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元璹和張?zhí)M入帳內，為首者端坐的是頡利可汗，左手邊坐著一女子義成公主，她是前朝隋的公主，因唐代隋，有很深的芥蒂之心，一心想讓隋朝復辟。右手邊是一男子是突利可汗，他是前任始畢可汗之子，因頡利可汗在義成公主所掌權的內侍支持下兄終弟繼，為了穩(wěn)定哥哥已經成年的兒子們，避免突厥內部分裂特任命其中長者為突利可汗，分水草地域部分人丁在東邊，以拱衛(wèi)突厥本部，監(jiān)控東邊的其他部落。旁邊立者是國師趙德言充當翻譯，他原來是前朝隋邊地人士，因隋末動蕩，游走在草原和內地經商，兼顧著打劫其他商隊，之后走了義成公主的門路，同為漢人，身在他鄉(xiāng)，相互照應，幫助義成公主聯絡中原的前隋朝的遺老遺少，謀求復國。

鄭元璹曾被突厥扣押數年，這些人都是老面孔，并不意外。張?zhí)浅醮我姷竭@些達官貴人，仔細地盯著現場的每一刻情況。他看到鄭元璹將大唐制書交給趙德言，進而雙手捧給頡利可汗，可汗單手持卷并未打開，又遞給了義成公主，示意義成公主優(yōu)先問話。

右手旁的侄子突利可汗，斜視看了文書的流轉后，自知這次也不過是陪同人員，大權旁落又要由這怨婦開口，不由得嘴角微微輕蔑一笑，拿起了酒杯，抿一口就放在手中把玩。

“元叔，你又來了，李唐是無人可用，派了你這個吃里扒外的人到大汗牙帳，我問你，李唐作為大汗的臣屬，什么時候讓位給隋朝正朔的皇子，退回太原，我可念李唐幫大隋平叛各地，可不追究僭越之罪”義成公主作為前隋朝公主，一上來就滿滿情緒冷冷數落著。

義成公主的態(tài)度，鄭元璹并不意外，基于自己家族世代的身份——在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朝出仕，他不愿糾纏這個問題，但明白他的回復向義成公主回話，但聽的人卻是正坐的頡利可汗，和次座的突利可汗。

“我代表大唐而來，今日之大唐，有解救萬民倒懸之志，以兵為輔，以德為刃，承隋文帝輕徭薄賦，與民休養(yǎng)之政，憑獨孤皇后交往世家，選賢舉能之策，中國自漢以后歷經百年，方有和平一統的氣象。我的家世歷經數朝，不以一姓血脈為念，以天下歸心為念。這也是世家大族與普羅百姓的選擇。無論是草原以強力者為王，中國以德才者為帝，殊途同歸都要保境安民，贏得人心。不如恪守自己土地，互為兄弟之國，鄰里之間貿易往來，以突厥之牲畜興旺，換取中國之器物。以中國之財物，結交突厥之友鄰。”

鄭元璹一席話后，趙德言代為翻譯，熟悉兩方語言的義成公主，心知自己的任務就是一吐惡氣，暗暗并不說話。突利可汗聽到了贏得人心這一說到心坎的話，將酒杯從掌中放在案幾上。他雖然是突厥的二把手，但分汗帳在東方，無論是南下掠奪，還是北歸都在后隊，看著突厥本部盆滿缽滿，以監(jiān)管東方其他部落的理由互相聯絡，明里為水草放牧沖突，暗中早已約定打打過場，每隔幾日上報沖突以及勝負情況。他們有著共同的怨恨對象——頡利可汗所率領的突厥本部。

頡利可汗，這一草原的強力者，對外事禮儀不以為然。他熟知突厥的男兒，只需要靠馬背、弓箭、沖鋒來壓覆敵人，贏得榮譽，贏得財貨，贏得勝利。這只不過是用客客氣氣的方式，過渡一下備戰(zhàn)的準備時間而已。幾十年來，分裂的南方各個政權，讓頡利可汗成為最強大的強盜，各處索要財貨，或者幫助弱小的一方調停紛爭，努力維持著突厥強，而中國弱的狀況。

鄭元璹的一席話，讓頡利可汗感受到了威脅。李唐一統天下的進程在加快，自己扶持的所謂的前隋朝正朔王族子孫，還是那些仆從自己的小勢力都無法阻擋。但是李唐還沒有準備好，不然就不會又一次輸出財貨和使者。不過這樣的草原梟雄仍然不動聲色，喜笑顏開地說道。

“元叔，歡迎歡迎，你好久沒有來了，這是我的侄兒，現在是我最為重要的副手突利可汗，還有趙德言，以及薛延陀、回紇等部落，今夜設宴一起載歌載舞，一醉方休?！?

