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戰新史:鮮血與廢墟中的世界(1931—1945)
- (英)理查德·奧弗里
- 12127字
- 2024-08-06 10:55:37
通往世界大戰的曲折道路
引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決定來自倫敦和巴黎,而非柏林。希特勒要的是鞏固他對波蘭的征服并實現德國對中歐和東歐的控制,而不是與這兩個西方帝國發生大戰。但事情并未如此發展,這大部分是因為1939年時英法的自信漸長,相信自己的軍事和經濟實力從長遠看足以打敗德國,而且法國和英國的部分公眾也逐漸下定決心,認定若要解決壓抑了自己近10年的重大國際危機,唯有重新撿起1918年的槍,再打敗德國一次。英法兩國的宣戰遠比三個侵略國發動小規模戰爭重大得多,因為它們明白,這種戰爭一旦打起來就是全球戰爭,它們在各大洲所有的帝國利益都會卷入其中,而受到威脅的不是一個地區,而是三個。選擇首先對抗德國,部分是由波蘭危機的偶然情況所決定的,但主要原因還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兩大戰勝國開始認為,1919年和約遺留的問題使得第二次歐洲大戰不可避免,它們希望在第二次大戰后能夠建立更有彈性的國際秩序,這樣,歐洲的和平與帝國的和平訴求或許就能得到永久保證。
這是在數年動蕩之后做出的決定,但也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毀滅性經歷之后做出的關乎命運的艱難決定。雖然德國、意大利和日本的領導層都想過會在某個時間點面臨其他國家對它們新領土帝國的挑戰,并與這些國家爆發大規模戰爭,但他們并不希望也沒想到戰爭會在20世紀30年代到來。另一方面,對于英國和法國的政治家而言,新的戰爭一旦到來,就將是新一輪的“總體戰”,新型武器的出現會令這場戰爭更加血腥,代價更加高昂,而這場戰爭也會給經濟穩定性帶來深刻影響,這些是不言自明的。只有在對帝國安全和國家存亡的威脅確實足夠嚴重而且不可逆轉的情況之下,它們才會接受戰爭。英法兩國認為,三個軸心國政權的越發好戰和軍力增長主要針對的是自己,認為這只是從1914年以來列強爭霸的延續,而德國、意大利和日本的領導層則持有更功利的觀點,認為戰爭是獲取對帝國領地統治權的必要手段。在這三個國家中,德國是最令人恐懼的,這不僅是因為德國潛在的軍事和經濟實力,還因為希特勒似乎是敵視西方文明及其價值觀的代言人。整個20世紀30年代,西方主要民主國家一直希望自己對危機的判斷是錯誤的,希望自己面對的新一代獨裁者能夠像自己一樣厭惡再來一次血流成河的世界大戰,而不會像英國政客常形容的那樣做出“瘋狗行為”。[1]這些是它們的主要考量,解釋了英法兩國在面臨30年代國際危機時的小心謹慎,也解釋了它們在1939年時無論結果如何都要直面災難的最終決定。
英法兩國政府不愿意在一代人的時間里考慮第二次世界大戰,這是有廣泛群眾基礎的。在戰間期,兩國公眾中都存在一股強有力的反戰情緒,他們反對以戰爭來解決未來的任何危機,并對戰爭可能帶來的后果感到恐懼。民眾的各種擔憂源于那些經歷過塹壕戰的軍人,他們不想在20世紀30年代與年輕的社會主義者和共產主義者打仗,對他們而言,和平是一種政治承諾。如果說絕對的和平主義(或者像法國人說的“全面”和平)只局限于反戰運動的一小群人,那么對新一場戰爭的敵意則適用于大部分人。大型反戰組織,英國國際團結聯盟,擁有名義會員100萬人,他們在全國各處大力宣揚和平的價值,反對戰爭的威脅。1936年,布魯塞爾一個大型的和平主義者代表大會發起了一項國際和平行動,旨在將整個西歐的反戰與和平主義團體聯合起來;其英國分會主席是國際團結聯盟首腦兼主要創始人塞西爾勛爵。[2]直到1939年,反戰團體始終致力于實現和平。英國國家和平委員會在1938年末組織了一次要求召開“新和平會議”的請愿,就在張伯倫首相向波蘭做出那個歷史性保證的幾天前,他們收集了100萬人的簽名,并把請愿書提交給了首相。[3]人們普遍相信未來的任何戰爭都必然會導致平民遭到各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攻擊——炸彈、毒氣,甚至是細菌戰,這又助長了反戰運動的聲勢。對轟炸的恐懼如此之深,使得英法兩國的政客們相信,要用盡辦法避免爆發總體戰,尤其是與德國之間的戰爭,因為這種戰爭的后果是立即讓自己脆弱的城市遭到毀滅性空襲。[4]1938年4月起擔任法國總理的愛德華·達拉第認為轟炸是“對文明自身的攻擊”,而他持和平主義的外交部長喬治·博內(Georges Bonnet)則在1938年慕尼黑會議前認為“有轟炸的戰爭”將會導致革命。[5]就在捷克斯洛伐克危機前夕,張伯倫告訴內閣他是如何從德國飛回倫敦的,并想象著德國高爆炸彈的火舌和煙霧籠罩著首都的樣子:“我們不能忽視這樣一個事實,即今天的戰爭是對這個國家每個家庭的直接威脅。”[6]
