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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馬氏:禮法集團的可靠代表

司馬氏一族

漢晉迭代,至少由三個交織并行的過程所推動,一曰曹魏核心集團走強繼而由盛轉衰,二曰禮法集團伺機而行、逐漸成為朝局主導勢力,三曰司馬氏從地方一族上升為禮法集團的最高代表。從早期所謂“三馬同槽”到再度顧命,歷時逾三十年,司馬懿終于走到當朝政治舞臺的中樞之位。

其時,名聲、地位可與司馬氏相比擬的家族并不少見。雖可上溯至秦末漢初投身反秦并參與項羽、劉邦之爭的司馬卬,司馬氏一族可證實的先祖卻是三百年后東漢的司馬鈞。元初二年(115年),司馬鈞領兵征伐西羌,初勝后令下屬搶割羌人的莊稼以充軍資,下屬違反調度,分散深入,遭佯敗而退設埋伏的羌人攻擊,“鈞在城中,怒而不救”,導致死者三千余人,司馬鈞敗逃回朝、畏罪自殺(125)。到司馬懿父輩時,司馬氏可入“世吏二千石”(126)之行列,但遠不及直涉權力中心的諸多一流大族,至曹魏陣營在赤壁之戰前后內部分歧凸現之際,司馬氏仍族勢不顯。司馬懿之父司馬防乃漢廷一并不起眼的官僚(127);司馬懿一輩的婚對也未攀結高門,司馬懿以“小族”的張春華為原配(128),甚是低調。

司馬氏也有其出眾之處:

一是人丁興旺。司馬懿兄弟八人,有所謂“司馬八達”之稱(129),依年齡排序的前三者,即前述的同“槽”三馬。

二是已成儒門。“服膺儒教的豪族的出現,在東漢時代,是一個較為普遍的現象”(130),司馬氏家族亦然,在武將司馬鈞后,很快完成了向儒門、經學之家的轉變。

三是司馬懿及兄司馬朗、弟司馬孚皆有名譽,尤其是司馬懿,“未弱冠,以為非常之器。尚書清河崔琰與帝兄朗善,亦謂朗曰:‘君弟聰亮明允,剛斷英特,非子所及也。’”

司馬氏歸附曹魏陣營的經過,如前所述。曹操時期,司馬懿作為幕僚之一,并無特殊作為,司馬朗則亡于建安二十二年(217年)的曹操興兵伐吳之役。這一時期,曹操以司馬懿輔佐曹丕,“使與太子(曹丕)游處”,成為司馬氏命運的一大轉機。在曹丕陣中,司馬懿“每與大謀,輒有奇策,為太子所信重”,似可推斷,在“世子之爭”中,司馬氏顯然為曹丕出力極多。

有一吊詭且耐人尋味的歷史情節:司馬懿侍從曹丕,后入曹營的司馬孚則是曹植的屬下,二馬分事二曹,但司馬孚卻刻意表現其非曹植一黨,“植負才陵物,孚每切諫,初不合意,后乃謝之”;更奇的是,“世子之爭”落定之后,司馬孚竟由曹植一系“遷太子中庶子”,轉為曹丕的左右。及曹丕即位、禪代,二馬皆得重用(131)

與禮法集團共進

曹操死后,禮法之士登堂入室,司馬氏佼佼其中。司馬懿獲任尚書,“頃之,轉督軍、御史中丞,封安國鄉侯”,雖非位極人臣,卻已重權在握;司馬孚“為中書郎、給事常侍,宿省內,除黃門侍郎,加騎都尉”,近侍曹丕。

曹丕信用司馬懿,但曹丕時期,司馬懿的角色基本是一“大內總管”,多于曹丕出征之際留守鎮后,如曹丕所言的“吾深以后事為念,故以委卿”,以及“吾東,撫軍當總西事;吾西,撫軍當總東事”之類(132)(司馬懿時為撫軍大將軍,故稱)。到曹丕臨終,遺命四人輔政曹叡,司馬懿為其中之一,同為輔政的曹真、曹休手握兵權、不可一世,司馬氏的前路仍存變數。

曹叡成為禮法集團的福星,其繼位也是司馬氏的吉兆。曹叡不欲朝中牽制太多,入曹營二十年的司馬懿得為方鎮(133),太和元年(227年)督荊、豫二州諸軍事,四年轉督雍、梁二州諸軍事。其間,司馬懿戰績頗著,不知是否純屬巧合,其主兵時,戰事多勝;其輔戰時,如與曹休分路伐吳、與曹真并進征蜀,戰事皆敗(134)

