略的想法,讓希特勒不可能選擇通過放棄征服成果而免遭懲罰。[7]這一駁斥的效果便是讓英國在德國人眼中成了“想要滅亡德國”的頭號敵人——如希特勒對海軍總司令所言。戈培爾令德國媒體不許再把張伯倫描述為無助而可笑的形象,而要改成“邪惡的老東西”。[8]

希特勒認定在西線發動快速進攻是最安全的選項,而軍隊領導人則想盡辦法說服他放棄這個想法。波蘭戰役顯示,若要冒險對抗法軍,除了必要的休整和整編外,軍隊還必須進行更多訓練,升級裝備,并認真思考戰場戰術問題。德軍首席參謀次長卡爾-海因里希·馮·施蒂爾普納格爾(Carl-Heinrich von Stülpnagel)進行的一項研究建議將大規模戰役推遲到1942年。[9]但希特勒仍舊頑固,他將進攻日期定為1939年10月20—25日。但天氣幫了軍隊領導人的忙。1939—1940年的冬天將會是20世紀以來最嚴酷的寒冬。于是,進攻日期被推遲到11月12日,繼而又是12月12日,然后又是1940年1月1日,最后被改成了1940年春季,具體日期未定。與此同時,作戰計劃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1939年10月,希特勒再次思考了直接穿過平坦的歐洲北部平原進行突擊的方案;他在想能不能改為集中裝甲師從更南面進攻,但新的計劃并未定下來,這也反映了希特勒自己的猶疑。A集團軍群參謀長埃里希·馮·曼施坦因(Erich von Manstein)中將也相信可以集中德軍裝甲部隊從更南面發動決定性一擊,這支力量將突破敵人防線,包圍進入比利時的敵軍——這就是所謂的“鐮刀計劃”。但他的上級并不認同他的想法,于是馮·曼施坦因本人被調到東線擔任一個正在組建的軍的軍長,好讓他閉嘴。1940年1月10日,一架德國聯絡飛機在比利時迫降,初版“黃色計劃”的機密細節落入盟軍手中,希特勒和軍隊高層的進攻方針面臨的不確定性隨之大增。一個偶然的機會,馮·曼施坦因的觀點經由希特勒的軍事副官傳遞給了希特勒,2月17日,這位中將被請到柏林面呈他的計劃。希特勒被深深地吸引住了,隨即下令制定新的指導方針;當5月戰役準備完成時,“鐮刀計劃”也已就位。[10]

在盟軍這一邊,唯一可以確定的事情是已經宣戰了。其余所有的盤算都處于不確定之中。對于波蘭能抵抗數月而非幾個星期的期望破滅了,但是既然英法戰爭計劃的基礎是長期戰——就像1918年時一樣,德國最終將會被經濟困難、民眾反對,以及最后的軍事對決打敗,那么它們也就不急于采取行動,即便德軍現在可以騰出手來轉向西線也沒關系。盟軍的情報和思維定式都顯示,德國最早也要到1940年才能做好進攻準備,甚至可能更晚,盡管到秋末時對德軍進攻的恐慌已經開始出現。法國高層基本上是根據德軍的初版計劃來看待這場進攻的。馬其諾防線將迫使敵人從比利時某處狹窄而且易于防守的戰線上進攻,在這里,他們的軍隊將要么被擊敗,要么被消滅。盟軍緩慢地集結必需的軍力和經濟資源,并相信時間站在自己這一邊。[11]1939年9月上旬,英法兩國成立了由軍隊和文官高層組成的最高戰爭委員會,它將像1918年時那樣讓兩國的協同正規化。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經驗顯然影響了盟軍對于怎樣最好地打一場新的戰爭的思考。1939年11月,“充分利用了從1914—1918年戰爭中獲得的經驗”,盟軍宣布自己將綜合運用宣傳、軍需、原油供應、糧食和經濟戰來對抗德國。[12]

軍事協作被證明是個更加復雜的問題,但是經歷了幾個月的搖擺后,甘末林開始堅持要求法國境內的英軍部隊應歸屬法國東北戰線總司令阿方斯·喬治(Alphonse Georges)將軍指揮。1939年11月,甘末林制訂了盟軍作戰計劃,要部隊開進比利時,沿埃斯考特河或戴爾河一線布防。甘末林最終選擇了戴爾河計劃,因為這將能保護法國東北部的主要工業區,盡管盟軍要花8天才能抵達河邊并構筑起堅固防線。規模不大的英國遠征軍也將和其他部隊一同進入比利時。障礙在于比利時的中立地位,1936年,比利時政府回絕了簽署一個法比防衛條約,而且頑固地拒絕組織聯合參謀部對話,還不允許盟軍進入比利時領土,以免危及其中立地位,直至德軍士兵越過邊界為止。[13]結果,戴爾河計劃即便能夠實施,其實施也將十分匆忙。但是甘末林對此并未動搖,他確信在中立的比利時建立有章法的攻防戰線仍然是法國的最佳選擇。1940年1月落入盟軍手中的德國計劃不但沒有讓盟軍改弦易轍,反而強化了關于建立比利時防線是正確選擇的觀點。[14]

長時間的相對平靜,也就是今天人們所知的“奇怪戰爭”(Phoney War),當然不會是真的風平浪靜。民意方面,那些支持堅決宣戰的國內臨時政治聯盟自然需要軍事勝利的消息來維系。但這并非全部,法國刊物《兩個世界評論》(Revue des Deux Mondes)抱怨說,“戰爭的和平”就這么變成了“和平的戰爭”;《紐約時報》1939年10月的一期的頭版頭條是“38名戰爭記者前去尋找戰爭”。[15]波蘭的戰敗和希特勒在1939年10月的議和進一步加強了希望通過妥協換和平的反戰力量,這些力量主要是法西斯主義右翼和和平主義左翼,但是更多人對于戰爭的幻滅感也已顯而易見。英國蓋洛普公司在1939年10月和1940年2月的民意調查發現,想要和平談判的受訪者比例增加了:從17%增加到29%。[16]1939—1940年的嚴冬,大批征召來的盟軍部隊坐在法國邊境的凜冽寒風中,這些人也發現自己很難對戰爭保持熱情,因為它看起來和自己乏味消沉的日常工作相距甚遠。當時是一名前線士兵的法國哲學家讓-保羅·薩特抱怨說,他和戰友們每天所做的只有吃、睡和御寒,“也就是說……人簡直就像是動物”。一名被困在寒冷的簡易營房里的英國征召兵覺得“戲劇已經變成了鬧劇”。[17]

雖然兩國努力想要恢復前一次大戰中的良好協同,但雙方之間仍然存在不信任,這不僅僅是因為法國政府和軍隊高層懷疑英國是否會大力投入一場旨在保衛法國的陸地戰爭。英國關于在帝國領地的關鍵地區保留部隊和裝備的決定,與法國征召大量殖民地部隊來本土服役的意圖背道而馳。從英法開始商討聯合作戰之初,人們就明白英國遠征軍的組建速度太慢,難以趕上將在1940年的某一刻到來的德軍進攻。法國動員了84個師,其中23個是駐守馬其諾防線的筑壘師。由于法國情報部門(錯誤地)估算德國人將能投入175個師,所以還有很大的差距需要彌補。[18]由于20世紀30年代英國軍事建設的優先方向是空軍和海軍,陸軍受到了相對忽視,英國對戰爭的貢獻是不理想的。宣戰幾乎4個月后,英國陸軍只向法國派遣了5個師;到德國入侵之前又增派了8個裝備不足的本土防衛義勇師。英國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裝甲師直到戰爭開始后才參加戰斗。英軍參謀長會議最早也要到1941年底才能提供最多32個陸軍師。[19]對法國戰役的空中支援也非常有限。20世紀30年代后期戰斗機和轟炸機發展的目標是保衛英倫三島并建立一支轟炸機部隊以報復德軍的空襲。英國皇家空軍不愿放棄這一戰略構想,結果導致絕大部分英軍飛機留在了英國。到1940年5月,皇家空軍在法國只有約250架飛機可用,只比比利時空軍的184架飛機略多一點。[20]