鄭元璹看了張?zhí)谎?，兩人都長舒了一口氣，能夠以和平方式開局，借助著這一夜宴的形式，又能為大唐廣交朋友。使團一行退出大汗牙帳，張羅著安排著禮品的交接、居住的布置，書信的撰寫，井然有序地開展工作。

張?zhí)睦蓞R合，返回四郎布置妥當的帳篷，將牙帳內的情況說了一遍，重點是介紹了突利可汗的長相特征和氣質形象。四郎為人年少，自有少年英氣，按照突厥慣例，今天夜宴定有騎射、摔跤等助興項目，如有機會一展身手，成功吸引突利可汗，搭上這一條線。張?zhí)鳛槭箞F一行，略微熟悉突厥語言，則在斗酒的過程中，重點同其他部落的質子進行交往。

安排妥當后，使團一行入席夜宴。在牙帳千米開外，為彰顯突厥軍勢所勝，一隊騎兵在草原之上刀劍割草、狼牙棒犁地、馬隊反復沖擊踏出一處黃土廣場，中間堆放木柴，形成篝火。圍繞篝火布置案幾，突厥頡利可汗、突利可汗及各貴族，各部落質子按照親疏關系、實力大小就座。義成公主憤憤不平，在會見之后，沒有參加晚宴即起程回到千里之外的駐地，留下趙德言代表自己，代表在突厥庭帳下的漢人勢力參加晚宴。

“夜宴開始”

在頡利可汗授意下，篝火點燃，草原男女在旁翩翩起舞，各入座突厥王公貴族、各地使者等大人，舉杯三巡，敬頡利可汗，敬義成公主，敬大唐使團后相互致意，場面一度熱鬧非凡。

“趙國師，敬你一杯?！编嵲q端著酒杯走到了趙德言身邊。

“鄭大人，我怎么敢當得起?！眹鴰熩w德言立馬起身。他自義成公主騰飛，通過搶奪等方式打壓競爭對手，幾乎獨占了突厥與漢地的貿易，并且他販賣兵器、鹽巴、茶葉，因關系到突厥經濟生活和軍事實力，逐漸同頡利可汗搭上線。他非常清楚對于突厥而言，支持前朝隋復辟只是手段，絕不是可汗關注的核心。今日同大唐使團一見，他更是猜到頡利可汗，即將強軍備戰(zhàn)，從代理人戰(zhàn)爭到，主動向大唐宣戰(zhàn)的方向發(fā)展。

“趙國師，夜宴開始我就沒看到義成公主，想到我和公主也家有淵源，沒想到多年沒見，公主芥蒂還未消除。本想著這次出使突厥，早早為公主備下了家鄉(xiāng)的一大箱特產，這是名錄請國師代勞轉呈?！编嵲q從袖間取出卷軸塞給趙德言，又欠身耳畔低語“另有兩大箱特產薄禮感謝國師辛勞翻譯?！?

“好說好說”趙德言眉飛色舞，異常開心“鄭大人可是我的貴人，不知此次出使突厥，可有要緊之事同我溝通一二？”

“不愧是國師，慧眼如炬。本次出使，我自擔著大唐同突厥交好的任務，這次出使打算常駐一段時間，疏通下兩地之間貿易渠道，更好地增進彼此的聯系，知道國師是突厥貿易的核心所在，也有心交往，助力國師在突厥的地位更上一層樓。”

“好說好說”趙德言大喜過望，想到未來頡利可汗可能選擇開戰(zhàn)，覺得還是將大唐的使團留下再說，事緩則圓，對于自己而言最為重要的是保證在突厥的權勢和利益。

“嗚嗚”隨著號角聲隆隆，夜宴的高潮來臨。突厥本部和各個部落精選的勇士舉行摔跤比賽。摔跤對于草原上的男兒，代表著部落的未來。同樣，這也是漢民族自西周開始的軍事訓練項目，到了大唐時期春秋兩季舉行比賽。四郎也是身強力壯，擅長此道的高手之一。

這次比賽是由突厥發(fā)起的，本身重在展現突厥本部的士兵，身強力壯，飲食豐厚，武運昌隆。其他部落的參賽人員，受制于自己部落弱小，食物有限，身體素質遠沒達到突厥本部以逸待勞的狀態(tài)，心有余而力不足。另外，在突厥主場之下，也不好博取勝利，讓頡利可汗掃興。各場比賽，觀賞遠大于競技。多輪較量到決賽時已經成為頡利可汗所率突厥本部和突利可汗旗下勇士的較量。