司馬懿的人品、口碑似乎不錯,“及明帝嗣位,欲用(司馬)孚,問左右曰:‘有兄風不?’答云:‘似兄。’天子曰:‘吾得司馬懿二人,復何憂哉!’”(135)

從曹叡太和元年到景初三年(227至239年)的十多年間,是司馬懿的“黃金時期”,君臣關系、臣子之間關系頗為平穩。司馬懿領軍于外,一方面對朝中糾葛,盡可置身事外、不涉其中,另一方面又賴軍功而成“朝廷之望”。并且,這一時期,司馬氏廣積各系人脈、廣納政治資源的節奏緊鑼密鼓:

在贏得人心方面,司馬懿都督荊豫,“勸農桑,禁浮費,南土悅附焉”;鎮制關中,“穿成國渠,筑臨晉陂,溉田數千頃,國以充實”;“關東饑,帝(司馬懿)運長安粟五百萬斛于京師”。曹魏統治嚴苛,司馬懿不以為然,“時邊郡新附,多無戶名,魏朝欲加隱實。屬帝(司馬懿)朝于京師,天子(曹叡)訪之于帝。帝對曰:‘賊以密網束下,故下棄之。宜弘以大綱,則自然安樂。’”(136)

在奉行禮制方面,“伏膺儒教”的司馬懿當然與禮法集團聲氣相通,同朝為臣的陳群、蔣濟、常林、鄭沖、何曾、荀等皆與其交誼非淺。何況,司馬懿很是刻意于禮制細節,同鄉耆老常林官位不及司馬懿,司馬懿仍“以林鄉邑耆德,每為之拜。或謂林曰:‘司馬公貴重,君宜止之。’林曰:‘司馬公自欲敦長幼之敘,為后生之法。貴非吾之所畏,拜非吾之所制也。’言者踧踖而退”(137)

在培植黨羽方面,司馬懿不拘門第,“取鄧艾于農隙,引州泰于行役,委以文武,各善其事”。史書特別提及二人,因其皆出寒微,為司馬懿賞識、提攜后而能建功立業(138)

在結姻方面,司馬懿一輩無涉高門,但在曹叡時期,其子輩開始婚配大族。司馬懿之子,司馬師初娶夏侯氏,后又娶泰山羊氏的羊徽瑜(139);司馬昭婚東海王氏的王元姬,即王朗孫女、王肅之女(140);司馬懿之女,一嫁荀彧之孫、曹操外孫荀霬(141),一嫁后成為西晉名臣并立滅吳大功的杜預(142)

有論者以零星記載,推斷曹叡忌防司馬懿,且司馬懿不臣之跡由來已久,如:

司馬懿都督雍涼,諸葛亮以“巾幗婦人之飾”贈之,激怒司馬懿,司馬懿“表請決戰,天子不許,乃遣骨鯁臣衛尉辛毗杖節為軍師以制之”(143)

“帝(曹叡)憂社稷,問(陳)矯:‘司馬公忠正,可謂社稷之臣乎?’矯曰:‘朝廷之望;社稷,未知也。’”(144)

曹叡在位后期大興土木,“陵霄闕始構,有鵲巢其上”,遂問帝師高堂隆此為何兆,高堂隆對曰,“鳩占鵲巢”,進而諫言曹叡“休罷百役,儉以足用,增崇德政,動遵帝則”(145)。似乎,“鳩”之所指也像是司馬懿。

這些記載可以證明司馬懿有不臣之心而受到曹叡防范嗎?實則未必。皇權之下,人君對臣的既用且疑乃是常態,嚴防臣屬坐大、僭越是任一王朝的“日常事務”。何況上述例中,曹叡遣臣約束司馬懿,防其貪功冒進、誤中諸葛亮的意欲速戰速決之計,相當高明;問詢一臣屬對另一臣屬的看法,既表信任,又“無意”地疏間臣屬之間關系,一箭雙雕;至于高堂隆“鳩占鵲巢”之喻,已不可確知此論是否針對司馬懿,畢竟其時司馬懿不在朝樞。