雖然實戰準備工作或多或少地將德國視為首要敵人,但誰也不確定在戰亂四起的世界上還會發生些別的什么。當人們意識到墨索里尼在1939年9月做出的“非戰”(選擇這個詞是因為它對于軸心國盟友的傷害比“中立”這個詞弱)聲明是認真的,意大利的立場就很難判斷了。法國海軍在開戰時擺出了要封鎖意大利貿易的陣勢,但是他們9月15日就拔錨返航了,因為雙方簽訂了經濟協定,意大利將向法國軍隊供應飛機、航空引擎和菲亞特卡車,法國則以海外貿易和原材料予以回報(不過墨索里尼拒絕向英國提供飛機)。齊亞諾伯爵告訴法國大使,“打贏幾仗,我們就會站在你們這邊”。[21]英國也加強了蘇伊士運河的守軍,并為可能的第二個戰場儲備物資。盟國將墨索里尼視為投機主義者,對他來說,現在的機會還不夠誘人。[22]日本的立場也尚未確定。1939年夏,日軍在中國南方向英法帝國施加了與日俱增的壓力,想要封鎖華南的所有貿易,歐戰爆發后,日本的絞索又進一步收緊了。英法軍隊撤出了天津的租界,英國皇家海軍的中國分艦隊也轉移到了新加坡。中國香港被日軍封鎖,往來此地的中國內地船只會時不時遭到日本海軍的炮擊,甚至被擊沉。英國并不想與日本全面開戰,但盟國還是由于中國的頑強抵抗而在1939—1940年冬保住了在中國的利益。[23]

最危險的不確定性在于蘇聯的態度。自從1939年8月《蘇德互不侵犯條約》簽訂之時起,兩個西方盟國就開始將蘇聯視為潛在敵人,將這份條約視為事實上的結盟。現在人們知道,斯大林是想通過這份條約在歐洲建立圍繞“蘇德軸心”的新“平衡”。他對里賓特洛甫說:“這次協作代表著一股足以讓其他所有聯合體讓道的力量。”[24]在蘇聯占領波蘭東部,接著迫使波羅的海沿岸國家接受蘇軍入駐其領土并接受自己的保護之后,盟國做了最壞的設想。張伯倫和達拉第對共產主義懷有很深的敵意,擔心與德國開戰可能會讓蘇聯向中東或者英法的亞洲帝國推進。10月,英國駐莫斯科大使發回了一份長篇報告,分析了與蘇聯開戰的可能性,雖然英軍參謀長會議仍然反對任何可能擴大戰爭的冒險,但此事一直被放在盟國的不確定事項中。[25]11月30日,蘇聯由于芬蘭政府拒絕把基地交給蘇軍而向芬蘭發動了進攻,英法兩國立即響起了一片憤怒的抗議聲。它們召回了在莫斯科的駐蘇聯大使,并在12月14日挑頭將蘇聯排除出了國際聯盟。在倫敦,被兇猛的反蘇宣傳激怒的蘇聯大使伊萬·麥斯基(Ivan Maisky)問了自己一個問題:“誰才是1號敵人?德國還是蘇聯?”[26]

蘇芬戰爭出人意料地把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拖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此戰為盟國敲響了警鐘,如果蘇聯或德國控制或占領了這一地區,該地區的戰略地位就會變得非常重要。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是重要的戰略性原材料——尤其是高品質鐵礦石——的產地,挪威沿岸也能為攻擊不列顛提供潛在的航空兵基地和海軍基地。雖然送給芬蘭人的軍事援助不算多(約175架英法飛機、500門火炮),但英國的規劃師還制訂出了兩套可能的作戰計劃,代號分別為“埃文茅斯”和“斯特拉特福”,它們雙雙在1940年2月獲得最高戰爭委員會的批準。前一套計劃要派出一支小規模的英法聯軍前往挪威港口納爾維克(Narvik),隨后進入瑞典領土奪取鐵礦的控制權;第二套計劃則要另派出3個師在瑞典南部建立防線。但是挪威和瑞典對此都不同意,3月,盡管法國人強烈施壓想要出兵,但英國戰時內閣還是否決了這一整套想法。[27]3月13日,芬蘭終于求和,此時盟軍還沒有任何一項計劃可以付諸實施,但芬蘭的戰敗還是引發了第一次關于要盟國關注斯堪的納維亞事務的重要政治呼吁——這樣的呼吁共出現了兩次。當年春季,達拉第的政敵越來越多,反共分子指責他沒有對蘇聯采取更積極的行動,中左翼則對他未能認真對付德國感到不滿。他優柔寡斷的名聲不脛而走。3月20日,達拉第被趕下總理寶座,但仍然是國防部長。總理之位由前經濟部長保羅·雷諾(Paul Reynaud)接掌,他的名聲與達拉第截然相反——沖動、主動、好斗。他幾乎立刻給張伯倫寫信,稱現在需要“大膽而果斷”的行動來應對芬蘭戰敗給精神和士氣帶來的影響。[28]

然而,雷諾想要的卻不是在前線直面德國,而是沿著達拉第的老路向前走。他要求英國在斯堪的納維亞打頭陣,在向德國運輸鐵礦石的航線上布雷,他還想把一支英法聯合空軍部署到伊拉克和敘利亞去轟炸高加索的蘇聯油田,以切斷德國的部分石油供應。高加索計劃受到了認真對待,但并無價值。英國的一份報告提出,3支轟炸機中隊足以摧毀油田并“使蘇聯的戰爭機器癱瘓”,但這一說法沒有一絲一毫的證據。最后還是英國戰時內閣擔心此舉無法避免與蘇聯全面開戰的風險而加以反對,才阻止了這一行動。[29]在挪威問題上,雷諾更加堅持己見,但英國人希望通過在萊茵河上布雷以延緩德軍的部署,從而專注于西線的威脅。這次輪到法國內閣拒絕英國的提案了,他們擔心法國的河流也會遭到報復性布雷。這對死結最終被解開了,英國同意在挪威水域布雷,條件是法國同意當年晚些時候在萊茵河上布雷。在挪威海岸布雷的作戰,代號為“威爾弗雷德”行動,日期被定為1940年4月8日。[30]

一個月后,挪威作戰隨著張伯倫的辭職而告終,和達拉第一樣,他也是盟國在斯堪的納維亞戰略不力的犧牲品。4月9日上午,德軍開始入侵丹麥和挪威,而英法兩國的情報部門都沒能給出任何認真的預警。4月8日傍晚,路透社傳來德軍艦隊穿越北海的消息。德軍已經為可能的斯堪的納維亞作戰做了為期數月的計劃。12月12日,希特勒就下令研究以德國有限的海軍力量是否可能占領挪威,并保障鐵礦石的供應。他擔心挪威被英國人占領,也擔心蘇聯可能利用其在這一地區的進攻態勢占領挪威北部。1941年1月,尼古拉斯·馮·法爾肯霍斯特(Nikolaus von Falkenhorst)將軍被任命為代號“威悉演習”行動的總司令,統一指揮海軍、空軍和陸軍的聯合作戰。[31]德國領導層曾指望挪威民族社會主義者維德昆·吉斯林(Vidkun Quisling)制造的政治動蕩或許能讓德國不必動武,但是吉斯林的影響力被大大高估了。隨著盟軍在斯堪的納維亞的利益日漸增長,希特勒在3月1日下達了“威悉演習”行動指示。[32]由于德軍戰爭準備的主軸指向的是西線,這一作戰顯得煩冗而且冒險,但是希特勒判定盟軍北翼帶來的危險十分嚴重,必須消除。

