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在黃河南岸的受降城,是大唐帝國與突厥汗國之間暫時的邊境線。
由于草原上的鐵騎經常利用他們高度機動的特性,時不時地越過邊界向南侵略。
因此,這個地方實際上是被胡漢兩族共同居住,時而歸屬大唐帝國,時而成為突厥汗國的領土。
當送親隊伍經過漫長的旅程到達這里時,這座城池恰好暫時控制在唐朝的瀚海都護府手中。
受降城城主是漢化的突厥人畢里干,一個左右逢源、長袖善舞、見風使舵的中年人。
他在復雜多變的環境中游刃有余,善于在各種勢力之間找到平衡,以保全自己和城邦的利益。
多年來,他巧妙地在大唐與突厥之間夾縫求生。
不僅確保了城邦的安寧,還促進了當地的經濟和文化交流,充分展現了他的智慧和能力。
一大早晨,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
畢里干便帶著城中的百姓出南門迎接大唐送親使團。為了做好這次迎接工作,他提前做了充分的準備,可謂傾盡心血。
街道兩旁,他安排人用凈水潑灑,使得原本坑坑洼洼的地面變得結實平坦,黃土填平的凹凸不平,讓人行走其上感覺舒適。
此外,他還精心安排了城中的各項事務,確保迎接工作順利進行。
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無可挑剔。
城主的干練和能力,讓人不得不佩服。
他的領導能力和智慧,使得受降城在夾縫中求生,不僅保持了安寧,還促進了文化和經濟的繁榮。
這樣的城主,無疑是受降城的幸運。
畢里干自己也甚為滿意,他心里清楚,這大唐可是怠慢不得,稍有差池,自己這千辛萬苦打拼來的城主身份就不翼而飛了。
他想到這,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注視著送親隊伍可能來的遠方官道方向,神情專注,心無旁騖。
日近正午,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終于出現,畢里干趕緊跪迎李劫一行。
李劫翻身下馬,雙手攙起畢里干,嘴上說著:
“畢城主辛苦了,如此大費周章,讓李某人很是感動,我先代公主向你致謝了。”
“豈敢豈敢,這是卑職應該做的,不周之處,還請大人在公主面前美言。”
他這番話絕不是客套,今天的公主就是明天的突厥可敦(皇后),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她呀。
自己一直想討好的大唐、突厥勢力,如今是集萬千寵愛和兩國目光于琵嘉公主一身,自己必須小心侍候。
隊伍正要進城,忽然從南門外緊挨官道的一片樹林中,射出無數利箭。
箭矢如同飛蝗一般,支支帶風,密密麻麻的小點劃著弧線,往人群的方向呼嘯而來。
畢里干整個人都傻了,心里想著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不禁疑惑,誰在背后整這一出呀。
他心中懊惱不已,心想這可不是要我的命嗎?
說時遲那時快,武厚行已經指揮眾軍士拿出刀劍、盾牌擺出防御陣勢,把琵嘉公主的車駕保護的水泄不通。
一轉眼,眾人身邊被刀劍擊落的羽箭已有成百上千。
雖然送親隊伍有人受傷,但幸好并無大礙。
然而,這滿城迎接的百姓卻遭了殃,中箭的中箭,逃跑時互相踩踏又死傷不少,實在是慘不忍睹。
箭矢無情地奪去了許多無辜的生命,也讓畢里干深刻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
他暗下決心,一定要保護好琵嘉公主,不能再讓這種情況發生。
李劫命令武厚行速速保護公主車駕入城,又指揮畢里干疏散城外百姓,以免造成更大傷亡。
眼前的混亂局面被他迅速地收拾的趨向有序。
李劫帶領大家如臨大敵,等待樹林中埋伏的刺客沖擊過來。
樹林中傳來了互相廝殺的聲音。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敵人發生內訌了?
李劫他們實在猜不到發生了什么變故。
但總覺得這個變故,對己方是好事。
至少潛伏的敵人沒有力量組織射箭和沖鋒了。
樹林中射箭的刺客沒想到的是,在他們的身后還埋伏著一支精干人馬。
在他們向和親使團發起突擊時,他們身后的這支隊伍悄悄舉著馬刀接近了他們。
等他們想沖出樹林和受降城外的和親隊伍決戰時,他們也同樣遭遇了突然襲擊。
帶隊的黑衣人也不吭聲,只是將手中的馬刀高高舉起,狠狠砍向離他最近的那個刺客。
頃刻間,那個刺客的人頭落地,順著山坡滾出一丈多遠。
其他刺客如夢初醒,驚恐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伏擊隊伍。
倉促迎戰之下,經不起對方幾輪沖鋒。
沒有防備的刺客們,被黑衣人為首的騎兵隊殺的七零八落。
這事后想逃命都沒有可能了,只能等著乖乖就戮。
這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經典戰例。
黑衣人提著馬刀站在一處高崗上,俯瞰著東倒西歪的刺客尸體。
“稟駙馬爺,已經沒有一個喘氣的了。咱們得伏擊任務圓滿完成。”
另一個矮個的黑衣人恭敬地向高個黑衣人回稟道。
“嗯,再檢查一遍,有沒有裝死的。一個活口都不能留下,為了咱們大唐百姓的安危,必須將這幫子歹人斬盡殺絕,不留后患。”
高個黑衣人聽口氣很滿意,也很解氣。
正在他倆交談之計,死人堆里竟然擲出一柄利劍。
這把劍裹挾著寒光直奔高個黑衣人的胸口而來。
“駙馬爺小心,這小子沒死透。”
矮個黑衣人拿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高個黑衣人的身體,自己卻被這把突如其來的寶劍洞穿胸口。
“元亨,你沒事吧?”
