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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以水救水

  • 昭昭未央
  • 蘇眠說
  • 3134字
  • 2024-06-25 16:53:31

顧淵怒目:“有何可笑!”這卻是藩王對臣子的態度,而不是學生對老師的態度了。

周太傅看了看榻上皺眉忍痛的女孩,顧淵會意,與他一同走到了外間,周太傅方撣了撣袖子,對他端正行禮道:“臣恭喜殿下!”

顧淵僵住了。“我有什么可喜?”

周太傅斂了容,卻仍掩不住笑,“阿暖如今已是成人,難道不該恭喜殿下嗎?”

周太傅走了,周夫人來了。

而顧淵兀自坐在外間屋里,發了許久的呆。

先生為老不尊,簡直可恨!什么叫恭喜孤?沒臊!

然而脖頸至耳根卻紅了一片,好像是被衣領撓出的癢。他倚著憑幾撐著頭讀《尚書》,簡冊上的字卻全成了小人在跳舞,寬大的胡裙、纖細的腰肢、飄揚的長發……“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眼前卻全是方才所見阿暖裙底滲出的鮮血,他煩躁不堪,上古時代的一場洪水,怎么就蔓延到這屋子里來了?看到末了終于看不下去,將書往地上一擲:“胡說八道!”

要是讓周太傅知道他罵唐堯胡說八道,還不知會驚駭成什么模樣;所幸周太傅為了避嫌早已離開,聽見他這話的是剛剛掀簾而出的周夫人。周夫人手中環著一只銀盆,他徑自搶上前道:“如何?”

周夫人被他嚇了一跳,后退幾步,“殿下留神些!盆中全是血水,沒的污了陛下!”

他眉頭一跳,“全是血水?!”

周夫人看他神氣,知道他又被嚇著,又想到自家老翁方才情狀,笑得直打跌,險些將血水都潑出來,“沒事了,殿下,沒事了!阿暖正在休息呢,過會兒殿下再去探吧!”

顧淵點了點頭,橫豎“癸水”這種東西自己不懂,聽長輩的建議總是好的。周夫人又笑著將他往外推,“殿下怎么一直在這里呆著呢?里頭晦氣,去外頭找夫子去吧!”

周太傅嚴厲,恪守君臣之禮;周夫人與他卻毫無隔閡,有如一位親切的姑姨,動作也不講究。他由她推著往外走,才發現天色已漸暗,周太傅立在楊柳庭院之中,儒袍長衫,身影蕭然。

他怔了怔,走到周太傅身邊,“夫子。”

周太傅側身看著他,嘆了口氣,“也是為師疏忽,只知與你說圣賢之教,竟忘了教導你男女之道。”

他有些不自在地轉過了頭,“學生年紀還小。”

周太傅道:“殿下已十六有余,孝愍太子十六歲時,早已納妃了。”

不提孝愍太子還好,這一提,顧淵的臉立刻拉了下來。周太傅心中了然,慢慢斟酌著道:“文婕妤其實與我說過好幾次,要給殿下找一門合適的親事。然而孝愍太子薨逝以后京中朝局多變,殿下的身份尊貴無匹,這婚配人選,一時竟頗費思量。為師卻想,納妃之事盡可徐徐圖之,殿下身邊總也需要一個侍奉巾櫛的稱心人兒……”

他字斟句酌,只想表達出“如果殿下喜歡,便將薄暖收房也可;但切莫婢作夫人,亂了倫常”——可是顧淵卻將眉頭重重一擰,“侍奉巾櫛,那樣容易的事情,難道還要討個夫人來做?”

周太傅怔住了。

一張老臉由紅轉白,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紅。再看顧淵神情自若,他才終于相信了:這個梁王殿下……當真是……一丁點“事情”都不懂!

這讓他如何再說下去?只得咳嗽幾聲,一邊周夫人恰到好處地從房內出來了:“殿下,阿暖醒了。”

顧淵踱進來時,薄暖正捂著被子裝睡。

聽了周夫人和幾個醫婆你一言我一語的解釋,薄暖只想把自己悶死在被子里,再也不要見到他的好。

這種事情……這種事情,被他撞見了,她以后還要怎么做人!原本不懂事時,還不覺得有什么關系;現在知道了原委,她直是欲哭無淚。肚子早不疼了,心卻一抽一抽的,不知道該拿什么臉去面對他。

她聽見他的方履穩穩踏來,在她床頭停住了。她心里難受,想這畢竟是在周太傅的府上,自己還是應該起身隨他回梁宮去的吧?可是身體卻就是不聽使喚,不想動,不想睜眼,不論如何,有他在的時候,她總是心懷恐懼的。也許她控制不住自己,在被窩里哽咽出了聲,他伸出去給她掖被角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怎么哭了?”他低聲問。

只看見她小小的身形蜷在寬大的被子里,長發蔓延至粗枕上,像無休無止纏繞的海藻。他的聲音一向帶著金屬的冷感,縱然刻意放得溫和了,也讓她受驚一般顫了顫。

他有些無奈,“我又不會吃了你,別悶著自己。”

她哭著說:“我,我丟人,不是你的錯……”

他啞然,“——這有什么丟人的?這明明是好事兒……”

“瞎說,她們都說了這個晦氣……”

他嘆口氣,這世上恐怕沒有第二個人敢當面說他“瞎說”了。“好好說話成不成?”