事實上,曹叡與司馬懿之間的君臣互信始終得以保持。當政期末,景初元年(237年)遼東公孫淵反叛,曹叡詔司馬懿率大軍遠征,散騎常侍何曾諫言:出兵宜設副將牽制,“進同謀略,退為副佐”;曹叡竟然不從,聽由司馬懿獨斷專行(146)。戰而獲勝,司馬懿未及還師到京,曹叡突然病危,“先是,詔帝(司馬懿)便道鎮關中;及次白屋(147),有詔召帝,三日之間,詔書五至”。君臣之間如果相忌已深,如此急召無疑君逼將反,如后來的“淮南三叛”等例,都是倉促征召方鎮入朝導致激叛。但司馬懿全然不疑,棄軍只身“乃乘追鋒車晝夜兼行,自白屋四百余里,一宿而至”(148)

正始年間的政治斗爭

曹叡死之前后,“莫知由來”的養子、年僅八歲的曹芳匆匆成為太子、繼帝位,次年改元正始,歷十年(240—249年)。皇朝的君主親政體制突變,幼帝淪為玩偶、道具,受命攝輔的曹爽、司馬懿二人成為主角。

第二次受任顧命,“棟梁是屬,受遺二主”(149)的司馬懿德高望重、今非昔比,已是禮法集團首席巨頭。相形之下,曹爽則資歷尚淺、乏善可陳,因曹叡生前的“寵待有殊”而陡居高位,“拜大將軍,假節鉞,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150),無論情勢占上風還是落下風,曹爽都須糾集力量,以維系自身權勢、不負先帝遺命。

但此際曹氏一系已是日薄西山,無奈又急于豐滿羽翼的曹爽遂不管不顧地拼湊自己“四位一體”的班底,其來源,一則曹氏、夏侯氏親眷,如曹操養子何晏、秦朗以及夏侯玄等;二則自家兄弟,曹羲為中領軍、曹訓為武衛將軍、曹彥則散騎常侍,“其余諸弟,皆以列侯侍從”,諸曹“出入禁闥,貴寵莫盛”;三則仕途受滯的親曹一系散員,如桓范、丁謐、畢軌;四則前述“太和浮華案”的被禁錮者,如鄧飏、李勝、諸葛誕等(151)

這個驟起的、雞犬升天似的團伙很是不得人心。時人斥罵曹爽身邊的“三狗”,“‘臺中有三狗,二狗崖柴不可當,一狗憑默作疽囊。’三狗,謂何(晏)、鄧(飏)、丁(謐)也。默者,爽小字也。其意言三狗皆欲嚙人,而謐尤甚也”。“司馬宣王由是特深恨之。”(152)

曹爽一伙無異于親曹殘余的聚合。頗值一提的是,為了對抗禮法集團,其打出了“尚玄”的旗號,何晏等更為后世認作魏晉玄學的創始者和主要代表人物。在思想史、文化史上,正始年間乃是魏晉玄學的燦爛時期,“思想的重點已逐漸從對現實問題的關注轉移到玄遠之學上來”,“哲學家們也在進行艱苦的努力”,“這種努力的成果就凝聚在‘以無為本’這個抽象的哲學命題之上,于是哲學史上的一場巨大的變革通過長達六十余年的艱難歷程終于脫穎而出了”(153)。政治史家、社會史家則多對正始年間的亂象嗤之以鼻,甚言“凡討論三國歷史,不可不知‘正始之風’。因為正始之風對于兩晉南北朝,影響極大。禮教因之崩壞,戎狄因之橫行,國家因之分裂,民生因之憔悴,其為禍之久,約有三百余年”(154)

筆者以為,玄風之盛,實是在禮法集團業已統制朝野的情況下,曹爽一派為打破己方影響力、話語權缺失之困境而祭出的招數。何茲全所論或更合乎歷史真相——“對于魏晉玄學之盛,也不能過于夸大”,“應該看到的是:玄學只是洛陽之學”,“洛陽之外,仍有儒家的傳統地位”,“洛陽以外的士子,仍是讀儒家傳習的經書”(155);并且玄學代表人物也不得公然抑孔,“何晏、王弼祖述老、莊,闡揚玄學,但二人都尊崇孔子”,只是“多從玄學的角度加以發揮”(156)

玄學不出洛陽,曹爽等人排斥禮法集團的措置也主要是在朝中施展的。正始前期,曹爽、司馬懿之間表面上相安無事,但曹爽一直不失時機地對老臣及禮法之士明以優寵、實加虛銜,輔政當年以征東將軍、四朝老臣滿寵入朝虛為太尉,次年“加侍中中書監劉放、侍中中書令孫資為左右光祿大夫”,蔣濟、高柔、趙儼等三朝老臣也各有“尊顯”(157)