在法國和英國的全球帝國中還有一些剪不斷理還亂的安全因素,令它們很難接受再次發動一場代價巨大而且危險的戰爭。牢記這一點十分重要:英法雖然直到20世紀30年代中期都是國際聯盟體系的領導者,而且是軍力最強的主要強國,但它們并不像20世紀90年代的美國:它們雖是強國但處于相對衰落之中,負擔著沉重的全球義務,關鍵是選民不會輕易接受戰爭,而且其受大蕭條影響的經濟也尚未完全恢復,這令進行大規模軍事投入的決定不得不與民主社會的社會需求和經濟期待相平衡。在這種環境下,維護現有國際秩序的完整和帝國安全,同時避免大規模戰爭,這些都是要經過復雜權衡的。和那些蠢蠢欲動的國家不同,英法兩國從自己的世界地位中獲益頗豐,這么一來,它們若早早就與新一輪帝國主義浪潮開戰,那將是令人驚訝的,不過當時和今天的許多批評者或許希望它們如此行事。對這兩個全球帝國而言,世界由和平轉向戰爭帶來的劇變將令它們的太多利益面臨危險。“我們已經拿下了世界的大部分,或者是最好的部分,”英國第一海務大臣在1934年說,“我們只想保住我們已經得到的,阻止其他人把它們奪走。”[7]當1936年英國議會提出要把坦噶尼喀托管地歸還給德國時,時任殖民地大臣的安東尼·艾登提出了反對,認為“任何領土轉讓都有重大的道德和法律障礙”。[8]1938年,英國和法國進行了一項關于讓出任意一處海外領地的民意調查,結果絕大多數人投票反對。約有78%的英國受調查者寧愿打仗也不愿放棄任何一處交給英國托管的前德國殖民地。作為對意大利聲索突尼斯和科西嘉的回應,達拉第在1938年11月公開聲稱法國不會放棄“一厘米土地”。[9]直到1940年5月,兩大帝國才開始考慮讓出領土,當時它們在法國戰役中拼命想要換取意大利保持中立。但是當英國戰時內閣就把馬耳他交給墨索里尼進行辯論時,多數意見仍然是反對,雖然只領先一票。[10]
盡管英法兩國在20世紀30年代花了很大力氣來強調帝國團結以及帝國帶來的諸多形式的好處,但海外領土仍然始終是不安全的來源——既有來自內部的不安全,也有來自外部的不安全。中東托管地和法屬北非的阿拉伯人起義連綿不斷。英國在1932年給予伊拉克托管地自治權(雖然英國的非正式控制繼續存在),1936年與埃及簽訂《英埃條約》,同意埃及實際獨立,并同意埃及參與對蘇伊士運河的聯合控制。英國還在巴勒斯坦駐扎了2個師以對付阿拉伯游擊隊以及阿拉伯和猶太居民之間的沖突。巴勒斯坦沖突是英軍在兩次大戰之間參與的最大的軍事行動,對游擊隊的野蠻鎮壓導致至少5 700名阿拉伯人死亡,2.17萬人重傷,有些人未經審判就被下獄,而英國對安全部隊實施的嚴刑拷打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11]在印度,經歷了一輪騷亂和刺殺之后,英國拿出“民事戒嚴法”,以便在高壓期內關押民族主義和共產主義反抗者——1930—1934年有8萬人成為政治犯。罷工和反抗總是遇到成排的子彈。1931年在坎普爾,141人被打死;1935年3月在卡拉奇,又有47人死亡。[12]印度最終在1935年得到了一些有限的自治,但只有15%的印度人口得到了選舉權,而且這沒能滿足國民大會黨關于完全獨立的要求。在遭受經濟衰退嚴重影響的非洲和加勒比海殖民地,包括坦噶尼喀、北羅得西亞、黃金海岸和特立尼達,罷工活動和勞工反抗此起彼伏;在非洲銅礦帶,工人們在20世紀30年代中期的襲擊浪潮中被射殺;1937年在巴巴多斯,抗議經濟困難的民眾中有14人死于子彈和刺刀之下。[13]
這些貧困的工人和農民發動的反抗大多被算到了當地共產主義運動的頭上,對此,所有帝國主義勢力都報以殘酷的驅逐、關押和鎮壓,但也有部分政治運動代表的是1919年以來出現的民族主義抱負,其中有些運動成功獲得了有限的國家權力——例如在伊拉克和埃及——也有一些遭到了挑戰,其參與者被當場逮捕,反帝組織和出版物被取締,比如1939年法國在帝國全境宣布戒嚴。[14]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在意識形態上就是要致力于消滅帝國主義的殖民運動,這就解釋了英法兩國的焦慮。當英國空軍部在20世紀30年代中期開始規劃設計“理想”遠程轟炸機時,其航程并不是為了對付德國的威脅,而是為了應對與蘇聯之間可能的戰爭,飛機要能夠從英國帝國領地的空軍基地出發去攻擊蘇聯城市和工業中心。這種遠航程也能為對抗蘇聯時的所謂“帝國增援”發揮作用。[15]對共產主義的恐懼也解釋了它們對西班牙內戰的矛盾態度,當時英法在形式上采取了不干涉政策,沒有去支援民主的共和國政府。英法此時面臨著雙重困境,一方面是對全面戰爭的普遍恐懼,另一方面其全球帝國也很難應對外部的威脅和內部的政治抗議,維持團結困難重重,因此,降低風險成了20世紀30年代英法兩國戰略的核心。