她又安靜了。

腦海里猶自盤桓著周太傅方才那色彩紛呈的表情,他頭大如斗,心亂如麻,干脆甩下臉子拂袖而起,“你不肯走便算了!孤回宮去,你也再不要跟來了!”

她心中一凜:竟是要拋下她了么?而后便聽得履聲踏踏,竟真的往外面去了,依稀還聽見馬匹嘶鳴聲,是車仆在套馬準備回宮了嗎?她頓時慌了,被子一掀便下床穿鞋,一邊用手攏著頭發一邊追了出去——

“殿下!”

他站在馬車邊,回過頭來。

她剛沐浴換衣,穿的是周夫人準備的珠粉襦裙,襯出了嬌俏的儀態,看慣了她作奴婢裝扮的他竟一時不能適應。她臉上紅暈未褪,長發亦披散不梳,本來是極其無禮的,他卻就是覺得好看,他甚至想,她跟宮中那些只知道端著臉色的女人果然不同,她是那樣鮮活的,鮮活地跳進他眼里,就像……就像一尾魚一般,猶自帶著撩人的水珠子呢。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又將頭埋了下去,“殿下。”

他再不計較她這表情有幾分是裝的,而心甘情愿地領受了她的羞澀,沉聲道:“能走么?”

她臉上又是一紅,細聲道:“能的,能的,殿下請上車……”說完就來扶他,他卻冷哼一聲甩開了袖子:“胡扯,你先上車。”

她又被驚出冷汗:“殿下——”

“你上不上車?”他揚起眉毛。

那一雙秀挺的劍眉實在是表情豐富,每每一動就令她心驚膽戰。她再也不敢多言,攏著裙擺就要坐上車去,他嫌她動作慢,手在她腰際輕輕托了一下。

她駭得差點滑下車去。

待她終于在車上坐定,他亦利落上來,馬兒徐徐揚蹄,將太傅府漸漸拋在煙塵之后;她才終于回過神來,感受他方才在自己腰際的那一瞬間的觸碰,身軀像是被一根羽毛輕飄飄地搔了一下,全是癢,不可抑止的、難以滅絕的、繼之以痛苦的癢。

阿暖終于得了借口偷懶,順理缺席了幾次太傅府的課,顧淵再度回到了一個人上課、一個人下學的生活,就如過去許多年一般。

卻又好似有什么不一樣了。

大約是因為周太傅終于趁著兩人獨處授課,開始跟他說起“觀天于上,視地于下,而稽之男女”?還有什么,“陰陽之方”、“玄素之術”?

他聽得似懂非懂,這天往回走的時候,心里忽然犯起了別扭,對孫小言道:“孤要去城里走走。”

孫小言被嚇了一跳,上次他“去城里走走”險些扒了他一層皮,這次他說什么也不能放了這個祖宗——立刻扒拉著車轅哭喪著臉道:“殿下您再要亂走,奴婢,奴婢就活不成啦!”

顧淵本來要下車了,被他這么一推阻,心中想了想,對車仆道:“你繞著西市走,孤想買幾件東西孝敬母親。”

時將薄暮,西市的攤鋪瞅著旗亭上的懸鼓,都摸摸索索地開始收拾貨品。顧淵下了馬慢慢地看,忽然回過頭來對孫小言道:“孤問你一個東西。”

“殿下您說!”

“一個……一個類似輿車般的玩物,很小,兩只輪子,前面是鳥頭……”

孫小言咬著牙想了很久,“殿下說的是鳩車?”

顧淵道:“對,孤考你呢,就是鳩車!”

孫小言張望著四處的攤鋪,慢吞吞地道:“奴婢沒看見此處有賣,要不咱到前頭瞧瞧?”心里卻在想,鳩車——殿下何時變成五歲小兒了?還是說文婕妤變成五歲小兒了?

顧淵自然應承。孫小言有意放慢了腳步,走走停停間,倏爾眼尖地發現了一物:“殿下看這個,這只撲滿!”

顧淵望去,見那是個小小的圓墩形狀,泥塑而中空,有入竅而無出竅,泥壁上還涂著彩畫,煞是鮮艷可喜。便拿了起來打量,“這是做什么的?”

孫小言呆了呆,立刻道:“這是貯錢用的——啊呀奴婢錯了,這是窮人孩子的玩意兒,哪里能污了殿下——”

“孤買了。”顧淵卻截斷了他的話,抬頭對那膽戰心驚的攤販一笑,“多少錢?”

回梁宮的路上,孫小言一直在琢磨他家殿下那個清透得詭異的笑容。習慣了殿下的喜怒無常、大開大闔,突然來這么一招溫柔攻心,他覺得十分地不適應。

乃至于他也忘了問:殿下當真是要將這只泥巴做的撲滿……送給文婕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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