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源病重的消息剛傳進宮中不久，偌大的秦府便被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外界傳聞是太后和皇后即將回家吊喪，可秦家內部現在卻是一片愁云慘霧。

秦懷已經提前遣散了家中的家丁，仆役。

他不知道趙鈞此舉是為何意，是不是要借著這個機會徹底將秦家一網打盡。

早在昨晚，秦源便已經是氣息奄奄。

雖然這段時間一直有名貴藥材為之續命。

可是一連經受幾次重大打擊，秦源早已經是油盡燈枯。

就算有再多的藥材進補，也難以扭轉敗局。

可今早秦源突然容光煥發，不僅能夠自行下床，而且還一連吃了許多飯菜。

府中未曾離開的老奴都言說是秦源得上天庇護，死里脫生，定能長命百歲。

只有秦懷知道大哥這是回光返照，如今全憑一口精氣吊命。

為了能夠讓秦源走的無牽無掛，他特地買通關系，派人進宮求情，只希望秦玉蘭和秦璐能夠回家吊喪，再見秦源最后一面。

同樣秦源也已經知道自己這是回光返照。

但他卻并未按照秦懷的安排穿好壽衣，而是命令家丁給自己穿上了平日上朝的官服。

秦懷只當大哥這是利欲熏心，至死仍不肯放下權柄，雖然心中慨嘆不已，可卻也只能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秦源心中似是有所感應，換好了朝服之后，他便命令家中僅剩的家仆打開正門，準備迎接貴客！

要知道，大楚的禮法十分嚴格。

像是秦家這種位列三公的大家族，正門不是常人所能出入的。

只有皇親貴胄，才能出入正門。

而秦家這扇正門，已有十幾年的時間未曾開啟。

家丁們只當秦源思女心切，盼望著身為太后的秦玉蘭能夠回家探望，于是將兩扇正門紛紛打開。

可就在正門被打開的同時，守在門外的禁軍紛紛跪倒在地，羽林軍前方開路，一輛車輦停靠在了秦家門前。

這馬車共有八馬駕轅，馬車長近兩丈，高有八尺，上繡錦繡龍紋，外飾漆金鑲玉。

馬車四柱是紫檀木嵌金龍紋，車輪上鑲嵌著月光明珠。

整輛馬車華光溢彩，行在路上香氣四溢。

前方車簾是由硨磲打磨，金絲串就。

里面端坐著身穿五爪金龍袍，頭戴束發冕旒冠的魁梧青年。

馬車所過之處眾人俯首，就連秦家眾人也都紛紛跪倒在地。

之所以會有如此排場，只因來人身份尊崇。

馬車上坐著的這位不是別人，正是大楚帝君趙鈞！

跪在門前的禁軍口呼萬歲，秦家一眾家丁此時也都紛紛跪倒在地。

門外山呼萬歲的聲音傳進來秦家中堂。

身著官袍的秦源強打精神，對著站在一旁的秦懷招了招手：“四弟，貴客登門，快隨我出門迎接！”

秦懷此時方才反應過來，連忙扶著秦源一同來到了院中。

趙鈞此時已經在張禁的攙扶下下了馬車，面對跪在兩旁的一眾禁軍，趙鈞并未停留片刻。

他下了馬車便直奔秦府大院，直至看到秦源，這才止住腳步。

一個月前意氣風發的秦源，如今已經面如金紙。

孫子戰死宮中，侄兒懸尸城頭，二弟另立門戶，秦家分崩離析。

這一系列的打擊讓曾經意氣風發的秦源一夜白頭，就連他也未曾想過，自己會輸的如此凄慘。

看到趙鈞前來，秦源雙手抱拳：“國賊秦源，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源說著還想下跪，但卻被趙鈞伸手阻攔。

“愛卿不必如此自賤，朕今日前來，就是要送你最后一程！”

“多謝陛下！”

“咱們屋中一敘吧！”

“遵旨！”

秦源在秦懷的攙扶下，顫顫巍巍來到中堂。

趙鈞坐在主位，看著空曠，落寞的秦府，開口說道：“秦老愛卿位列三公之首，怎么家中竟會如此落寞凋敝？”

“回稟陛下，家兄病重，即將不久于人世，草民便提前將家中奴仆全部驅離，以免排場過大，反授人話柄！”

聽到秦懷的這番回答，趙鈞笑著搖了搖頭：“你究竟是怕授人話柄，還是怕朕會對秦家趕盡殺絕？”

秦懷面露尷尬之色，但卻并未反駁。

趙鈞轉頭看向秦源，同時開口對其問道：“已經看透生死了？”

“生死皆為虛妄，又有什么看不透的？只是想到之前種種，頓覺十分可笑，為了一個虛名幾經折騰，可最終落得的不還是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嗎？”

秦源面露苦笑，顯然是在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反省。

趙鈞聞言微微頷首：“若是再有來世，可還愿意入朝為官？”

“不愿意了！”

“老臣此生已經擔負了一個國賊之名，若真到了九泉之下，恐怕也要被發落到地獄里受苦?！?

“至于那些討人嫌的事情，就交給后人去做吧，臣實在是不愿意在入朝為官，更不愿意勾心斗角了！”

“那你臨終之前就沒什么想和朕說的了嗎？”

“老臣臨終之前的確還有一言，只是這里人多眼雜，臣不方便明說！”

秦源口中說是人多眼雜，可實際上這里不過只有趙鈞，秦源，張禁，秦懷四人。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那就是連身邊這二人都有些多余。

趙鈞福至心靈，當即開口說道：“你們二人暫且出去，朕有話要和老愛卿說！”

兩人聞言只得相繼離開，而這中堂之內，一時便只剩下了趙鈞和秦源兩人。

秦源顫顫巍巍拉開抽屜，并從里面取出一份書稿：“老臣乃是前朝狀元，也并非是尸餐素位之輩。”

“若不是被世家裹挾，被利欲熏心，老臣或許也能成為一代賢臣?！?

他撣去書稿上的灰塵，將其交到了趙鈞手中：“這是老臣當初手書的治國論，只可惜我與先帝政見不合，故而未曾交給先帝?！?

“自古成王敗寇，本就是情理之中，老臣已經在這場奪權之戰中徹底落敗，自然是要有一個失敗者的覺悟?！?

“這部治國論，非暴君不能受用，先帝仁善，婦人之見，故而不能施展。”

“陛下手段強硬，武略更勝太祖，老臣如今將這本治國論交給陛下，希望陛下能夠代替老臣施展抱負，能夠讓我大楚重煥生機！”

趙鈞收起了這本已經泛黃的治國論，同時笑著對秦源說道：“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你竟還不忘含沙射影，罵朕是暴君！”

“不過你我雖是對手，這本治國論朕還是會收下，其中若有可行之處，朕一定會虛心采納，可若是有什么不可行的地方，朕也一樣會否決！”

“陛下能夠受用，老臣深感欣慰?！?

“只是除此之外，老臣還有一個提議。”

“你說吧！”

“屠世家，滅權臣，切不能讓士紳家族重掌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