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救出你們掌門,就要聽我們的。”
——“掌門被困大都,弟子卻要聽蒙古軍官的號令,這真是奇恥大辱。”
一行人眾近二十人,目標極大,所以盡揀荒僻的小路走。一日,張穎對陳銳道:“銳哥,前幾日有沒有一個姓霍的人和你交過手?抓我那人說有一個姓霍的人告訴他你在何處。”陳銳疑道:“姓霍?好像沒有。”回首細思往事,并沒有什么姓霍之人與自己交手。陳銳心中恍然想起,那晚在嘉興茅草屋外,那個使逆鱗劍的青年自己并不認識,只屋中有一人叫他“同兒”,于是告訴張穎,可能便是此人。陳銳道:“而且與我交手這人和抓你那人使的兵器都是傳說利器,想來是一伙的。張穎道:“可我們除了大都招賢館,其他的什么也不了解,更別說他們是誰了。他們卻把我們的底細打探得清清楚楚。”陳銳道:“是我太過張揚了。不過把凌天懾地兩派之事弄清楚之后,我們就不會這么被動了。”張穎道:“正是。”
眾人直走了十余日,才從普陀到了豫南。這一路只遇上幾隊蒙古兵,不過都是小隊伍,都被他們一一殲滅。這一日到了信陽,路上只聽東邊有一騎馳來,此刻聽到蹄聲,都在心中加了提防。
那人乘馬蹄聲漸近,馬上乘客眼望眾人叫道:“陳兄!”陳銳應道:“潘兄!”那人正是潘桐卓。潘桐卓下馬走到眾人跟前,說道:“陳兄,你怎么在這?”陳銳向他說了情由,又替他引見眾人,潘桐卓一一拜見。陳銳又問:“你怎么又回河南了?”潘桐卓道:“朱元帥正要備戰,師父命我回南陽接那些沒有一起去的師弟師妹們。”轉頭望向張穎道:“這位想必就是張姑娘吧,在下潘桐卓。張姑娘果然貌美,只怕只有此般容貌才能引得陳兄傾心吧。”張穎滿臉飛紅,不敢說話,陳銳也訕訕的說不出話。
潘桐卓又道:“不如你們和我一起去南陽,我帶上眾師弟師妹隨你們去,事成之后我們一起回應天。”陳銳雖是盟主之尊,但處世尚少,饒是這等小事也不敢在兩位前輩面前擅作決定,于是望向薛越與石于常,二人都點了點頭,陳銳明白,才和潘桐卓道:“好,人多力量大,這下不怕他們不聽勸。”一行人又走數日,一路上潘桐卓總是纏著張穎給他講她與陳銳之間的事,張穎不耐他磨,便說幾件事與他聽,引得潘桐卓哈哈大笑。
這日已到了南陽明輝派總務,接出眾弟子,又朝凌天派所在騰云宮行去。出南陽不過數里,走進郊外林中一片小路。道路兩旁林蔭蔽日,野草叢生,灌木之間可以隱人,薛越和石于常剛要告知弟子多加小心,忽然前路二人阻攔,一紅袍持劍,青袍執刀,陳銳見了,卻是凌天派的冷飛云與懾地派的段辰巨,心中疑惑,上前問道:“二位請了,在下一行人……”話未說完,冷段二人執兵刃朝陳銳攻來,冷飛云長劍刺他胸口,段辰巨大刀砍他雙腿。陳銳猝不及防,被逼回數步,心道:“他們怎么聯起手來,而且是對付我?”退到眾人跟前,刷一聲抽出長劍,又上前與二人斗在一起。薛越、石于常,華平天等人見事態不對,也抽出兵刃,擺好架勢,正欲上前圍住冷、段二人,卻見道路兩邊的灌木叢中鉆出一群人來,左首的是凌天派弟子,右首的是懾地派弟子。潘桐卓叫道:“怎么回事?他們不是被挑撥相斗了嗎?怎么合起伙來對付我們?”華平天卻久經歷練,心思敏捷,叫道:“賊子故意泄漏假消息給我們,其實凌天懾地兩派降了朝廷了!”
兩派弟子左右夾攻,饒是眾人武功高強,卻是心無防備,結果被打得措手不及。張穎掛懷陳銳,幾次想突出重圍,卻都給攔了回來,叫道:“銳哥,你怎么樣?”