高個黑衣人上前扶住身體癱軟的矮個黑衣人,焦急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駙馬爺,小人先走一步了。再也不能陪你在這大漠中打獵放牧了。你多保重,我為了兩國和親大業而死,為了保護你而死,沒有什么可遺憾的。”
李元亨掙扎著說完這番話,脖子一歪,咽了氣。
李庭佑表情痛苦地看著死在自己眼前的忠仆,心如刀絞。
這么多年來,李元亨陪著李庭佑在漠北瀚海當著草原上的贅婿,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
被太宗皇帝李世民派到了漠北草原和親,本來對于出身中原的皇族來說,就是難以接受的奇恥大辱。
多少中原的讀書人鄙視這種入贅突厥的行為。
在漢人看來,入贅已經很難接受,更何況是入贅到形同禽獸的突厥呢。
李庭佑忍辱負重,為了大唐,他不豁出去也不行了。
還好,他的夫人,也就是突厥公主施璐公主很賢惠。
知書達理不說,對他這個入贅的駙馬爺一點也不歧視。
施璐公主是死去的墨啜可汗的親妹妹,也就是現任突厥比伽可汗的親姑姑。
比伽可汗對這個姑姑還是比較尊重的,李庭佑的日子也就越來越好過。
更為重要的是,李庭佑和曾經擔任突厥王庭大丞相的史元珍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讓李庭佑不再感到孤單。
這些年下來,李庭佑身邊團結了一批從中原流落到漠北草原的江湖人士。
這些人都尊李庭佑為宗主,與長安的李家宗室時常書信聯系。
李庭佑從遭人非議、里外不是人的入贅駙馬爺,逐步變成了連接漠北和長安的一個重要人物。
他也開始在草原上深深扎下了根,形成了自己的勢力。
如今,李庭佑在草原上站住了腳跟,有了自己的勢力,可以一呼百應了。
沒曾想,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忠誠仆人卻意外犧牲了。
不過,他犧牲的值得,是為兩國和平的和親事業而犧牲。
李庭佑默念著這些話,惡狠狠地將手中的馬刀高高舉起。
那個偷襲的刺客早已被其他黑衣人按倒在李庭佑的刀下。
手起刀落之間,李元亨的大仇得報。
李庭佑看著名為主仆實為兄弟的李元亨大仇得報,傷心地留下了兩行清淚。
李劫他們站在林子外,可不知道林子里面發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一隊騎馬的黑衣人從樹林中快馬加鞭向草原深處駛去。
只留下一條滾滾的煙塵向藍天升騰。
邊城的夜晚降臨的挺早。
城西的館驛區,垂頭喪氣的城主緊跟著李劫,細致地巡查館驛四周的布防。
此時的天色已晚,館驛內亮起了燈光。
經過今天上午的突然遭襲,這位城主大人感到自己屁股下的位置已經岌岌可危了。
他滿臉堆笑的對走在前面的李劫說,
“李大人,實在對不起了,沒料到有人要刺殺大人與公主,是在下無能,讓公主受驚了,還請你見諒。”
李劫倒也和氣,安慰他說道:
“畢大人接下來要用心了,今晚不能再有任何意外發生,否則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這話輕中有重,恰到好處。
他知道,對畢里干這樣的老江湖,響鼓不用重錘,說了重話還有可能起反作用,曉之以利比曉之以理更有效。
兩個人正說話間,公主的房間內傳出激烈的打斗之聲,刀劍相撞鏗鏘有力,在寂靜的草原之夜傳出很遠。
公主身邊的丫鬟彩翼在大聲呼救:“救命呀,有刺客。”
李劫大步流星飛奔而去,畢里干差點沒癱瘓倒在原地。
今天真是活見鬼了!
上午鬧一出,還沒有平息,晚上又有刺客。
我這是得罪哪路神仙姐姐了,一天能懲罰我兩次!
十幾個驛卒打扮的人正圍斗琵嘉公主。
公主這會兒的形象有點狼狽,披頭散發,還光著一只腳。
顯然是事起倉促,她已經來不及梳妝打扮。
刺客功夫了得,直打的行動不便的公主,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李劫挺劍加入戰斗,遠處跑來氣喘吁吁的武厚行。
“哪來的無知狂徒,意圖行刺公主,這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聽著李劫威懾力十足的話語,要是普通劫財的黑道人物,早就嚇得做鳥獸散了。
可是這幫人不一樣,不但不為所動,而且圍攻更急了。
李劫惱羞成怒,挺劍擋在了琵嘉的前面,將刺客與公主隔離開來。
“公主,您沒事吧?請站到一旁,由末將來料理他們。”
“李將軍小心才是,我沒有受傷,請放心吧。”
琵嘉公主往后撤身,穩住心神,喘著氣說道。
“今天我看你們都是不想活了,本將軍就送你們歸西吧。”
使出李家祖傳劍法的李劫,如猛虎下山,勢不可擋。
躲閃不及的幾個刺客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剩下的刺客都是硬茬,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打敗的。
“李將軍,末將來陪你了,把這幫魑魅魍魎都送到黃泉路上去。”
武厚行看到琵嘉公主沒有受傷,只是受了點驚嚇,心中也就放下了不少。
“好,武將軍,你來的正好。咱們哥倆兒好久沒有這么痛快地并肩殺賊了。今天,咱們就讓這幫狗雜碎見識見識什么叫威武?”
遇到增援的李劫,頓感勝券在握。
兩人聯手,當真是威力大增。
李劫剛才很難啃下的幾塊硬骨頭,被武厚行斬于劍下。
刺客見大勢不妙,打了一聲呼哨集體逃竄,正與館驛外的軍士撞個正著,雙方戰成一團,殺得難解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