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心緒之后，韋帽也收回了目光，在尚未風干的茶葉間游離許久，最終抬頭望向了幾乎全程默聲的李恪。

“大獲全勝而不驕，心急之處而不躁。較之兒時的拘謹膽小，如今的殿下實乃大唐之幸。”

李恪劍眉微挑，伸手點了點微抽的嘴角：“你這老登，該不會也見過小時候的我吧？”

如此一言，挑眉之人便瞬間變成了韋帽。

不過雖然疑惑于“也”字，但韋帽并沒有選擇繼續追問。畢竟他已心存死志，是非對錯早已無心深究。

“老夫今年四十有三，武德年間曾擔任長安縣令。不說大話，老夫見過的皇子公主，至少也在十位以上。老夫依稀還記得，當初四殿下在筵席之上奪了殿下的寶玉，結果殿下卻從頭到尾都沒有告過狀。現在想來，還是歷歷在目啊。”

李恪眨了眨眼，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就是隨口一問，結果沒想到韋帽居然真的見過！

裴行儉反應迅速，臉色微微一變，立刻拉了一把旁邊一臉好奇的八卦王，連連咳嗽示意不要多問。

韋帽見狀開懷一笑，不過也并沒有再往深處細講。

畢竟家丑不可外揚，更何況是涉及到當今皇室的秘辛，知道得太多聽可是會掉腦袋的。

眼見李恪已然回神，韋帽便提起茶壺又倒了一杯溫茶，但這次他卻沒有端起瓷碗，而是伸出手指沾了幾滴水，在石桌上輕輕的點點劃劃。

李恪剛開始時看得是一頭霧水，完全看不懂韋帽在畫什么。

直到他看到“白灰山”出現在桌面上時，他才恍然大悟。

這居然是白灰山的地圖！

心尖微顫之際，李恪連忙揮手：“快去拿紙筆！全部抄下來！”

一旁的王玄策也同樣被震撼得不知所措，這對圍而難入的龍虎營來說，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當即王玄策便抱拳領命，以極快的速度直奔成都府的臨時縣衙。

片刻之后，石桌旁就多了一支舞王附體的簡易碳筆。

“白灰山群三面環水，山勢險峻。其主峰白灰山，更是易守難攻。曾經黃厲那個老東西就在此處吃過大虧，最后無奈之下，被迫接受了閭丘的議和書。”

韋帽的聲音低沉又緩慢，似乎是在講述一段滄桑的歷史。

“這些年我和閭丘打過不少交道，但是出于穩妥起見，我并沒有貿然動手。直到福山一戰之后，我才安排人手，準備利用這些年威逼利誘過的江匪，派人打入白灰山的內部。”

“而無憂墻，就是最適合強攻的地方。”

說話間，韋帽的食指已經點在了石桌之上，那片被水漬包圍的區域，頓時多了三個大字。

“無憂墻？”

李恪劍眉微挑，他仔細端詳著石桌上的地圖，表面風平浪靜，心底卻是暗自納悶。

在龍虎營所整理的大致信息中，其實并沒有關于“無憂墻”的資料。

韋帽咧嘴一笑，只當是沒看見李恪舔嘴角的動作，輕輕地點了點水漬間的一抹空白。

“沒錯，這無憂墻，其實就是當初讓黃厲損傷慘重，繼而被迫議和的地方。”

李恪氣極反笑，沒好氣地砸了砸嘴：“那你還說這是最適合強攻的地方？適合在哪里？”

韋帽悠然一笑，點手道：

“殿下且看，雖然無憂墻表面上看似易守難攻，但實際上，無憂墻所在的白沙灘地勢極為平緩，視野更是附近最開闊的地方，最是適合大規模的攻城行動。黃厲那條老狗當初也正是看上了這一點，所以才親自上陣，意欲一舉吞下閭丘的綠頭匪。”

聞聽此言，一旁奮筆疾書的王玄策再也按捺不住，抬頭插話道：“那么請問黃頭匪他們為什么失敗了呢？總不能是倒了血霉吧？”

韋帽哂然一笑，對曾經殺人不眨眼的王玄策點了點下巴，徐徐道：

“嗯，猜的沒錯，黃厲那條老狗確實是倒了血霉，不過那都是他應得報應。那一年白沙灘的潮水非常大，滿潮的時候甚至漫到了無憂墻下。當時的戰斗正處于白熱化的階段，黃厲硬著頭皮和閭丘打了一場水戰。結果自然是黃厲慘敗，閭丘險勝。”

“我去，還真是倒了血霉啊？”

王玄策愕然發愣，下意識的摸了摸鼻頭。

李恪啞然，這不合時宜的潮水雖然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問題，但如果是正值酣戰之際，那對于不善水戰的山匪來說，確實會完全喪失掉地利的優勢。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一點是他以前從未考慮到的問題。如此一來，攻打白灰山的計劃，估計又要徒增變數了。

一旁的王玄策則是聽得一愣，下意識的追問道：“這白灰山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這么詳細？難不成當時你也在場？”

韋帽輕笑著瞥了一眼蹙眉的王玄策：

“恭喜你，又猜對了。確切的來說，真正挑起白灰山之戰的人，是我。白灰山資源豐富，尤其是鹽鐵等資源，更是當屬益州之最，甚至在整個劍南道，都是獨一檔的存在。”

言至此處，韋帽抬頭看向對面沉思的李恪，正色道：“如果殿下意欲一展宏圖偉業，那得天獨厚的白灰山群，絕對是重中之重！”

李恪沉默，若有所思地掃視著韋帽。

如果排除弄虛作假的可能，那韋帽所說的話確實是金玉良言。

在古代，鹽鐵乃是極其重要的戰略物資。

民不可不吃鹽，國不可不煉鐵。

前者關乎民生大計，后者決定國運興衰。

有了足夠的鹽，益州便可以自給自足，完全不需要去其他州縣收購食鹽，甚至還可以隨意的打擊其他州縣的鹽價。

即使不能做的太過火，他相信以武媚娘的手段，也能玩死那些早就賣了良心，失了民心的奸商。

而且鹽在后世，那可是被稱為工業之母的存在。

其在工業領域的重用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雖然大部分工業程序目前還沒辦法進行，但部分簡單的化工產業，他還是可以鼓弄出來的。

想到此處，李恪的心底不禁涌起一股興奮之情。

絕大部分的發展，最重要的就是原始積累。

益州的白灰山山群不僅可以創造出巨大的利益，而且還能造就出一個彌足可貴的機會，一個能夠改變益州，乃至是改變整個大唐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