陳銳與冷段二人不在包圍圈中,激斗正酣。冷段二人幾次想攻進陳銳內路,可這一招招攻勢都被陳銳一一化解;但陳銳反守為攻時,只是以一敵二,對方攻防有度,被二人嚴防死守,一時之間也未占上風。三人如此僵持不下,難分勝負。陳銳以為,這兩人與自己在招數上平手,但時候一長便要比拼內力。不過自己內力縱然深厚,以一敵二,自己內力消耗的也快,不如分開進攻,逐個擊破。于是長劍一揮,冷飛云借勢移步陳銳右側。冷段二人互使一個眼色,欲左右夾攻,但不知怎的,陳銳與一人拆招,另一人卻插不上手,二人互相沒了照應,果然實力大減。
陳銳左刺段辰巨一劍,右給冷飛云一招,二人只覺眼花瞭亂,想要回到原來位置,卻被陳銳一劍逼回。此刻陳銳占據上風,不過數招,段辰巨小腿中劍,跪倒在地站不起來,冷飛云右臂被劃了一條口子,長劍落地。
他這邊擺脫了束縛,便要去相助張穎,未離近圈子幾步,兩邊又閃出兩道人影,一人白衣巨斧,一人青衫長弓。陳銳見那巨斧柄長四尺,刃闊七寸,通體白亮,斧刃上稍有虎紋,耀眼之極,似是精鋼所鑄;而那長弓中間弓形手柄長一尺有余,兩邊各有刀刃,形狀彎曲便似羽翼一般,刃長一尺三寸。兩樣兵器上花紋繁雜,均有古意。陳銳心道:“逆鱗劍、絕鰭刀、連齒斧、落羽弓,他們都是一伙的。”這兩件兵器正是《誅仙陣》中所載的連齒斧和落羽弓。陳銳刷的一劍,刺向那白衣人,那人揮動巨斧,將這劍擋開,又劈向陳銳。
巨斧上的勁力不小,陳銳不敢硬接,向一旁閃開,順勢刺向那青衫人。那青衫人一躍而起,舉落羽弓,在半空中似要拉弓放箭。陳銳知道這是虛張聲勢,并不閃避,轉身急攻使斧那人。陳銳以為,這巨斧少說也有二三十斤,若要揮動起來,必先運勁蓄力,我且快速走動,他便無法打中我,我卻可趁機找他破綻。”于是展開輕功,在那人周圍繞圈子,使斧那人果然打不中他,一揮斧卻落個空。使弓那人見了,也展開輕功與陳銳互相追逐。陳銳知道這人擅走輕靈路子,于是偏不和他竄上竄下,立在當地,以靜制動。
另一邊眾人受兩派圍攻,已有幾名明輝派年輕弟子受傷。張穎受重尚指點,武功精進不少,雖不能助自己突出重圍,也足以自保。石于常和薛越自能殺出重圍,但畢竟人數要少,還要相護眾多年輕弟子。石于常對薛越道:“薛兄,老骨頭葬在這里沒關系,這一大群小娃娃可不能。”薛越一生歷事不少,于這種情形也并非束手無策,只是此間武功最強的陳銳被那使弓使斧之人纏住,自己還不能亂殺凌天懾地兩派弟子,進退兩難,心中取舍不定,動念之間,又有一名年輕弟子受傷。
陳銳心道:“那日在嘉興城郊所遇的那使逆鱗劍之人,似乎是脅迫了四君子來打我,我讓四君子投義軍,四人苦笑想必便是因此。而那使絕鰭刀的人在莆田擄走穎穎,為的也是以穎穎為質來要挾我。而今天所遇,一個用連齒斧,一個用落羽弓,他們用凌天派和懾地派抓住我們,又要用我們來要挾誰?朱元帥……啊喲,我怎么這么笨?這兩人是用了什么威脅兩派弟子,讓他們替自己辦事。此間兩派弟子眾多,但不見長輩,只怕易金青與聞智遠已被抓住。這四人武功均是極強,除去上六高士應該已是當世一流高手。他們與我們作對,又與蒙古兵一起,應該是大都招賢館的好手,那鐘鐵龍……他心中思索,手中卻絲毫不松懈,快劍連攻,將那二人逼退數步。
薛越叫道:“銳兒,我們不能硬攻,先撤回南陽吧。”陳銳道:“好!”向二人虛刺兩劍,隨即展輕功繞到包圍圈子的后方。他既想凌天懾地兩派是受人所迫,而且自己武功相較他們高出一籌,所以收起長劍,赤手打倒兩名弟子,其余弟子想要過來補位,卻被薛越與石于常攔住。待所有人出了包圍之后,陳銳、潘桐卓、張穎、季立甲斷后,阻擋追擊。薛越、石于常、華平天帶眾人離開,陳銳四人見他們并不跟來,便緊隨其后。
