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長安城大街上一頂八人抬官轎向巍峨的皇宮建筑群緩緩而來。

周圍的店肆房舍輪廓越來越清晰了，大街上還少有行人。

因為這幾天連著下雨的緣故，整個長安城籠罩在一層薄如白紗的輕霧中，各種物體都像沐浴在乳白色的牛奶中，影影綽綽看不太清楚。

這種天氣就和“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一樣，是各色人等蠢蠢欲動的好時刻。

突然，從街兩邊的店角處，冒出幾個手持明晃晃鋼刀的黑衣蒙面人，沖向正在行駛的官轎。

轎夫們看著突如其來的陣勢，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黑衣人靠近官轎。

其中有一個機靈的轎夫，終于回過神來，扔下轎干撒腿就跑，轎廂搖晃幾下終于沒有倒地。

再看黑衣人已包圍了大轎四周，轎中人想來必死無疑了。

黑衣人手提鋼刀利劍，齊刷刷從幾個方向狠狠向官轎內刺入。

就在這個時候，轎廂頂被人撞破，從內里飛出一位白衣青年，手中的飛虹寶劍閃著凜凜的寒光。

黑衣人見狀紛紛后退，手拿利刃仰視著白衣人，不待對方落地紛紛揮刀劍劈向對方要害部位。

白衣人見刺客兇狠，也不敢怠慢，挽出劍花刺向他們，一時間黑衣刺客紛紛倒地，低沉的呻吟聲不斷傳來。

余下兩人見無勝算，對視一眼后，墊步擰腰飛檐走壁而遁。

日上三竿，朝臣集中居住的歸仁坊內，各個府邸的仆人都在進進出出地忙著伺候各自的主子。

靠近街口一處雕梁畫棟的府邸內，驚魂未定的老宰相張悅望著站在眼前的后生，十分欣慰地說道：

“今天早朝路上多虧賢侄舍命相助，否則老夫這條小命就交代在上朝路上了。你怎知會有人要在上朝路上行刺于我？可曾捉到活口？”

白衣青年人拱手回答道：

“稟宰相，屬下掌管長安巡防司和金吾衛(wèi)，近期拿獲一眾外番的細作，有很多的線索指向這個突然到來的突厥和親使團，國家正值多事之秋，我職責所在不能不防呀，所以才想出這移花接木之計，準備一舉拿下潛藏的歹人，不曾想走掉了余黨，也沒捉到活口，還需些時日，破案方有眉目。”

白衣青年言語中雖有些遺憾，但對眼下的情況依然信心滿滿。

張悅和藹地點點頭，又接著問：

“依你看，暗殺老夫的是何方勢力所為？與目下這突厥來使可有關聯(lián)？”他對眼前這位大唐后起之秀、國之棟梁十分欣賞，很愿意與他探討一下目前的形勢。

“恕晚輩孟浪了，我認為與這突厥和親使團有莫大的干系。您主和親，昨天又在朝堂上拂了皇后的心意，目下朝廷內外暗流涌動，反對皇后的宗室勢力‘十八省’，不希望與突厥議和，而是希望最好開戰(zhàn)，一舉掐斷皇后接下來對皇權染指的階梯，畢竟圣上身體越來越不好，過不了多久二圣就有可能變成一圣，這話也就是在這密室中與您說起。”

聽完李劫這番分析，張悅頻頻頷首，不斷捋著白須。

李劫像是受到鼓勵一樣，繼續(xù)分析道：

“當今天下也不太平，咱們大唐西南邊的吐蕃勢力越來越強大，吞并吐谷渾后羽翼豐滿，似要對我大唐不利；東北角的契丹雖與突厥聯(lián)盟，但也是貌合神離，有報仇雪恨之心久矣，西北方的葛邏祿、薛延陀等部落與突厥早晚會有一戰(zhàn)。這些都是遲早會發(fā)生的事，朝廷不能不早做準備呀。”

這些話出自將門之后的李劫之口，一點不讓老宰相驚訝。

畢竟言傳身教、耳濡目染很重要，李劫的父親是大唐開國兩大名將之一的李靖。

作為李靖最疼愛的小兒子，深得其父的真?zhèn)鳌?

眼前這位年輕人對天下大勢了如指掌，超過同齡人不知多少條街，真是俗話說的那樣，“虎父無犬子”。

老宰相心中不禁感慨。

“還有這突厥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必迦可汗得位不正，草原之上盛傳他和胞弟闕特勤謀害了前大汗墨啜，很多突厥人對他們哥倆的專橫統(tǒng)治頗有微詞，敢怒不敢言，內部早已分裂為主戰(zhàn)派與主和派，不知這梅錄啜是主戰(zhàn)還是主和？”

李劫說到這里，看看張悅。

老宰相閉著一會兒眼，繼而又望了一會兒飛檐斗拱的房頂，慢悠悠地說，

“目前看他是主和親，表面是主和派，背地里怎么想怎么干就不得而知了。這個梅錄啜不可以常人目之，你們這些青年才俊要盡忠王事，未雨綢繆，早做防備。”

李劫不斷點頭，對憂國憂民的老宰相更加佩服，心中感嘆：

國家沒有這些壓艙石真是不行呀。

這次還好自己情報可靠，處置果斷，及時阻擊了躲在暗處的敵人對老宰相的刺殺。

但也不是一勞永逸的，自己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這長安城各國探子如過江之鯽，南來北往的人們魚龍混雜，職司拱衛(wèi)皇室和朝廷重臣的自己肩上的擔子可是不輕！

西市一個胡商經營的茶館里，二樓面向后院的一間雅室內。

一個番僧與一個包裹很嚴的黑帽人在喝茶議事。

喝茶是假，議事才是真。

“今天早上事有不諧，平白折損了幾員得力干將。沒想到對方也有高人早做了防備。”

番僧有點懊惱地對黑帽人說道。

“凡事不可能畢其功于一役。咱們這么宏大的計劃，需要假以時日，你我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何必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黑帽人倒是樂觀，反正死的也不是他的手下，站著說話不腰疼。

番僧無奈地點點頭，陷入沉思中。

從郁悶的表情看，這家伙還有糟心事。

一點不假。

在他心中，還有一件更煩惱的事情需要處理。

和眼前暗殺失敗的國家大事比，他這件家事更難辦。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

更何況他這件年輕時的風流事，不會有人幫他處理。

指望誰也指望不上。

他必須自己去看看當年情種深播時結下的果子。

雖然這個業(yè)已出落成大姑娘的私生女不一定認自己，可當爹的總還是要厚著老臉試上一試。

畢竟，血濃于水，骨肉親情，誰都邁不過這個坎。

平頭百姓不能，王侯將相更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