這種風險規避常常被稱為“綏靖主義”,但正如其倡導者之一、英國首相內維爾·張伯倫后來所說,這是個不幸的詞語。西方面對獨裁統治時的表現長期遭到大量抨擊,“綏靖主義”成了眾矢之的,就連今天西方沒能強硬面對安全威脅時,人們都會用它來形容。[16]然而,作為對20世紀30年代英法兩國戰略的描述,這個詞卻又是高度錯誤的。首先,這個詞意味著兩國之間以及負責做出戰略判斷的官員、政治家和軍人之間存在著共同的利益。實際上,政策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反映了多種假設、愿望和期望,這些都會根據環境隨時變化,政策制定者們要考慮廣泛的可選項以維護英法戰略中的關鍵元素:帝國安全、經濟力量,以及國內和平。其實,20年后冷戰時代的一組常用詞更適合用來在許多方面描述這一戰略——遏制和威懾。[17]兩國在應對20世紀30年代國際問題時的凡此種種,從來都不是簡單的軟弱和不負責任,而是一種在日益加劇的國際不穩定和保護自己帝國現狀的需求之間尋求妥協的長期努力,即便這種努力有時候會前后不一。
遏制作為今天所謂的“軟實力”的一種表現形式體現在很多地方,從法國努力在東歐維護盟友體系到1935年的《英德海軍協定》都是如此,后者就德國可以在多大程度上重建海軍達成了一致。經濟上的妥協和協定也是這一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人們普遍認為貿易協定或貸款能夠緩和潛在敵國的戰爭愿望,或者贏得新的盟友。尤其是在英國,人們認為只要讓列強一起坐下來重新評估《凡爾賽和約》及其后續事務,或許就能實現總體協定——也就是張伯倫所說的“大協定”,這一想法雖然從未被認真嘗試過,但展示了一種在洽談和相互理解基礎上靈活面對戰后秩序的愿望。在美國,羅斯福總統的“世界新政”也與此相互映襯,他認為,一旦侵略國被孤立,和平談判就能進行了。遏制20世紀30年代危機的想法最終被證明是虛幻的,但是西方列強一直在試圖限制日、德、意三國可能造成的破壞,令三國備感憎恨,這也說明各國之間關系的惡化很難用“綏靖主義”來形容。[18]
羅斯福領導下的美國政府也傾向于對新帝國主義者采取遏制戰略,但更為優先的則是制止對西半球的任何威脅。羅斯福對于日本和德國可能會借道中美洲和南美洲“曲線”威脅美國給予了過多關注。西半球防御戰略由于無須在國外主動發動戰爭并迎合了孤立主義思潮而受到歡迎。孤立主義政客們在1935年和1937年先后推動國會通過了兩個《中立法案》,這束縛住了總統的手腳,但未能阻止1938年的《文森法案》將美國海軍擴充到1930年《倫敦海軍條約》規定的上限以遏制對西半球的任何威脅。[19]由于擔心巴拿馬運河可能會被從南美洲起飛的德國飛機炸毀,或者被日本人奪占,美國人花了很大力氣擴建了那里的美軍基地,最終建起了134處陸軍、海軍和航空兵設施。[20]美國同時還通過資助親美報刊和對侵略國家所需的稀有關鍵性原材料進行“清空式”買斷來應對日本和德國的宣傳,以及它們在西半球更大范圍內的經濟利益。在巴西,關于德國要來吞并當地德語地區的流言四起,于是華盛頓政府拿出了一套武裝解決方案,隨后又在1941年保證保護巴西免遭任何外來威脅。[21]但這些無一是要介入更大范圍內的世界戰事,羅斯福也沒能拿到開戰授權。1936年進行的最初一次民意調查發現,95%的受訪人希望美國遠離所有戰爭;1939年9月,只有5%的受訪者愿意幫助英國和法國。[22]
遏制的另一面便是威懾。這個詞在核威脅時代之前的20世紀30年代就已被廣泛使用。張伯倫在1939年波蘭危機最終爆發前向他的妹妹說的話很好地總結了威懾的目的:“你并不需要一支強大到足以贏得壓倒性勝利的進攻部隊。你需要的只是一支實力足以讓其他人不可能取得勝利的防御部隊,除非他們愿意付出讓勝利變得不值得的代價。”[23]在整個30年代,英法兩國都選擇把限制軍事開支轉為進行大規模而且昂貴的擴軍備戰。英法的重新武裝并非對德國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和波蘭做出的突然回應,而是至少從1934年起就一直在執行的政策(這遭到了國內相當強烈的反對),只是其節奏在1936年之后更快了而已。英國政府在30年代中期就已意識到,各種潛在威脅迫使自己不得不進行大規模的重新軍事化計劃。1933年后期成立的國防需求委員會在1936年提出了一份為帝國國防而大幅增加軍事開支的計劃,該計劃優先考慮皇家海軍和建設一支強大的攻防兼備的空軍。一份“四年計劃”草案預計國防開支將從1936年的1.85億英鎊增長到1939年的7.19億英鎊。據英國情報機構評估,可能爆發的對德戰爭將不會早于30年代末,這樣英國與德國的軍事支出都踩上了相同的節奏,唯一的區別是,1934年時英國已經武裝起來,而德國沒有。[24]
海外的防御準備是英國本土列島防御的有力補充。英軍駐扎在整個中東,包括伊拉克、約旦、埃及、塞浦路斯和巴勒斯坦。埃及被認為尤其重要,蘇伊士運河被認為是“帝國的中心”,因為它是連接歐亞兩大戰區的重要海上通道。1936年與埃及簽訂的條約允許英國在運河駐扎1萬人的守軍,亞歷山大港仍然是英軍的重要海軍基地。為了防守蘇伊士運河以東的英帝國的領地——約占英帝國領地的5/7——英國于1933年批準在新加坡建立一個大型海軍基地,花費了6 000萬英鎊后,這一基地在5年后竣工。[25]隨著日本侵略的深入,中國的局勢更加棘手,想要在堅決進攻的日軍面前守住香港被認為是不現實的,但英國人給中國軍隊提供的貸款和物資援助使得他們能夠打一場所謂的“代理人戰爭”,同時保衛英國和中國的利益。[26]這些措施無助于緩解澳大利亞和新西蘭此時面對日本威脅時產生的孤立無援的焦慮,但英國也別無他法,由于需要照管的范圍太大了,它只能把自己日益增長的防務更稀疏地攤到整個帝國中。