回到南陽高家宅院后,受傷的化平、明輝派弟子相互裹傷,余下沒有受傷的都在休養調息,或是練劍習刀,陳銳、薛越、華平天、石于常四人在大堂商議。
薛越道:“我們顯是受了韃子之計,把我們引到這里,再利用凌天懾地一舉殲滅。”石于常道:“承羽和華寨主聽到的消息是假的,這計可說布了很久,為的就是今天一戰,但韃子失策就失在他們只以為只有銳兒一人前來。陳銳一直不語,華平天以為他因自己報了假信而生氣,忙向他道歉,說道:“小人辦事不力,探信不實,累得盟主及諸位前輩遭此大變,請盟主恕罪。”陳銳忙道:“韃子奸計詭譎,你我都上了當,你只是好心報信,何罪之有?”又轉向薛越道:“師父,于師兄在哪聽見,聽誰說的消息?”薛越道:“我叫他來問問。”喚過門口的許由同:“由同,你去把承羽叫來。”許由同應了,不過多時,許由同回來道:“師父,于師兄好像自從林中一戰后就沒回來。”堂中四人都是一驚,陳銳道:“我們四人斷后,好像沒看見于師兄回來。”石于常道:“以承羽的武功,在林中突圍時他足以自保,決不會受傷致于落后,他若被那些人所俘我們也不會不知道。”陳銳又陷入沉思,低頭不語。
他心道:“師父雖與石前輩有些交情,但遇上于師兄所說大事,師父也不會趕到浙江去報信,多半會聯絡周邊的漢義會門派,再一同處理。難不成師父知道我在浙江石前輩之處?”抬頭問石于常道:“石前輩,我在貴派昏迷了幾日?”石于常道:“穎兒發現你時,你已昏迷了半日,多半是由于內力大耗而疲累所致,將養了五日便大好了,陳銳點點頭,又陷入沉思:
“那日穎穎告訴我,在莆田抓她的用絕鰭刀之人以為我也在那,而且說我在莆田那人叫老霍,說不定便是嘉興那使逆鱗劍之人,那他怎知我要去莆田?對了,是艾景冥,艾景冥和鐘鐵龍同為蒙古人辦事,自然交好,多半會把我的去向告知鐘鐵龍。”又猛然想起一事,問薛越道:“師父,于師兄是什么時候、去哪辦的事。”薛越道:“不到二十天前,我專派他去大都打探敵情。”陳銳又點點頭,繼續低頭沉思:
“一個多月前,艾景冥打傷穎穎,他知道我會去莆田求醫,便去大都,告知鐘鐵龍和他手下。后來那使絕鰭刀之人從莆田押至普陀,隨即推知我跟著會找到普陀來。”又抬頭問薛越:“師父,于師兄得到消息之后,您為什么偏來找石前輩報信?”薛越道:“承羽說石兄門派實力深厚,與本派不遠,又是漢義會同僚……等等,我便帶他們三個來了。”陳銳道:“原來如此。”三人齊問:“怎么?”陳銳道:“于承羽叛變了。”薛越大驚失色,又隨即正色道:“銳兒,不可胡說。”陳銳把自己適才所想都說了出來,最后又道:“于師兄不是受傷,不是被俘,而是把我們引來,他的任務完成,回去交差了。薛越喃喃地道:“這……這,我派他去大都探聽消息,就是給他和韃子互相聯絡的機會,這個不肖逆徒。”石于常道:“承羽有沒有叛敵還不清楚,我們只有先弄清楚凌天懾地兩派的事之后,一切方能水落石出。”陳銳也道:“目前首要任務自然是解決凌天懾地兩派的問題。”
一過數日,眾人每天都聚在一起商議對策,但始終沒有合適的辦法。陳銳一直愁眉不展,他自當漢義會盟主以來,從未遇上這等大事,若要讓他只去沖鋒殺敵,他毫無猶豫,但如今卻讓他思對策、率攻敵、決得失,他便束手無策了。張穎也覺得氣悶,拉著陳銳出去散心。