4月2日,希特勒下令一個星期后發起行動。4月8日,當英國人布下第一枚水雷時,德軍潛艇、運輸船和軍艦已經出海,前去支援在特隆海姆和納爾維克的登陸,德國傘兵則已準備好向挪威首都奧斯陸發動第一次傘降作戰。4月9日早晨,德軍部隊越過丹麥邊界,經過短暫的交火,在16名丹麥士兵陣亡后,丹麥政府投降。德軍傘兵和機降步兵奪取了挪威南部的主要機場,運輸船也開始沿著挪威南部海岸卸載部隊和補給物資。隨后兩個月間,空海兩路運送來了10.7萬人的部隊、20 339輛車輛和10.1萬噸補給物資,以保障這場進攻。到5月上旬,支援德軍作戰的飛機達到了700架。[33]雖然挪威人進行了出乎意料的猛烈抵抗,但德軍還是很快控制了挪威南部和中部的大部分地區。4月15—19日,一支英國、法國和波蘭聯軍在三處海岸登陸,并短暫控制了德軍兵力不足的納爾維克。雖然德國海軍的損失比例非常高(3艘巡洋艦、10艘驅逐艦、4艘潛艇和18艘運輸船),但德軍還是在這唯一的一場大規模多軍種聯合作戰中打出了自己的威風。近距離空中支援,對步炮協同的有效運用,有效的通信,這些都大大增強了德軍的戰斗力,令盟軍士兵意志消沉,后者大部分從未見過崎嶇的山地,更別說在里面戰斗了。4月26日,英軍放棄特隆海姆;盟軍士兵在納爾維克一直堅守到6月8日最后2.45萬人撤回英國為止,但德軍早在5月初就已奠定了在挪威的勝局,德軍付出了3 692人死亡或失蹤的代價,盟軍則有3 761人戰死。[34]

挪威的失敗讓雷諾大為光火,他已經把自己的總理生涯賭在了對勝利的承諾上。他在4月下旬抱怨說,英國人“都是一幫不懂得冒險的老家伙”。當挪威大敗的消息傳來,英國的民意也走向了張伯倫的對立面。雖然盟軍在挪威戰役中準備不足、作戰不利的責任大部分應當算到時任海軍大臣的丘吉爾頭上,但媒體在5月初還是把矛頭指向了首相。這場政治危機在5月8日達到了高潮,當時英國下議院就挪威一戰進行了辯論。據現場一位人士所說,張伯倫在憤怒的唇槍舌劍中為自己的行為辯護時顯得“心碎而畏縮”,當對手工黨要求進行分組表決時,大量原本支持他的人也投了反對票,第二天,他決定辭職。[35]能夠得到反對黨同意的保守黨政治家只有溫斯頓·丘吉爾,5月10日,他成了新一屆政府的首腦。在短短六個星期內,斯堪的納維亞戰事在兩個民主大國中都引發了嚴重的政治危機。但是比所有一切都更值得一提的是,對英法終將取得勝利的信念仍然維系著兩個盟國的團結,因此,雖然斯堪的納維亞的失敗十分嚴重,但它們仍然預期對德國的軍事遏制戰略能夠奏效。沒有任何跡象能表明兩國政府預見到了兩個月后到來的那場大慘敗。

就在丘吉爾被任命為首相的當天早上,德軍發動了西線戰役。盟軍情報部門對可能發生的事情的準備比挪威戰役時更充分,因為盟軍的策略是基于抵抗德國的進攻而非自己先下手,但是情報部門完全沒有預判到德軍的戰役方案,這很快就拖了盟軍戰備的后腿。德軍的重大勝利給德軍高層帶來的驚訝一點也不比給盟軍帶來的驚訝少。許多德軍高層和他們的盟軍同行一樣,想象著如果行動失敗,戰役最后就會淪為第一次世界大戰西線戰事的某種重演。但實際結果是,在付出了損失2.7萬人的代價后,整個荷蘭、比利時和法國盡數被德軍控制。對于雙方那些秉持著25年前戰爭經驗的高級將領來說,沒有什么能比這個變化更大了。無論在戰時還是戰后很久,被擊敗的盟國都努力想要把自己恥辱的慘敗解釋為德國的壓倒性實力,這種實力的形成是由德國多年狂熱的重新武裝所推動的,與盟國在西線戰役中遲緩且不協調的行動形成了鮮明對比。現在,歷史學家們已經擯棄了這一觀點,他們已經表明,雙方手中的資源總量對比其實是有利于盟軍的,有些方面盟軍的優勢還十分大。法國、比利時、荷蘭與英國在法國東北部前線有151個師,德國陸軍則有135個師,其中42個是預備役師;盟軍火炮數量達到1.4萬門,德國只有7 378門;盟軍擁有坦克3 874輛,德軍有2 439輛,許多盟軍坦克的火力和裝甲都優于其對手德國。即便是在空軍領域(德國常被認為在20世紀30年代末遙遙領先),軍力的平衡也是傾向于盟軍這邊;盟軍飛機數量估計在4 400—5 400架(包括相當數量留作預備的飛機),而德國空軍第2和第3航空隊在5月10日則只有3 578架飛機。[36]

雖然這些數字都沒錯,但它們還是會在一些重要方面給人以誤導。陸軍和空軍的人數包含了比利時與荷蘭軍隊,但這兩國的小規模的陸軍都沒有與法國協調過作戰計劃,這兩國的小規模空軍也沒有與英法協同的防御計劃,并且在戰役第一天就在空軍基地幾乎全軍覆沒。英法兩國在空軍方面的旗鼓相當也只是數據上的。5月10日當天法軍最高統帥部在面對德軍的方向僅有879架飛機可用,在英軍部隊中,皇家空軍1 702架可用的前線作戰飛機中有416架被留下來保衛英國本土列島。其余法軍飛機(相當大一部分在1940年時已經過時)大部分在倉庫中或法國本土其他地方的基地上,465架被部署在北非以防止意大利進攻。那些關鍵戰線上的飛機都被分給了各個集團軍,而沒能集中起來,這使得它們與被集中指揮、集中運用的德國空軍的差距進一步拉大。實際上,西線的兩個盟國只有約1 300架飛機來應對德軍的3 578架飛機。

在炮兵方面,雙方差距也比從純數字上看小很多。法軍需要依賴大量1918年時的火炮,他們新型的47mm反坦克炮以及受過訓練的炮手在1940年5月時還太少,許多師不得不使用上一次大戰遺留下來的37mm炮,它們對于現代化的坦克已很難奏效。高炮數量也不足:3 800門對德國的9 300門。[37]雖然最好的法國坦克和英國坦克比最好的德國坦克擁有更大口徑的火炮和更厚的裝甲,但它們只占整個坦克部隊的很小一部分,而且法國坦克還速度慢而且耗油。更重要的是坦克的組織方式。德軍將所有坦克編入了10個多兵種聯合的裝甲師和6個摩托化師,這些被集中編組的部隊旨在為大規模的步兵和騾馬部隊充當矛頭,以砸穿并瓦解敵人的防線;法國坦克則被用在步兵作戰中,旨在協助阻止敵軍突破,而非作為獨立的進攻部隊,即便是那些被編入3個輕型機械化師或3個預備役裝甲師中的坦克也是一樣。法軍參戰的2 900輛坦克中,只有960輛被編入上述機械化部隊中,其余都分散到了普通師中。當然,與德國陸軍不同,法軍沒有一支部隊見過或經歷過現代坦克戰。[38]雙方軍力對比的重要結論是,德軍在戰斗的關鍵時刻擁有局部優勢。