20世紀30年代的法國也是在原來的基礎上開始擴軍的,其陸軍比英國陸軍龐大得多,海軍也頗具實力。30年代中期的經濟危機拉低了軍事開支的水平,但到了1936年,受到德軍重占萊茵蘭的刺激,新當選的人民陣線政府聯合了左翼和中左翼政黨,采取了大規模的重整軍備計劃,與英國和德國的同類計劃一樣,法國的計劃也是打算在1940年達到頂峰。軍事開支將從1936年的1 510萬法郎增加到1939年的9 360萬法郎。法國的優先項目是建造馬其諾防線,并為其配備武器和裝備:由于德法兩國在人口方面的差異,此舉被認為是必不可少的。這里的軍隊主力不必駐守邊境,法軍高層在1918年擊敗德國的一系列戰役基礎上發展出了一套戰術理論。這套理論以猛烈火力為核心,將其作為支援進攻和消滅來襲敵軍的手段,這令步兵(仍被視為“戰場王后”)得以一步步占領地盤,雖然他們的機動性有限。對火力的運用需要一種高度集中和協調的“有條不紊的作戰”,諸如坦克和飛機這類輔助武器在戰斗中將扮演支援角色,而非為機動作戰打開通路。火炮和機槍是關鍵,步兵只能隨著支援“彈幕”的步伐行動。[27]對法國本土預設戰場的重視,意味著法國的規劃者們對帝國領地的關注沒那么多。殖民地要擔負它們自己的防務開支:阿爾及利亞要找出2.89億法郎來滿足米爾斯克比爾法國海軍基地的現代化改造之需;自從法國海軍總司令達爾朗海軍元帥否決了在金蘭灣建立一支潛艇部隊的計劃后,中南半島就再未建造過大型海軍基地,達爾朗明確提出,一旦戰爭爆發,法國的亞洲帝國是守不住的。[28]
威懾政策的框架在1938年9月的慕尼黑危機時就已展現得很明顯了,一年后尤甚。正是遏制與威懾這對孿生策略支持了英法的戰略,這些戰略旨在避免戰爭并維持足以保護其全球經濟和領土利益的力量。不要忘記,甚至在1939年9月戰爭爆發之前,這些主要民主國家就已經到了與新帝國主義國家開戰的邊緣。在南海,日軍和英軍之間陷入了一觸即發的武裝對峙狀態,雙方隨時可能擦槍走火。在1935—1936年的埃塞俄比亞危機期間,英國當然做好了對意大利開戰的準備,以此制約其對中東和非洲英國殖民地利益的威脅。1935年8月,28艘軍艦和航空母艦“勇敢號”被派往亞歷山大港,作為對意大利的警告;中東的英國皇家空軍得到了加強,陸軍援軍也已出發。當地的海軍司令急于發動先發制人的進攻,但英軍參謀長會議和法國政府都希望避免戰爭,這場戰爭實際上可能會瓦解整個地區的帝國利益。[29]1938—1939年,輪到法國海軍迫不及待想要尋機突然擊敗意大利艦隊了,這次是英國制止了他們,英國希望墨索里尼仍然能夠采取謹慎的外交政策,與希特勒保持距離。
“邊緣政策”最清楚的例子出現在1938年捷克斯洛伐克危機時。關于在慕尼黑會議上德國一再威脅、英法背信棄義、捷克斯洛伐克政府則被迫同意德國占領蘇臺德德語區的故事,常常被作為軟弱且具有欺騙性的綏靖政策的高潮。但實際上,慕尼黑會議時希特勒正是考慮到與英法大規模開戰的風險(認為這在當時過于冒險)而被迫放棄了他孜孜以求的生存空間之戰。從當時的角度看,是希特勒被迫接受了英法本已打算同意的領土變化,這是卓有成效的遏制,即便這無法令捷克斯洛伐克滿意。在慕尼黑會議前的一個星期,英法兩國軍隊都進入了戒備狀態。英國皇家海軍收到了動員令,人們在倫敦的公園里草草挖掘了塹壕以作為臨時防空掩體。法國也于1938年9月24日下達了動員令,100萬人枕戈待旦,雖然此時法國和英國的參謀長們并沒有信心通過戰爭阻止德國,因為重新武裝計劃尚在進行中,馬其諾防線也沒有完工。[30]
然而,戰爭動員正是1914年讓歐洲陷入戰火的導火索。希特勒并不希望如此,在計劃中入侵捷克斯洛伐克日期的幾天前,他還向他焦急的將領們堅持說英法不會干預。雖然英法擔心會引發一場它們打不贏的戰爭,但兩國政府誰也沒打算允許德國最終放手入侵并征服捷克斯洛伐克。1938年9月25日,柏林有目擊者看見希特勒“在張伯倫的堅定立場前退縮了”,這與人們對這位英國領導人的通常印象大不相同。[31]兩天后,當希特勒想要下令動員時,張伯倫的私人代表霍勒斯·威爾遜爵士發來了一封電報——他兩次要求譯電員確保希特勒明白,稱如果德國進攻捷克斯洛伐克,法國將遵照條約與德國開戰。威爾遜繼續說,這一次“協助法國是英格蘭的榮譽之所系”。[32]希特勒憤怒地回答說,若如此,歐洲戰爭將在一周內爆發,但是這次商談也令他膽戰心驚。第二天上午,法國大使確認,法國會反擊德國的入侵。以赫爾曼·戈林為首的一個代表團很快來到希特勒面前,問他是不是無論如何都想要打一場全面戰爭,對此,希特勒答道:“你什么意思?無論如何?顯然不是!”[33]他氣鼓鼓地同意了墨索里尼在英國慫恿下提出的建議,與英法會談。他的陸軍副官在日記中寫道:“元首不想要戰爭”,“元首最重要的是不想與英國開戰”。柏林的讓步顯而易見。“元首放棄了,徹底放棄。”另一個人在9月27日的日記中寫道。兩天后,“元首做出重大讓步”。[34]