二人在南陽城中閑逛,陳銳嘆道:“師父要我當這盟主,我本以為是替本門爭光,現在才發現還有這許多事端,我連自己都顧不好,怎么顧得過這么多手下兄弟、這么多事。”張穎安慰他道:“別這么想,在我心中,沒一個人比你做得更好呢。你只是還年輕,年紀大歷練多了,到那時才真是了不起呢。”陳銳道:“是啊,但我倒希望只是沖鋒陷陣早日驅逐韃子,報了父母大仇,我便沒什么牽掛之事了。”張穎笑道:“你啊,就生了一個聰明的頭腦卻不愿去用。不過我所希望的,還真的和你一樣呢。”陳銳拉著張穎的手,閉上眼睛想象:“朱元璋君臨天下,白智空、黃金才比武敗在自己手下而自盡謝罪,轉而回到襄陽,兩人在父母舊居種下好大一塊田地、養些小雞小鴨……想到這些,臉上不禁露出微笑。
二人快要走到城郊,眼著遠山被夕陽映紅,鴻雁南飛,晚風輕拂衣帶。這幾日一直為蒙古人奸計而愁,少有此刻一般平安喜樂。兩人攜手共行,張穎又想起二人初識時一同去武昌那段路上發生過的事,不禁臉露微笑。南陽與襄陽相距不遠,陳銳的心也已飛到襄陽故居,心道:“這些大事一了,我和穎穎的愿望會成真的吧?”
二人又閑逛半晌,見遠處潘桐卓朝自己方向奔來,陳銳問道:“怎么了潘兄?”潘桐卓氣喘吁吁地道:“你們小兩口好會享福。薛前輩和石前輩想出一條對策,要你回擊聽聽可行與否。”陳銳大喜,與張穎對望一眼,說道:“那我們快回去。”
三人一同回到高宅,進入大堂,陳銳問道:“是什么對策?”石于常道:“是這樣的,前幾日你認為大都招賢館可能以兩派掌門為質,要挾弟子來圍攻我們,我們可以潛進大都,救易金青和聞智遠出來,這兩派弟子便不再聽招賢館的號令,反而會回來幫我們。”陳銳喜道:“大可如此。薛越又道:“我們從前想的辦法都只是治標不治本的,這一招才是整件事的根本所在。”陳銳道:“正是。”
華平天忽然道:“那派誰去救兩派掌門?易金青和聞智遠都是當世絕頂高手,能押住他們的武功一定更強,我們難道要全都去嗎?”陳銳道:“招賢館高手如云,就算全去也未必濟事。而且一同行走,目標太大,很容易被反追上來,全軍覆滅。”華平天道:“那就盟主和兩位前輩去,我們在此留守。”陳銳搖了搖頭。華平天急道:“那該如何是好?”潘桐卓道:“如果讓七雄去呢?這七人武功既強,久經歷練,又常與元軍交手。找他們去必定成功。”陳銳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人帶信,請他們從應天來此援手,一來一回又耗費時日,只怕讓他們趕到大都時,招賢館早已收到消息,想好對付我們的辦法了。”
就在此時,許由同奔進大堂,說道:“師父、石前輩,凌天、懾地兩派正朝高宅這里攻來。”堂中眾人大驚,陳銳道:“我們守在這里,先不撤走,他們不敢把我們怎么樣,我們把事情弄清楚。”于是眾人紛紛抽刀拔劍,摩拳擦掌,以決目前受圍之苦。
陳銳打開宅門,命眾人隱在內墻之側,待所有人進來之后將他們圍住,即可甕中捉鱉,反客為主。不過多時,它中先沖進一名凌天派弟子,一名懾地派弟子,跟著陸續進來十余人,最后是冷飛云、文飛華、曾飛少,封辰修、段辰巨、榮辰復等大弟子。黃金才、白智空緊隨其后。陳銳因這幾日被打得措手不及,束手無策,心中郁悶之極,此刻又見了自己父母仇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叫道:“關門,動手!”守在門口的兩名明輝派弟子關上宅門,隱在墻內的人們一同躍出,與他們打了起來。
這一下可打得凌天、懾地兩派措手不及,原本見宅院中無人,以為均已逃走,哪知突然生此變故?陳銳分外眼紅,上去一劍便是分刺黃金才和白智空,見仇人招招攻勢。張穎從未見過陳銳如此戾氣大作,見了他敵人是凌天派與懾地派的老一輩人物,心中也猜出六七成,揮刀也向白智空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