雙方的戰略選擇擴大了這些差異。既然法國的戰敗是戰爭的關鍵轉折點,那么這場戰役的某些細節便值得考察。德軍關于“黃色計劃”具體方案的爭議在3月最終得到解決。德國軍隊被編組為3個集團軍群:B集團軍群,擁有3個裝甲師,將要穿過荷蘭和比利時進入法國,其任務是引誘法軍和英軍主力進入比利時后發動反擊;C集團軍群駐扎在德國的西墻防線后面,任務是看住防守馬其諾防線的36個法國師;決定勝負的將是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Gerd von Rundstedt)將軍麾下的A集團軍群,他們擁有7個裝甲師,面對的是比利時南部的阿登森林和盧森堡。這個集團軍群將迅速穿越森林,在戰役第3天渡過默茲河,隨后轉向西北向英吉利海峽岸邊突擊,沿暴露的左翼組織防御,同時包圍盟軍部隊,消滅其抵抗。計劃的成敗取決于法軍是否會吞下穿過比利時北部發動進攻的誘餌,這就要實施精妙的欺敵計劃,讓誘餌看起來像是真的德軍進攻主軸線。

德軍的誘騙最后并不必要,因為甘末林和法軍高層早就認定德軍將從比利時進攻。3月,甘末林選擇了所謂的“布雷達變體”方案,進一步加重了盟軍的風險,這一計劃要求法軍精銳第7集團軍(原本是一支預備役部隊)在英國遠征軍的支援下迅速跨過比利時,與荷蘭軍隊會合,以建立一條綿亙防線。布雷達距離法國邊境比戴爾河更遠,但是甘末林賭這30個盟軍師能夠及時趕到荷蘭前線以阻止德軍突破。北部戰線的總兵力對比是60個盟軍師對陣29個德軍師;而在戰線南部,雙方對比逆反了過來,18對45。法軍多年來一直認為現代軍隊實際上無法穿越阿登森林,因此這里只有一支比利時的輕裝掩護部隊和7個裝備不足的預備役師駐守。[39]雙方都面臨著巨大的風險,但他們用了不同的方式對待1918年的戰爭遺產:甘末林在英軍指揮官的支持下想要重建綿亙防線,打一場曾經把德軍耗竭的有條不紊的戰爭,他們相信這次的結果還會一樣;德軍指揮官則擔心這會成為現實,于是將一切賭注押在了1914年未能實現的迅速突破和合圍上。

西線德軍的進攻開始了。他們向敵人機場發動了毀滅性空襲,以大膽的傘兵突襲拿下了關鍵性的比利時艾本-艾瑪爾要塞,甘末林隨即報告,這正是“他期待已久的機會”。[40]法軍第1和第7集團軍以及英國遠征軍終于獲準進入比利時領土,向戴爾河防線和布雷達進發。法軍第9和第2集團軍則分別防守色當北面和南面,如果德軍從南面殺進來,這就是他們僅有的障礙。這一次,幾乎沒有任何事情是按計劃進行的。開往布雷達的盟軍部隊發現荷蘭軍隊已經放棄了這一地區向南轉移。5月14日,德國空軍轟炸了鹿特丹以支援向這里進攻的德國陸軍;次日,荷蘭總司令宣布“這場不對等的搏斗必須停下來”,隨即迅速投降。比利時軍隊沿東部阿爾貝特運河一線的防御在德軍進攻的重壓之下很快崩潰,比利時軍隊開始向法軍前進的道路撤退。面對著數量占優的德軍師,盟軍總算在戴爾河勉強建立起了防線,但那里的防線并未筑牢,盟軍的部署受到了潮水般難民(后來估計有800萬到1 000萬法國和比利時平民)的拖累,他們堵塞了軍隊前進和撤退所需的關鍵高速公路。[41]5月16日,戴爾河防線的守軍收到總司令喬治將軍的通知,要他們盡快撤回法國邊境,因為在南邊,整個法軍防線在據說是無法通行的阿登地區被徹底擊穿。

正如德軍指揮官期待的那樣,盟軍“依照”德軍作戰計劃進入了比利時陷阱。希特勒在明斯特艾弗爾一處改造后的防空洞里建起了指揮部。他覺得法國將在6周內被打敗,這將打開與英國議和的大門,因為英國的領導人不會愿意“冒丟掉帝國的風險”。[42]5月10日,關于A集團軍群穿越盧森堡和阿登地區進攻的消息傳到這里。德軍裝甲部隊被組成3把板斧,其中一支由德國頂尖裝甲戰大師海因茨·古德里安中將指揮,進攻色當;第二支由漢斯·賴因哈德中將指揮,進攻色當北面的蒙泰梅(Monthermé);赫爾曼·霍特將軍指揮的第三支則攻向比利時小鎮迪南,這是為了給另兩路突擊提供側翼保護。他們的推進很快受阻,因為裝甲師在狹窄的道路上甩開步兵師太遠了。41 140輛車和14萬人導致了250千米的大堵車,指揮官拼命想要解決這個難題。精心的后勤安排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這一危機。德軍在沿途都設置了加油站,3個卡車運輸營則為前進中的裝甲師提供燃油、彈藥和補給。一旦最終開始行動,這一后勤力量便成了實現迅速機動的關鍵。油桶被遞送給行駛中的坦克,就像馬拉松運動員一邊跑步一邊喝水一樣。[43]

戰役的最關鍵時刻在5月11—13日到來,德軍的裝甲矛頭實際上停了下來,成了盟軍空中力量的死靶子。但飛到德軍這一薄弱環節的盟軍飛機寥寥無幾,因為德國空軍在進攻路線上方撐起了保護傘,而盟國空軍主力正在對付更北方的進攻,少數法國飛行員報告發現了無窮無盡的車輛和坦克長龍,但無人相信。德軍縱隊穿越盧森堡和阿登南部時與比利時邊防部隊和法國騎兵進行了戰斗,但沒有人向喬治或甘末林報告說這可能是德軍的主要進攻,因為法軍計劃是按照在更北面的佛蘭德斯平原進行決戰的思路制訂的。到5月13日,雖然穿越阿登宛如噩夢,但所有三個德軍裝甲矛頭還是抵達了默茲河。渡河之戰極富戲劇性。法軍炸毀了橋梁,并在河對岸掘壕固守。此時,德國空軍主力被調來轟炸敵人陣地,850架水平轟炸機和俯沖轟炸機將河堤炸成了一片濃煙和碎片。在色當對陣古德里安的法軍第55師只有一門反坦克炮。雖然后來人們發現空襲造成的破壞遠低于預期,但持續轟炸帶來的精神打擊令法國守軍心驚膽戰、士氣盡失。[44]古德里安的3個裝甲師要迎著猛烈的大炮和機槍火力殺出一條血路了,但是到當晚11點,他們還是取得了足夠的成績,建起了第一座橋,讓第一輛坦克過了河。在北面,埃爾溫·隆美爾將軍親自率領他的第7裝甲師在迪南附近的胡爾(Houx)渡河,頂著法軍的激烈抵抗在當晚拿下了3千米縱深的橋頭堡;賴因哈德的兩個裝甲師在蒙泰梅由于地形復雜而遭遇頑強抵抗,他們花了兩天才擊敗守軍,突破重圍,殺過默茲河西岸。然而,德軍渡過默茲河在虛弱的法軍預備役師中引起了恐慌,也最終讓法軍高層對局勢的嚴重性警覺起來,他們原本認為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5月13—14日的午夜,喬治將軍的司令部終于拿到了詳細消息。著名的一幕出現了,喬治淚流滿面:“我們的防線在色當被突破!要崩潰了。”[45]接下來便是對甘末林計劃中有條不紊作戰的徹底逆轉。夏爾·安齊熱(Charles Huntziger)將軍的第2集團軍的預備役師拼光了,北面安德烈·科拉普(André Corap)將軍的第9集團軍也面臨著相似的危局。反擊的努力失敗了,因為法軍高層從未預料到這種高度機動的運動戰。通信狀況很差,法軍坦克和卡車的燃料補給也難以組織,因此數以百計的法軍車輛發現自己在德軍裝甲師的前進路線上動彈不得。那些被迫遠距離快速行軍的部隊到達時已是筋疲力盡或者赤手空拳。在比利時,進攻變成了邊打邊撤,寶貴的補給和燃料庫只得被丟棄。戰斗對于德軍而言也并非如人們有時所說的那樣宛如郊游,因為各處都有常常很激烈的抵抗,但法軍的還擊孤立且沒有章法,即興發揮,完全走向了“有條不紊”的計劃的反面。5月16日,丘吉爾還在倫敦宣稱,“認為法國會被160輛坦克征服是荒謬的”,但是當他次日飛往巴黎到法國外交部會見甘末林時,他發現工作人員已經在焚燒文件了。當他問甘末林法軍預備隊在何處時,他得到了一個簡潔的回答:“沒有預備隊。”[46]