一場歐洲大戰在1938年得以避免,這不僅是簡單地因為英法政府的畏懼,也是因為希特勒在威懾之下未能跨過那道門檻。值得一提的是,當會后張伯倫乘車穿過慕尼黑的大街時,他受到了德國民眾的歡呼,他們由于避免了戰爭而真心放松了下來。英國和法國的反應也是發自內心地松了一口氣,和平保住了。法國女人們縫制了手套送給張伯倫,供他在往返德國的飛機上御寒;巴黎的一條街道被連忙改名為“9月30日大街”;一種新的舞蹈——“張伯倫舞”——也被發明出來,雖然其用意或許有些諷刺。[35]慕尼黑會議次日,法國《時報》(Le Temps)評論說,承擔著全球帝國義務的法國對和平的追求是“深刻而絕對的”。[36]此時,英法是否真的打算在1938年開戰仍然值得懷疑,但最后結果是沒有,因為這次希特勒認定風險太大。一年后,當德國威脅波蘭主權的危機降臨時,兩國都接受了戰爭的可能性,雖然它們仍希望希特勒會再次被嚇住。直到德國在9月1日入侵波蘭前的最后一刻,英法仍然認為如果自己格外明確地表達出開戰的意圖,希特勒就會再次放棄冒險。
從1938年9月到1939年9月,許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這讓英法政府有更充分的自信在面對德國對波蘭的威脅時采取強硬路線。雖然張伯倫和達拉第都對捷克斯洛伐克危機沒有導致戰爭感到釋然,但他們并沒有抱什么幻想,如果希特勒繼續向東歐擴張,他們就會使用武力來擋住他。這并沒有排除通過外交手段或經濟妥協來阻止德國進一步擴張的可能性。1939年這些手段都被用上了。但是當德軍占領了捷克斯洛伐克,并在1939年3月15日將捷克斯洛伐克變為保護國時,各民主國家都很清楚,下一次就是戰爭。不久后,情報部門告訴張伯倫,德國即將進攻波蘭,他便心血來潮地于3月30日在英國下議院為波蘭的主權做了擔保。幾天后,法國也做了同樣的擔保,但是擔保名單里加上了羅馬尼亞和希臘。波蘭本身對于英國和法國并不是那么重要,但幾乎是出于偶然,它成了對陣雙方最終攤牌的契機,而非誘因。西方列強不知道的是,由于1939年初波蘭拒絕在但澤自由市地位以及穿過前普魯士領土的波蘭“走廊”問題上向德國讓步,希特勒便于同年4月下令準備在當年8月末發動旨在摧毀波蘭的戰役。如果德國對波蘭的威脅成為現實,那么英法就被綁在了戰車上,無法逃避。從捷克斯洛伐克危機到波蘭危機之間的這一年里,英法兩國最終同意采取一致行動。整個20世紀30年代,法國一直受制于不能確定英國在歐洲戰爭爆發后是否會在軍事上支援法國軍隊。1939年2月,雙方同意進行參謀部對話,一個月后,一套“戰爭計劃”被制訂出來,它復刻了曾在1918年帶來勝利的戰略:法國的筑壘地域將在為期三年的戰役中耗盡德國的力量,經濟封鎖和空中作戰將持續到希特勒崩潰或者無力抵抗英法的進攻為止。該計劃最后總結道:“一旦我們能夠調動英法帝國的全部作戰力量,我們就將對戰爭的結果充滿信心。”[37]
對兩國而言,最優先的事都是確保如果戰爭在1939年到來,自己的帝國能夠切實團結起來。對英國來說,這遠遠談不上確定,它的各個主要自治領不久前都決定不支持在捷克斯洛伐克危機時開戰。但是在1939年春,加拿大總理麥肯齊·金爭取到了國內的支持——他可以在任何可能的歐洲戰爭中加入英國一方,澳大利亞和新西蘭政府也在新加坡海軍基地于1938年完工后和長期以來英聯邦“一個聲音”的主張下緊隨其后。在南非,非裔族群對于發動戰爭的強烈抵觸導致了白人族群的分裂,分裂一直持續到戰爭爆發之時,直至新任首相揚·史末資說服國會相信宣戰也是為了保護南非自身利益免遭德國新殖民主義威脅為止。當戰爭到來時,印度的英國總督林利思戈勛爵(Lord Linlithgow)直接宣布印度將加入,不考慮印度人的意見。[38]對于急于鞏固其大陸戰略的法國而言,其帝國在1939年歐洲戰爭的準備中甚至更加重要。這部分反映在關于“le salut par l’empire”(拯救整個帝國)這樣的官方宣傳中,這在戰爭前的幾個月里顯而易見。達拉第下令嚴控整個殖民帝國中的政治反對派時,卻對公眾打出了“1億精兵,我們不可戰勝”的大旗。他們拿出計劃要征召相當數量的殖民地士兵前往法國服役,或者把海外執勤的法國士兵替換下來,到1939年,法國組建了5個西非師、1個東南亞師,以及6個北非師,總共52萬軍人。[39]集中帝國經濟能力生產更多軍需物資的努力基本失敗,但是對法國的原材料和糧食供給確實擴大了。無論做得好不好,在與敵人的對抗中,對帝國的依賴都被視為一個不錯的優勢,因為英國和法國的海軍可以隨意切斷敵人的海外物資供應渠道。