大約在正始五年(244年)前后,曹爽征蜀、毌丘儉征玄菟(158)時,兩大陣營沖突加劇,正始政爭開始走向顯性化。面對曹爽一派的進逼,禮法集團不得不堅守歷曹操、曹丕、曹叡三世苦心累積的權勢,應對親曹勢力心有不甘的反撲。

一是再發止戰呼聲。正始五年,“(鄧)飏等欲令爽立威名于天下,勸使伐蜀,爽從其言”,司馬懿制止,諸臣附和著異口同聲地反對,但曹爽仍然“大發卒六七萬人”,逞意而行。然而,戰事進展完全不似曹爽預判,“是時,關中及氐、羌轉輸不能供,牛馬騾驢多死,民夷號泣道路”,蜀方則“因山為固”地抵抗。僚屬建議曹爽撤軍,司馬懿更抓住“名士好名”的特點,對其時督雍涼、與曹爽共同主持作戰的夏侯玄施加壓力,“進不獲戰,退見徼絕”,全軍覆沒是遲早的事,屆時你將承擔怎樣的責任呢?夏侯玄怕了,轉而說服曹爽引軍“無功而還”,并且退時損兵折將,“所發牛馬運轉者,死失略盡,羌、胡怨嘆,而關右悉虛耗矣”(159)

二是反對改易制度。曹爽一派發起的“正始改制”或稱“正始新政”,史載晦暗不明,史評多為負面,如《三國志》描述為“是時,曹爽專政,丁謐、鄧飏等輕改法度”(160)。但也有史家引司馬懿與夏侯玄之間的書函問答——“太傅司馬宣王問以時事”,夏侯玄提出“審官擇人”“除重官”“改服制”等,而司馬懿消極對待(161)——據此稱贊曹爽、何晏、夏侯玄等人的“改革”,王夫之甚言“曹氏一線之存亡,僅一何晏”(162)。實際的所謂改制,諸如正始六年八月“曹爽毀中壘中堅營,以兵屬其弟中領軍羲”之類,意在加重己方權勢而已,“帝(司馬懿)以先帝舊制禁之不可”,似未奏效(163)

三是批判親曹勢力成員。王朗之子、以“王學”顯赫一時的王肅態度鮮明:

時大將軍曹爽專權,任用何晏、鄧飏等。肅與太尉蔣濟、司農桓范論及時政,肅正色曰:“此輩即弘恭、石顯之屬,復稱說邪!”爽聞之,戒何晏等曰:“當共慎之!公卿已比諸君前世惡人矣。”(164)

此類批判,實已體現了兩大派系之間對立的愈益激化、愈益不可調和。禮法集團抵制曹爽,如名臣傅嘏,曹爽旗下之人“求交于嘏而不納也”,“嘏友人荀粲,有清識遠心,然猶怪之。謂嘏曰:‘夏侯泰初(夏侯玄字泰初)一時之杰,虛心交子,合則好成,不合則怨至。二賢不睦,非國之利,此藺相如所以下廉頗也。’嘏答之曰:‘泰初志大其量,能合虛聲而無實才。何平叔(何晏字平叔)言遠而情近,好辯而無誠,所謂利口覆邦國之人也。鄧玄茂(鄧飏字玄茂)有為而無終,外要名利,內無關鑰,貴同惡異,多言而妒前;多言多釁,妒前無親。以吾觀此三人者,皆敗德也。遠之猶恐禍及,況昵之乎?’”

爭斗還不止于口舌,何晏將洛陽等地數百頃官地據為己有,“(傅)嘏謂爽弟羲曰:‘何平叔外靜而內铦巧,好利,不念務本。吾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將遠,而朝政廢矣。’晏等遂與嘏不平,因微事以免嘏官。”(165)

“高平陵事變”:新朝的入口

朝局日益分裂,到正始后期,曹爽一系已經占據優勢:“及(何)晏等進用,咸共推戴,說爽以權重不宜委之于人。乃以晏、(鄧)飏、(丁)謐為尚書,晏典選舉,(畢)軌司隸校尉,(李)勝河南尹。”(166)此前老臣徐邈為司隸校尉,“百寮敬憚之”(167),畢軌接任后,“枉奏免官,眾論多訟之”。為使何晏主管選舉人事,曹爽趕走了吏部尚書盧毓,盧毓轉任廷尉后,又被畢軌、何晏找借口奏免(168),隨即“為人好貨”的鄧飏串通何晏賣官鬻爵。諸如此類,不僅禮法集團反對,連曹爽之弟曹羲也“深以為大憂,數諫止之”,“又著書三篇,陳驕淫盈溢之致禍敗,辭旨甚切,不敢斥爽,托戒諸弟以示爽”(169)