隨著法國的將領和政治家們逐漸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危機的嚴重性開始緩緩展現出來,而不確定性和糟糕的通信又加快了事情惡化的速度。雖然人們覺得一旦法軍發動反擊,德軍在默茲河上的突破就會被拖住甚至制止,但法軍的反應卻是如此混亂而無力,以至于全部3個德軍裝甲師此時都已按曼施坦因計劃要求的那樣調轉方向,直奔海峽港口加來、布洛涅和敦刻爾克而去。這在德軍指揮部里引發了一陣短暫的恐慌。在一個星期的驚人勝利之后,希特勒此時開始擔心各進攻裝甲師那漫長而暴露的側翼將會引來法軍強有力的反擊。5月17日,他和他的將領們圍繞著是否應當令整個行動慢下來而發生了爭執。“元首緊張極了,”弗朗茨·哈爾德發現,“他被自己的成功嚇住了,不想冒任何險,為此寧愿讓我們停下來。”[47]5月18日,C集團軍群獲準向馬其諾防線發動進攻,以確保那里的36個法國師留在原地。盟軍發動了兩次曇花一現的反擊,一次是5月18日英國遠征軍的坦克從北面向阿拉斯發動的進攻,一次是新組建的法軍第4裝甲師在夏爾·戴高樂上校率領下于17日向蒙科爾內(Moncornet)的反擊,這些戰斗讓希特勒更加擔憂。但事實恰恰相反。德軍進攻帶來的震驚以及盟軍反擊的完全混亂剛好體現了德軍機動作戰的威力。雖然這些裝甲師被希特勒兩次恐慌的干預叫停(一次在蒙科爾內反擊之后,一次在阿拉斯之戰后),但他們還是在一周里拿下了面積驚人的地盤,裝甲師指揮官們正急于奔向海岸邊,將法軍第7和第1集團軍、英國遠征軍和比利時軍隊全軍合圍進佛蘭德斯的包圍圈。這決定性一擊的延誤并非如人們常認為的那樣源于希特勒的“停車令”,而是來自A集團軍群那位緊張的指揮官馮·倫德施泰特,他下令各裝甲師重新集結、休整,將一部分裝甲師調往南面執行第二階段的作戰——旨在擊敗法國其他地區敵軍的“紅色計劃”,同時命令另一些向敦刻爾克推進。希特勒批準了馮·倫德施泰特的命令,并授權他決定何時恢復進攻。5月28日,比利時國王宣布投降,21個被包圍的比利時師被從雙方兵力對比表中刪掉。在此兩天之前,德軍最終獲準去殲滅留在包圍圈里薄弱防線后面的25個法國師和10個英國師。

希特勒指揮部短暫的精神崩潰并無助于解決已令盟軍崩潰的危機。隨著消息不斷傳來,法國政府面臨著一個他們曾認為不可能的現實。5月15日早晨7點30分,雷諾給丘吉爾打電話,悲傷地說:“我們被打敗了,我們輸掉了這一仗。”[48]20日,與雷諾關系一直不怎么好的甘末林被解除職務,由敘利亞法軍司令、第一次世界大戰老將、雷諾的好友馬克西姆·魏剛將軍取而代之。曾在1916年打贏了凡爾登戰役的菲利普·貝當元帥也被從駐西班牙大使任上召回,被任命為副總理,以穩固法國軍民即將崩塌的士氣。這些任命一度重新振奮了倫敦和巴黎的信心:魏剛制訂了(或者說是從甘末林那里沿襲了)一份從南北兩翼進攻德軍漫長側翼的計劃,但這份計劃完全不切實際;更實際的是,他準備撤退到索姆河與埃納河一線,并要求被打得支離破碎的部隊在撤退時表現出“一以貫之的進攻精神”。[49]但災難之大已難以掩飾。法軍在新戰線上只有40個師外加3個摩托化預備大隊來封堵德軍打開的突破口。對此,英國戰時內閣和英軍參謀長會議得出了顯而易見的結論。5月25日,以前內閣秘書大臣莫里斯·漢基為首的一個委員會就“定局后的英國戰略”做了報告。他們的結論是,一場全球大戰的結局將不會取決于法國發生的事情,而是取決于來自美國與帝國領地的支援,以及空軍和海軍的保護,英國能夠獨自打下去。[50]

5月18日,戰役打響剛剛一周后,英法就開始考慮撤退的事情了。德軍的暫停讓盟軍獲得了短暫的喘息機會,令英國遠征軍指揮官約翰·戈特少將得以在包圍圈南北兩面建立了陣地,陣地主要由法軍第7和第1集團軍殘部防守。5月26日,“發電機行動”在從加來到布洛涅的海岸上開始。被圍困的士兵們最終還是得到了從英格蘭南部基地起飛的更多英國皇家空軍“噴火式”和“颶風式”戰斗機的空中保護。當突破包圍圈的戰斗在四面打響時,338 682名士兵在敦刻爾克登上了861艘各種各樣的船只,這些士兵中有24.7萬英軍和12.3萬法軍。法軍也組織了撤退,只不過常常被英國的敦刻爾克大撤退掩蓋而不為人所知。法國海軍將4.5萬名士兵運到了英國,4 000人運到勒阿弗爾,還有10萬人運到了法國北部的港口瑟堡和布雷斯特,這10萬人打算從這里出發再次加入索姆河沿線的戰斗。[51]英軍的行動于6月4日結束,他們損失了272艘船,包括13艘驅逐艦,而且丟棄了所有的重裝備——6.3萬輛車輛、2萬輛摩托車、475輛坦克和其他裝甲車輛,以及2 400門火炮。[52]如其中一人后來所寫,士兵們留在身后的是“無盡的毀滅……滿是一片狼藉的軍事裝備”。英軍在1940年6月沒有投降,但是在比利時和法國的戰斗必須被視為一場大敗仗,而非英雄的撤退。當月,不列顛島守軍只剩下54門反坦克炮和583門火炮。這支正規軍在這個時刻已不再是一支戰斗力量了。[53]