《慕尼黑協定》帶來的輕松感導致的民眾態度的變化,與軍事和戰略形勢的變化相輔相成。民意調查發現,《慕尼黑協定》的墨跡未干,絕大部分人就已傾向于不再向德國妥協。1938年10月,法國的一次民意調查發現,70%的人反對再放棄任何東西;1939年的幾次民意調查顯示,76%的法國受訪者和75%的英國受訪者支持用軍隊保護但澤港的地位。[40]最重要的是兩國反戰團體態度的重大變化。民眾對歐洲危機的反應迥異于1914年時的那種民族主義熱情。他們此時的態度更多是源于他們相信國際主義計劃的崩潰和軍國主義獨裁統治的興起對西方文明構成了深刻的挑戰,而這種挑戰已經無法再被忽視了。這種態度是一種無奈,戰爭當然不會廣受歡迎,但是人們越發感受到自己對于維護民主價值觀和阻止黑暗時代(今日許多作者戲劇化地視其為黑暗時代)到來的責任。1939年,倫納德·伍爾夫寫出了《門外的野蠻人》(Barbarians at the Gate)一書,意在警告世人,被他們視為理所當然的現代世界是多么脆弱。[41]
戰爭并未因1939年的這些變化而成為必然,但在波蘭成為德國侵略目標時變得難以避免。法國政府希望達成這樣一種局面,即一邊與蘇聯達成某種協議包圍德國,一邊從美國那里獲得更多支援。1938—1939年法國向美國發出了大批飛機和航空引擎訂單。雖然保守派對蘇聯的動機懷有深深的不信任,但雙方還是在1939年夏末試圖達成一項軍事協議,但該協議由于無法讓波蘭軍政高層允許蘇軍踏上波蘭土地而被擱置。英法兩國的軍隊高層都沒有把紅軍視為有價值的盟軍,他們都夸大了波蘭軍隊的潛力,這樣的誤判緣于波蘭早先在1920年打贏過蘇聯紅軍。當1939年8月24日《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公布時(23日簽訂),張伯倫對“蘇聯的背叛”大發雷霆,但他對和蘇聯的軍事協同從未熱心過,而且這份條約也沒有讓英法政府對波蘭(在遭受德國入侵時)的承諾發生什么變化。[42]關于斯大林是否會真誠地加入聯盟,這仍然是個猜想,而非事實。與德國的條約更切合斯大林和蘇聯的利益,也更符合蘇聯的意識形態,這種意識形態希望看到資本主義帝國之間爆發戰爭,這樣共產主義蘇聯就能最終拿下一地瓦礫的歐洲。
認為希特勒見到英法帝國迅速重新武裝或是各個民主國家涌起的反法西斯思潮時就將被嚇阻,這樣的盤算并非完全錯誤。1938年,一支不算強大的力量就曾迫使希特勒走下戰車。情報顯示德國處于嚴重的經濟危機中,甚至還有發生反希特勒政變的可能性。即便在1939年9月1日德國入侵波蘭之后,張伯倫還是給他機會撤出軍隊以免面對一場世界大戰。9月2日,意大利領導人一度提出過會談的主張,這和墨索里尼在1938年9月的介入遙相呼應,但是英國開出的條件,正如英國外交大臣哈利法克斯勛爵對他的意大利同行齊亞諾所說的,是“德國軍隊撤出波蘭領土”,這終結了和平的一切可能。[43]歷史學家們想要尋找可信證據來證明張伯倫即便在這為時已晚之時也想要逃避他的義務,但這樣的證據并不存在。只有德國完全遵從英法的要求停止使用武力,才能避免世界大戰,而到了1939年9月1日,這已是最不可能的結果。這一回,遏制與威懾都不再奏效。9月3日上午11點15分,張伯倫通過無線電宣布進入戰爭狀態,達拉第則于當天下午5點宣戰。帝國精英和民主反法西斯人士的短暫聯盟讓一場新的世界大戰成了可能。“我們不能輸。”英國陸軍參謀長在他的日記中評論道。[44]
[1] Keith Neilson, Britain, Soviet Russia and the Collapse of the Versailles Order, 1919–1939 (Cambridge, 2005), 328–9.
[2] Ibid., 257–61.
[3] 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rchive, National Peace Council papers, 2/5,minutes of Executive Committee, 13 Mar., 17 Apr. 1939.
[4] Josef Konvitz, ‘Représentations urbaines et bombardements stratégiques,1914–1945’, Annales, 44 (1989), 823–47.
[5] Daniel Hucker, ‘French public attitudes towards the prospect of war in 1938–39: “pacifism” or “war anxiety”?’, French History, 21 (2007), 439, 441.
[6] Gerald Lee, ‘“I see dead people”: air-raid phobia and Britain’s behaviour in the Munich Crisis’, Security Studies, 13 (2003), 263.
[7] Lawrence Pratt, East of Malta, West of Suez: Britain’s Mediterranean Crisis 1936–1939 (Cambridge, 1975), 3.
[8] Ibid., 239–40.