兩人較量解出渾身本領。經過三番五次的比劃，不相上下，突厥本部的勇士頓時汗流浹背，微微喊話對方，讓他出一個破綻輸掉比賽。哪成想到，突利可汗為了這次大賽，早早挑選摔跤健兒訓練，下達了絕不認輸的要求。因此，兩方摔跤借以死力相拼。

突厥本部的勇士，趁著對方不注意，腳下將黃土踢起，瞇著對方口眼的瞬間，突使大力撲倒對方。周圍看熱鬧的人群，被長久相持的摔跤比賽，突然出現這樣的變化而發(fā)出驚嘆“啊”，旋即轉為憤憤不平的“噓”聲。

比賽的裁判，判決突厥本部勇士勝利，讓其他人扶起來突利可汗旗下的勇士，他懊惱大聲叫著“水水”和“呸呸”吐著口中的黃土，被人連拉帶扯地送離現場。

突利可汗本以為這次能獲得摔跤比賽的勝利，一來向頡利可汗展示自己旗下勇士的能力，二來當著這么多的外地部落和使團，也能樹立自己的形象，但萬萬沒想到能有這個結果。

這個時候，四郎挺身而出，說著這個比賽不公平。因為他突然開口漢話，聲音不同，頡利可汗、突利可汗等王公貴族，均側耳聆聽，場面突然安靜下來，甚至可以聽到烈火中木材迸發(fā)出的霹靂聲。

等待翻譯將四郎的話傳遞后，突厥和各個部落都對李唐能夠迅速統一中原，且在多次同突厥的交鋒中，不落下風而心生好奇。這時候有個年輕人出來說話，表達愿意同突厥本部的勝利勇士一較高下。

頡利可汗并不想答應，雖說這次摔跤大賽是走過場，但自己方的勇士歷經多輪比賽，又在剛才的決賽中拼盡全力，用其他方式贏得比賽。體力和人品已經落入下風，如果同李唐的四郎比賽，勝負不可論，如失敗則丟了頡利可汗的臉，如勝利反而落人口舌，為何剛才決賽不堂堂正正，現在欺負使團后輩來逞英雄。

頡利可汗正在苦惱之間，突利可汗上前向頡利可汗行禮，允許他代替突厥方，同四郎進行摔跤比賽。頡利可汗略微勸阻一下，但突利可汗堅定要賽，也就順水推舟地允許了。對突利可汗而言，本來心中不平，但又不好同突厥頡利可汗這個大當家翻臉，看到有個大唐的英俊少年，能替自己一方說話，頓時心生喜歡。對于少年提出的挑戰(zhàn)，這個時候能自己下場，即替頡利可汗解圍，更是向外界展示突厥二把手不恥下三濫的手段，愿意堂堂正正同少年交手，贏取人心。

兩人站在比賽場地中央，卸掉上衣，袒露胸肌，相互抱拳示意后開始比賽，一方是突厥的王族，一方是大唐的使者，圍觀者莫不禁言觀戰(zhàn)。四郎學的是漢族的摔跤，重在用抓腕、鎖肘、抱腿等方式突襲摔倒對方。突利可汗草原人重在用力量方式，力戰(zhàn)摔倒對方，并且身材身形也比四郎更壯實。

四郎嘗試著接近突利可汗，幾次摟抱，但奈何他下盤穩(wěn)定，無法摔倒。同時，突利可汗守株待兔反抱四郎，四郎躲閃到旁，幾個回合下來，不分勝負。突利可汗看出了四郎少年才學，摔跤技巧不錯，既有漢家特點，心中喜歡。四郎也發(fā)現自己無法能快速取勝對手。

兩人一度僵持。突利可汗老道，打著酒嗝，酒氣上涌的賣出一個破綻，轉身回身慢了半拍，四郎健步向前從背后插肩鎖胸，突利可汗立即扎穩(wěn)馬步，雙手緊扣四郎雙手，將他背在背上，左右甩動，旋轉刷出，四郎在空中調整姿態(tài)不及滾落在地。

周圍爆發(fā)出了陣陣喝彩聲。突利可汗看著剛才突厥本部的勇士笑了一下，意思看這才是突厥摔跤，用力道和技法，不是那種下三濫的辦法。周圍的各個部落的人紛紛叫好。突厥部落的王公貴族們卻是異常安靜，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頡利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