隨著法國東北部前線的抵抗在5月下旬繼續崩潰,兩大盟國開始認真對待這場可怕的慘敗,這在兩周前還是不可想象的。即便是適應力和精力明顯優秀的魏剛,也在5月25日要法國內閣考慮放棄作戰,雷諾則第一個提出了“停戰”(armistice),這是個模棱兩可的詞,就像德國在1918年使用這個詞時一樣。根據1940年3月25日簽訂的協議,任一盟國都不得單獨媾和,因此此舉必須經過英國同意。5月26日,雷諾飛往倫敦,向丘吉爾解釋法國可能不得不考慮放棄了。雷諾不知道的是,就在當天上午,英國戰時內閣開始討論一份外交大臣哈利法克斯拿來的照會,那是意大利大使交給他的,說墨索里尼可能協調雙方進行一場會談。意大利人的動機至今仍不清楚,因為這時候墨索里尼也在準備宣戰,在意大利領導層看來,這是從即將到來的法國戰敗中獲益的絕佳機會。經過3天的辯論,英國人決定不做任何回應。雖然綏靖派在一些轉折點上幾乎就要贏得辯論,但關于全面戰敗的后果的討論卻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哈利法克斯也不愿意讓出英國的主要利益來求和。最終,在贏得了張伯倫的支持后(他仍在戰時內閣中保留了一個位置),丘吉爾贏得了辯論,拒絕了與墨索里尼的任何接觸。英國領導人已經在考慮一場沒有法國的戰爭了。“如果法國不能保衛自己,”丘吉爾對他的同僚們說,“那它最好退出戰爭。”[54]

法國在迅速惡化的局勢中又打了三個星期。停戰始終是最有可能的最終選擇,但它也嘗試了其他選項。“布雷頓堡壘”的想法在5月下旬被提出,法軍(或許能得到一支新的英軍支隊的增援)能在這里建立一條防線守住布列塔尼和瑟堡港,他們還專門研究了此舉的可行性。[55]被寄予更多希望的是法國從其北非帝國繼續抵抗的想法,那里已經有一支為了抵御意大利可能從利比亞發動的先發制人的進攻而建立的龐大部隊,還有數以千計的士兵可以被從法國本土運到那里。雷諾在6月上旬啟動了一項將8萬人撤往法屬摩洛哥的計劃。因蒙科爾內的勝利而成為戰爭部副部長的戴高樂,則于6月12日要求法國海軍部在3周內將87萬人運往北非。只有英國海軍有這個能力,而他們此時正忙于將法國西部的其余英軍部隊(以及1.9萬名波蘭士兵)運回去,讓這些部隊和從敦刻爾克救出的部隊一起防御本土。旨在放棄法國的“天線行動”于6月14日被下令執行,10天后完成。又有18.5萬人撤回英國,這次只損失了6艘驅逐艦和3%的運輸船只。[56]6月22日,魏剛向北非法軍總司令夏爾·諾蓋斯(Charles Nogues)將軍詢問以現有部隊在北非繼續抵抗的前景。這一時期,法國的很大一部分艦隊和約850架飛機都在北非領地上,但14個師中只有7個師具有戰斗力,現代化坦克只有169輛。雖然諾蓋斯擁有一支足以擊退任何進攻的力量,但魏剛并不認為選擇在帝國領地上防御比在法國本土建立堡壘更易于實現。6月26日,諾蓋斯“心灰意冷地”接受了帝國抵抗已經終結的現實。[57]

實際上,法國的命運早已被德國的完勝決定。6月5日,德軍已經做好了執行戰役第二階段計劃“紅色計劃”的準備,他們要擊敗殘余的法軍,迫使法國投降。法軍在匆匆構筑的位于索姆河、埃納河和瓦茲河的防線上只部署了40個師,他們要應對德軍的118個師。此時,跟隨在后的大批德軍步兵已經追上了裝甲矛頭,為德軍新的戰線提供了相對新銳的力量。喬治將軍告訴魏剛,他們只能為榮譽而戰,因為自己已經一無所有:“沒有預備隊,沒有救援部隊,沒有增援……沒有騎兵,沒有坦克。境遇悲慘……戰斗毫無希望,困境無法擺脫。”[58]雖然實力懸殊較大,但法軍部隊表現出了比崩潰開始后的前幾周更好的組織性和決心,但結果已經失去懸念。6月9日,德軍A集團軍群抵達魯昂,12日德軍逼近巴黎,將法軍向南北兩個方向擊退。6月10日,魏剛告訴雷諾,前線的“決定性崩潰”已迫在眉睫。

法國政府于是放棄了首都,他們首先來到盧瓦爾河谷,后來又遷到波爾多。巴黎在其空軍基地6月3日遭到轟炸后被宣布為不設防城市,14日,德軍勝利開進巴黎。在6月12日的一次部長會議上,魏剛向聽眾說,停戰的時機已到。雷諾仍然未做決定,但是當喬治在15日召集法軍指揮官開會時,他們都認為戰斗必須結束了。[59]筋疲力盡、垂頭喪氣的雷諾只得向現實低頭,第二天,雷諾辭職,總理之位由停戰的主要鼓吹者貝當元帥繼任。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事情還是沒能定下來,魏剛還認為停戰只是“緩兵之計”,能讓法軍重新整編。另一方面,貝當在6月17日中午通過無線電廣播宣布了這一決定,他告訴法國人民,“我們必須停止戰斗”。而魏剛卻要喬治宣布,他只是決定“試圖停止戰斗”,并命令所有指揮官繼續打下去。[60]于是,法國戰役并未在貝當的聲明后立即告終,而是又拖了8天。雖然已經沒什么仗可打了,數以千計的士兵也脫離隊伍回了家,但法國西部和中部那些仍然完整的部隊還在堅持戰斗,即便已經疲憊不堪,裝備不足。弗雷爾將軍第7集團軍的12萬軍人沿盧瓦爾河河谷兩岸布防,想要在德軍進攻時守住每一條水系。但他們也在6月25日停止了戰斗。[61]

1940年5月,意大利獨裁者決意加入希特勒一邊向民主國家開戰,這令停戰的共識變得復雜了。墨索里尼并不喜歡他在1939年9月時被迫聲明的“非戰”地位,當時,打了10年仗的意大利無論在經濟上還是軍事上都沒有做好與英法對抗的準備。12月,他向希特勒做出了一個模糊的承諾,說自己最終還是會尊重對軸心國的義務。1940年3月時他稱,意大利無法既在整個戰爭中保持中立又不變成“大十倍的瑞士”。[62]但由于意大利王室和軍隊領導層都反對冒險加入一場顯然沒有準備好的戰爭,墨索里尼還是得保持謹慎。意大利軍隊總司令巴多利奧元帥告訴墨索里尼,戰爭準備最早也要到1942年才能完成,這還是最樂觀的估計。很難判斷出墨索里尼是否尊重這一建議,因為他已經深陷在自己對意大利軍事潛力虛夸的想象中了,但他也搞不清德國是否會真的攻打西線,而且,即便真的打了,這場戰役能多快決出勝負。[63]當希特勒來問意大利能否提供20—30個師前往羅訥河河谷與德軍并肩作戰時,意大利軍隊指揮官當即拒絕了這個主意。墨索里尼與他的決策圈子想要的是他們所說的“同時進行”的戰爭,“不是‘為了德國而戰’,也不是‘與德國一起作戰’”,如代理戰爭大臣烏巴爾多·索杜(Ubaldo Soddu)所言,“而是我們自己的戰爭”。[64]然而,當德國獲勝的消息開始滾滾而來時,墨索里尼決定意大利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1940年5月13日,他宣布自己將在一個月內宣戰。5月28日,聽聞比利時投降后,他將宣戰日期定在了6月5日,以免錯過這班車后被說是“師出無名”。宣戰最后還是被推遲到了6月10日,當天,墨索里尼在羅馬威尼斯宮的陽臺上向人群宣布參戰,熱情的人群很快就安靜了下來。[65]