[9] Hucker, ‘French public attitudes’, 442–4; Donald Watt, ‘British domestic politics and the onset of war’, in Comité d’Histoire de la Deuxième Guerre Mondiale,Les relations franco-brittaniques de 1935 à 1939 (Paris, 1975), 257–8; Charles Robert Ageron, ‘Vichy, les Fran?ais et l’Empire’, in Jean-Pierre Azéma and Fran?ois Bédarida (eds.), Le Régime de Vichy et les Fran?ais (Paris, 1992), 122.
[10] Donald Low, Eclipse of Empire (Cambridge, 1991), 11, 29.
[11] Matthew Hughes, Britain’s Pacification of Palestine: The British Army, the Colonial State and the Arab Revolt, 1936–1939 (Cambridge, 2019), 377–84.
[12] League Against Imperialism, ‘The British Empire’, July 1935, 4–5.
[13] Martin Thomas, The French Empire between the Wars: Imperialism, Politics and Society (Manchester, 2005), 226–32; Timothy Parsons, The Second British Empire: In the Crucible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Lanham, Md, 2014), 86–96.
[14] Claude Quétel, L’impardonnable défaite (Paris, 2010), 206–7.
[15] TNA, AIR 9/8, Air Staff memorandum, 15 Jan. 1936; Air Ministry (Plans) to Deputy Chief of Air Staff, 24 Sept. 1936.
[16] 關于綏靖的歷史脈絡,可見Brian McKercher, ‘National security and imperial defence: British grand strategy and appeasement 1930–1939’, Diplomacy & Statecraft, 19 (2008), 391–42; Sidney Aster, ‘Appeasement: before and after revisionism’, ibid., 443–80。
[17] 例見Martin Thomas, ‘Appeasement in the late Third Republic’, Diplomacy & Statecraft, 19 (2008), 567–89。
[18] 例見Pierre Guillen, ‘Franco-Italian relations in flux, 1918–1940’, in Robert Boyce(ed.), French Foreign and Defence Policy, 1918–1940: The Decline and Fall of a Great Power (London, 1998), 149–61; Greg Kennedy, ‘1935: a snapshot of British imperial defence in the Far East’, in Greg Kennedy and Keith Neilson(eds.), Far-Flung Lines: Essays on Imperial Defence in Honour of Donald Mackenzie Schurman (London, 1996), 190–210; Thomas, ‘Appeasement’, 578–91。
[19] Sidney Paish, ‘Containment, rollback, and the origins of the Pacific War, 1933–1941’, in Kurt Piehler and Sidney Paish (eds.),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Second World War: New Perspectives on Diplomacy, War and the Home Front (New York,2010), 42–3, 45.