正始八年,“曹爽用何晏、鄧揚、丁謐之謀,遷太后于永寧宮,專擅朝政,兄弟并典禁兵,多樹親黨,屢改制度”。無奈,郭太后與曹芳相對而泣地告別,司馬懿則“稱疾不與政事”,次年二、三月,中書令孫資、中書監劉放、司徒衛臻也“各遜位,以侯就第”。

至此,曹爽一系率先實現了“僭政”,留給禮法集團的只有一條路,深耕厚植四十年的司馬懿自然成了朝中禮法之士獲得救贖的希望所在。

嘉平元年(本為正始十年,249年)正月,曹爽及其兄弟等擁曹芳拜謁洛陽城外的曹叡之墓高平陵。裝病的司馬懿復起,與反對曹爽一系的眾臣聯手,在請得郭太后的旨意后,下令關閉城門、控制武庫,司徒高柔、太仆王觀等接掌曹氏兵營,司馬懿本人和太尉蔣濟率兵出城“迎接”曹芳,同時要求剝奪曹爽等人的官職和兵權。

曹爽被困城外,不知所措,繼而就地為營、構筑防務,試圖抵抗。司馬懿派人勸說曹爽認罪,曹爽先是猶豫不決,后竟放棄對抗,奉還曹芳,諸曹被免職歸第。

司馬懿進一步指使有司加罪曹爽。有司遂以刑訊逼供,造出曹爽與何晏、鄧飏、丁謐、畢軌、李勝等人謀反的偽證,諸人隨即被捕、被誅,并滅三族,受牽連者達五千余人。

時在雍涼的夏侯霸、夏侯玄因與曹爽的關系受到牽連,夏侯霸游說夏侯玄一起投奔蜀漢,被夏侯玄拒絕。不久,夏侯玄被征入朝,司馬懿又以與夏侯氏不和的郭淮都督雍涼,夏侯霸驚懼,逃入蜀漢。

此事史稱“高平陵事變”。經此事變,以司馬懿為首的禮法集團盡滅曹爽一系勢力,四月,改元嘉平(170)

“高平陵事變”是司馬氏創立新朝的真正起點。事變之前,曹魏漸衰,禮法勢力日隆,但對于是否必以改朝換代的路徑對付不堪的曹魏,禮法之士的想法不盡一致。禮法派大員、太尉蔣濟全力參與事變,為盡快了斷事態,蔣濟招撫曹爽,“言宣王(司馬懿)旨‘惟免官而已’”,事后司馬懿背信棄義,堅持誅殺曹爽等人,蔣濟忿然,拒受封賞,不久便發病去世。從辭封上疏看,蔣濟是將事變界定于解決“上失其制,下受其弊”之范疇的,并無傾覆曹魏之念(171),蔣濟的這一態度,在禮法集團中是有一定代表性的。

事變后,司馬氏代魏之勢無可更易,雖然新朝從起點到功成還有距離、有變數,但歷史已經翻篇,新朝業已奠基。

這里可能涉及關于魏晉禪代的舊爭:西晉皇朝,起始為何?

記敘皇朝,或以創基為始,或以立朝為始,皆無不可。但按傳統史家的說法,“古來只有禪讓、征誅二局,其權臣奪國則名篡弒”,而“至曹魏則既欲移漢之天下,又不肯居篡弒之名,于是假禪讓為攘奪”(172),迭代之局要么是征誅,要么是篡弒,由此,若以“高平陵事變”為新朝之始,西晉便是篡魏奪政。

實際上,“皇權本為公共資源,是社會組織的必要形式,本不屬于某個氏族天然占有”,“本無‘篡位’不‘篡位’之說”(173)。時至今日,我們無需視“篡”為大逆不道,更無需為西晉回避“篡”的惡名。過分刻意于國號、年號之變,反而可能造成對歷史現象認知的偏差甚至扭曲。新舊更替總有漸進過程,沒有一朝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高平陵事變”的意義在于:其既是漢晉政治結構、政治機制的一次逆變,也是歷史演進主題的一次重大轉換——以司馬氏為首的禮法集團占據絕對優勢后,政治的主題已經轉變為按照其意愿塑造奉行禮法之治的新朝;曹魏雖然還能行尸走肉地延續十七年,但其間大政盡在司馬氏。排除代魏的障礙、在禮法派的底子上培育忠于司馬氏的新朝執政集團,已是不同于前的政治運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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