宣戰并不意味著意大利已經準備好參戰,反而招來了英法轟炸機的迅速反應,它們兩天后空襲了都靈和熱那亞。實際上墨索里尼直到貝當求和的消息傳來才采取行動。他命令西部邊境的意大利軍隊三天后開始進攻法軍。之后他就匆匆趕往慕尼黑去會見希特勒,討論可能的停戰條款了;在前往德國的火車上,他還想要尋求最大利益——占領整個法國,奪取法軍艦隊,占領突尼斯、法屬索馬里和科西嘉——但是,據他對齊亞諾所言,他剛一抵達就感覺到“他成了二流角色”。[66]希特勒要的停戰條件并不多,以免讓德國的手腳被未來的任何和平條約束縛,并防止將法國再次推向英國的懷抱。據馮·里賓特洛甫說,停戰也帶來了一個機會,既然法國已經戰敗,那就可以把歐洲的猶太人驅趕到法國殖民地馬達加斯加去了。[67]希特勒不愿意就這么平平淡淡地簽訂和平協議。6月19日,法國高層通過德國駐西班牙大使獲悉,希特勒已經準備考慮和平條件,次日,法國代表團驅車穿越前線來到貢比涅,22年前,德國曾在此地被迫簽訂和平條約。6月22日,雙方就在1918年雙方簽訂停戰協議的那一節火車車廂里舉行了簡短的簽字儀式,但條約只有等到意大利同意停火才能生效。[68]

既然意大利軍隊6月20日才剛剛加入戰斗,墨索里尼便不得不多打幾天,讓一些多少有點決定性的戰斗先打完。大約22個實力不足、裝備低劣的師向法國東南邊境發動了進攻,他們在工事堅固、決心堅定的法軍陣地前幾乎毫無進展。意大利軍隊打下了芒東鎮,但在僅僅3天的戰斗中就有1 258人戰死和2 151人凍傷,這也充分顯示了他們的無能。[69]于是,意大利只能不情愿地同意停戰。6月23日,一個法國代表團來到羅馬,在因奇薩別墅(Villa Incisa)簽訂了和約。雖然法國代表團明白自己也別無選擇,但他們不愿意將停戰視為自己在軍事上敗于意大利之手。墨索里尼守住了他對希特勒的承諾,停戰條款也比他曾經懷有的極端野心寬松許多,但對于德國人和意大利人而言,有一點卻并無二致,那就是停戰條款與曾經強壓在德國人身上的《凡爾賽和約》并無二致——有些地方還更加嚴苛。法國的北部和西部領土被占領,這使得法國實際上喪失了主權;法國軍隊被壓縮到了無足輕重的10萬人,雖然他們還能保留一支規模不大的殖民地部隊以確保英國無法輕易占領法國的帝國領地;海軍基地和陸地堡壘都要非軍事化,武器要上交,艦隊也要被軟禁在港內。意大利談判代表還堅持要讓意大利停戰委員會擁有對科西嘉、法屬北非、法屬索馬里和敘利亞的管轄權。[70]而貝當的法國,其首府現已遷到了溫泉小鎮維希,只能在國家中部和南部未被占領的地區實行有限的獨立統治。

盟軍在1940年的戰敗改變了戰爭的局勢。這刺激了意大利人和日本人利用逐漸擴大的機會窗口向歐洲帝國打出致命一擊的野心。英法的失敗也震驚了斯大林,他原本希望這一仗能打得更持久,但是正如他在1940年7月向英國大使斯塔福德·克里普斯(Staford Cripps)說的那樣,這一結果意味著“舊的平衡”再也回不去了。[71]為了強調他的主張,蘇聯開始干預東歐,吞并了波羅的海沿岸國家和羅馬尼亞的北布科維納、摩爾多瓦兩省。盟軍的失敗也加速了美國的整軍計劃,并讓美國的民意充分警覺到了軸心國的威脅。而對希特勒來說,最重要的后果就是他意識到歐洲軸心國現在能夠在整個歐洲建立“新秩序”了,就像日本領導層此時準備抓住機會在亞洲所做的事情一樣,歐洲盟國的失敗把這個機會突然送到了他們面前。這并不是20世紀30年代時計劃的樣子,這只是英法宣戰的決定帶來的出乎意料的后果,但給軸心國的領導層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戰略機遇。而英國的抵抗則是任何“新秩序”想要安然立足的主要障礙。在6月18日與墨索里尼會面時,希特勒堅持說自己無意摧毀英帝國,他仍視其為“世界平衡的重要因素”,但如果1940年內無法在西線達成和約,那么接下來的戰爭就會是“全面的、絕對的、無情的”。[72]

[1] TNA, PREM 1/395, translation of Hitler speech of 6 Oct. 1939 for the prime minister, p. 18.

[2] Winkler, The Age of Catastrophe, 670–71.

[3] Quétel, L’impardonnable défaite, 216–17.

[4] Maurois, Why France Fell, 73.

[5] Speer, Inside the Third Reich, 163.

[6] Megargee, Inside Hitler’s High Command, 76; Nicolaus von Below, At Hitler’s Side: The Memoirs of Hitler’s Luftwaffe Adjutant 19371945 (London, 2001),40–41.

[7] TNA, PREM 1/395, Lord Halifax, draft response to Hitler, 8 Oct. 1939; Churchill to Chamberlain, 9 Oct. 1939; minute for Chamberlain from Alexander Cadogan (Foreign Office), 8 Oct. 1939.

[8] Willi Boelcke (ed.), The Secret Conferences of Dr. Goebbels 19391943 (London,1967), 6, directive of 16 Dec. 1939; Fuehrer Conferences on Naval Afairs 19391945 (London, 1990), 60, Conference of Department Heads, 25 Nov. 1939.

[9] Megargee, Inside Hitler’s High Command, 76.

[10] Karl-Heinz Frieser, The Blitzkrieg Legend: The 1940 Campaign in the West (Annapolis,Md, 2012), 63–8; Mungo Melvin, Manstein: Hitler’s Greatest General (London,2010), 136–7, 142, 149–51, 154–5; von Below, At Hitler’s Side, 40–41.

[11] Martin Alexander, ‘The fall of France, 1940’, 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 13(1990), 13–21; Julian Jackson, The Fall of France: The Nazi Invasion of 1940(Oxford, 2003), 75–6.

[12] TNA, PREM 1/437, press communiqué on meeting of the Supreme War Council,15 Nov. 1939.

[13] Brian Bond, France and Belgium 19391940 (London, 1990), 40–41, 49–51,58–9.

[14] Martin Alexander, ‘“Fighting to the last Frenchman?” Reflections on the BEF deployment to France and the strains in the Franco-British alliance, 1939–1940’,in Joel Blatt (ed.), The French Defeat of 1940: Reassessments (Providence, RI,1998), 323–6; Bond, France and Belgium, 76–7.

[15] Quétel, L’impardonnable défaite, 237; Robert Desmond, Tides of War: World News Reporting 19311945 (Iowa City, Iowa, 1984), 93.

[16] Gallup (ed.), International Opinion Polls, 22, 30.

[17] Quétel, L’impardonnable défaite, 246; Alan Allport, Browned Off and Bloody Minded: The British Soldier Goes to War 19391945 (New Haven, Conn., 2015), 44.

[18] Talbot Imlay, ‘France and the Phoney War 1939–1940’, in Boyce (ed.), French Foreign and Defence Policy, 265–6.

[19] TNA, WO 193/144, War Office Memorandum for the Supreme War Council, 15 Dec. 1939; Director of Military Operations report, ‘Operational Considerations affecting Development of Equipment for Land Offensive’, 12 Apr. 1940.

[20] Richard Overy, ‘Air Power, Armies, and the War in the West, 1940’, 32nd Harmon Memorial Lecture, US Air Force Academy, Colorado Springs, 1989, 1–2.

[21] Guillen, ‘Franco-Italian relations in flux’, 160–61.