[20] Orlando Pérez, ‘Panama: nationalism and the challenge to canal security’, in Thomas Leonard and John Bratzel (eds.), Latin America during World War II(New York, 2006), 65–6.
[21] Neill Lochery, Brazil: The Fortunes of War (New York, 2014), 39–40, 61–2, 70.
[22] Sean Casey, Cautious Crusade: Franklin D. Roosevelt, American Public Opinion and the War against Nazi Germany (New York, 2001), 23.
[23] Chamberlain Papers, University of Birmingham, NC 18/1/1108, Chamberlain to his sister, Ida, 23 July 1939.
[24] George Peden, ‘Sir Warren Fisher and British rearmament against Germany’,English Historical Review, 94 (1979), 43–5; Robert Shay, British Rearmament in the Thirties (Princeton, NJ, 1977), 159, 223; Joe Maiolo, Cry Havoc: The Arms Race and the Second World War 1931–1941 (London, 2010), 99–101.
[25] Morewood, British Defence of Egypt, 1, 95–6, 180–86.
[26] Franco Macri, Clash of Empires in South China: The Allied Nations’ Proxy War with Japan, 1935–1941 (Lawrence, Kans, 2012), 119–20, 154–7; Ashley Jackson, The British Empire and the Second World War (London, 2006), 17–19.
[27] Eugenia Kiesling, ‘“If it ain’t broke, don’t fix it”: French military doctrine between the wars’, War in History, 3 (1996), 215–18; Robert Doughty, The Seeds of Disaster: The Development of French Army Doctrine, 1919–39 (Mechanicsburg, Pa, 1985),95–105, 108–10.
[28] Thomas, French Empire between the Wars, 312–13, 323–5, 333–4.
[29] Morewood, British Defence of Egypt, 37–48.
[30] Peter Jackson, France and the Nazi Menace: Intelligence and Policy Making 1933–1939 (Oxford, 2000), 289–96.
[31] Hans Groscurth, Tagebuch eines Abwehrofiziers (Stuttgart, 1970), 124.關于《慕尼黑協定》的這一觀點,見Overy, ‘Germany and the Munich Crisis’, 193–210。
[32] Akten zur deutschen Ausw?rtigen Politik, Series D, vol. 2, 772, minutes of meeting between Hitler and Horace Wilson, 27 Sept. 1938; Wac?aw J?drzejewicz (ed.), Diplomat in Berlin, 1933–1939: Papers and Memoirs of Józef Lipski (New York,1968), 425, letter from Lipski to Josef Beck.
[33] H. Michaelis and E. Schraepler (eds.), Ursachen und Folgen vom deutschen Zusammenbruch 1918 bis 1945. Vol. 12: Das sudetendeutsche Problem (Berlin,1976), 438–40, Fritz Wiedemann über seine Eindrücke am 28 Sept. 1938.
[34] Groscurth, Tagebuch, 128, entries for 28, 30 Sept. 1938.
[35] André Maurois, Why France Fell (London, 1941), 21–2.
[36] Jean Levy and Simon Pietri, De la République à l’état fran?ais 1930–1940: Le chemin de Vichy (Paris, 1996), 160–61.
[37] TNA, AIR 9/105, chiefs of staff, ‘British Strategical Memorandum, March 20 1939’, pp. 6–7.關于英法聯合戰爭計劃,見William Philpott and Martin Alexander, ‘The Entente Cordiale and the next war: Anglo-French views on future military cooperation, 1928–1939’, Intelligence and National Security, 13(1998), 68–76。
[38] John Darwin, The Empire Project: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British World-System, 1830–1970 (Cambridge, 2009), 494–7; Christopher Waters, ‘Australia, the British Empire and the Second World War’, War & Society, 19 (2001), 93–4.
[39] Thomas, French Empire between the Wars, 314–25; Martin Thomas, ‘Economic conditions and the limits to mobilization in the French Empire 1936–1939’,Historical Journal, 48 (2005), 482–90.
[40] Hucker, ‘French public attitudes’, 442, 446; George Gallup (ed.), The Gallup International Public Opinion Polls: Great Britain, 1937–1975 (New York, 1976),10, 16, 21.
[41] Richard Overy, The Morbid Age: Britain and the Crisis of Civilization between the Wars (London, 2009), 21–2.
[42] Neilson, Britain, Soviet Russia, 314–15.
[43] TNA, PREM 1/331a, note on Italian proposals, 2 Sept. 1939。
[44] Brian Bond (ed.), Chief of Staff: The Diaries of Lieutenant General Sir Henry Pownall: Volume One (London, 1972), 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