[22] Morewood, British Defence of Egypt, 139–47.

[23] Macri, Clash of Empires in South China, 195–201, 214–15.

[24] Geoffrey Roberts, ‘Stalin’s wartime vision of the peace, 1939–1945’, in Timothy Snyder and Ray Brandon (eds.), Stalin and Europe: Imitation and Domination 19281953 (New York, 2014), 234–6; Martin Kahn, Measuring Stalin’s Strength during Total War (Gothenburg, 2004), 87–9.

[25] TNA, WO 193/144, War Office memorandum ‘Assistance to Finland’, 16 Dec.1939 (‘we cannot recommend that we should declare war on Russia’); Kahn,Measuring Stalin’s Strength, 90–92.

[26] Gabriel Gorodetsky (ed.), The Maisky Diaries: Red Ambassador at the Court of St James’s, 19321943 (New Haven, Conn., 2015), 245, entry for 12 Dec. 1939.

[27] Patrick Salmon, ‘Great Britain, the Soviet Union, and Finland’, in John Hiden and Thomas Lane (eds.), The Baltic and the Outbreak of the Second World War (Cambridge, 1991), 116–17; Thomas Munch-Petersen, ‘Britain and the outbreak of the Winter War’, in Robert Bohn et al.(eds.), Neutralit?t und totalit?re Aggression: Nordeuropa und die Grossm?chteim Zweiten Weltkrieg(Stuttgart, 1991), 87–9; John Kennedy, The Business of War (London, 1957),47–8.

[28] TNA, PREM 1/437, Reynaud to Chamberlain and Lord Halifax, 25 Mar.1940.

[29] TNA, PREM 1/437, memorandum for the prime minister, ‘Possibilities of Allied Action against the Caucasus’, March 1940, p. 3.關于此次行動的詳情,可見C. O. Richardson, ‘French plans for Allied attacks on the Caucasus oil fields January-April 1940’, French Historical Studies, 8 (1973), 130–53。

[30] Edward Spears, Assignment to Catastrophe (London, 1954), 102–6; Jackson,Fall of France, 82–4.

[31] Walter Warlimont, Inside Hitler’s Headquarters 193945 (London, 1964), 66–72.

[32] Fuehrer Conferences on Naval Afairs, 63–7, 80–84.

[33] Maier et al., Das Deutsche Reich und der Zweite Weltkrieg: Band II, 212–17;British Air Ministry,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erman Air Force (London, 1983),60–63.

[34] Maier et al., Das Deutsche Reich und der Zweite Weltkrieg: Band II, 224.

[35] Robert Rhodes James (ed.), The Diaries of Sir Henry Channon (London, 1993),244–50, entries for 7, 8, 9 May 1940.

[36] Frieser, Blitzkrieg Legend, 36–48.關于空中力量的統計數據各不相同,主要是由于每一天的戰備狀況和對“后備力量”的定義不同。Patrick Facon, L’Armée de l’Air dans la tourmente: La Bataille de France 19391940 (Paris, 1997), 151–69,給出了頗為不同的數據:盟軍5 524架飛機,德軍3 959架飛機。亦可參見Ernest May, Strange Victory: Hitler’s Conquest of France (New York, 2000), 479,他給出了雙方轟炸機和戰斗機的數量:德軍2 779架,盟軍5 133架。

[37] Frieser, Blitzkrieg Legend, 45; Facon, L’Armée de l’Air, 169, 205; Jackson, Fall of France, 15–17.

[38] Jackson, Fall of France, 21–5.關于德軍的馬拉后勤,見Richard Dinardo, Mecha nized Juggernaut or Military Anachronism? Horses and the German Army of WWII (Mechanicsburg, Pa, 2008), 24–6。

[39] Quétel, L’impardonnable défaite, 246.

[40] Frieser, Blitzkrieg Legend, 93.

[41] Henri Wailly, ‘La situation intérieure’, in Philippe Ricalens and Jacques Poyer (eds.),L’Armistice de juin 1940: Faute ou necessité? (Paris, 2011), 48–9.

[42] Von Below, At Hitler’s Side, 57.

[43] Frieser, Blitzkrieg Legend, 107–12.

[44] Ibid., 161.

[45] Jackson, Fall of France, 45–7.

[46] David Dilks (ed.), The Diaries of Sir Alexander Cadogan 19381945 (London,1971), 284, entry for 16 May; Spears, Assignment to Catastrophe, 150.

[47] Megargee, Inside Hitler’s High Command, 85.

[48] Hugh Sebag-Montefiore, Dunkirk: Fight to the Last Man (London, 2006), 3.

[49] Max Schiaron, ‘La Bataille de France, vue par le haut commandement fran?ais’,in Ricalens and Poyer (eds.), L’Armistice de juin 1940, 3–5.

[50] Stephen Roskill, Hankey: Man of Secrets, Volume III 19311963 (London, 1974), 477–8.

[51] Claude Huan, ‘Les capacités de transport maritime’, in Ricalens and Poyer (eds.),L’Armistice de juin 1940, 37–8.

[52] Frieser, Blitzkrieg Legend, 301–2.

[53] Allport, Browned Of and Bloody-Minded, 55–6.

[54] Sebag-Montefiore, Dunkirk, 250–53.

[55] Paul Gaujac, ‘L’armée de terre fran?aise en France et en Afrique du Nord’, in Ricalens and Poyer (eds.), L’Armistice de juin 1940, 15–16.

[56] Huan, ‘Les capacités de transport maritime’, 38–9.關于波蘭士兵的情況,見Kochanski, The Eagle Unbowed, 212–16。

[57] Jacques Belle, ‘La volonté et la capacité de défendre l’Afrique du Nord’, in Ricalens and Poyer (eds.), L’Armistice de juin 1940, 150–57; Gaujac, ‘L’armée de terre fran?aise’, 20–22.

[58] Schiaron, ‘La Bataille de France’, 7–8.

[59] Ibid., 9–11; Elisabeth du Réau, ‘Le débat de l’armistice’, in Ricalens and Poyer (eds.),L’Armistice de juin 1940, 65–9.

[60] Schiaron, ‘La Bataille de France’, 11–12; Jackson, Fall of France, 143.

[61] Gilles Ragache, ‘La bataille continue!’, in Ricalens and Poyer (eds.), L’Armistice de juin 1940, 142–5.

[62] Rochat, Le guerre italiane, 239.

[63] Gooch, Mussolini and His Generals, 494–8, 508–11; Robert Mallett, Mussolini and the Origins of the Second World War, 19331940 (Basingstoke, 2003), 214–17.

[64] Gooch, Mussolini and His Generals, 510.

[65] Galeazzo Ciano, Diario 19371943, ed. Renzo di Felice (Milan, 1998), 429,435, 442, entries for 13 May, 28 May, 10 June 1940.

[66] Rodogno, Fascism’s European Empire, 25–6. Ciano, Diario, 444, entry for 18/19 June 1940.

[67] Ciano, Diario, 443, entry for 18/19 June 1940.

[68] Ragache, ‘La bataille continue!’, 143–4.

[69] Rochat, Le guerre italiane, 248–50.

[70] Karine Varley, ‘Entangled enemies: Vichy, Italy and collaboration’, in Ludivine Broch and Alison Carrol (eds.), France in an Era of Global War, 19141945: Occupation Politics, Empire and Entanglements (Basingstoke, 2014), 153–5 ; Rodogno, Fascism’s European Empire, 26–7.德國方面的情況,見Thomas Laub,After the Fall: German Policy in Occupied France 19401944 (Oxford, 2010),36–9。

[71] Roberts, ‘Stalin’s wartime vision of the peace’, 236–7.

[72] Ciano, Diario, 443, entry for 18/19 June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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