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皇后,對于皇后這個稱謂,我很不滿意。年少的時候我曾聽出嫁的閨中密友講過,所有嫁了人的女子,最終的目的,就是熬成婆婆。
我對此做了延伸,既然做皇后就是為了成為太后,那么,我為什么不直接做太后呢?
當然我只是想想,皇帝哪那么容易死的。
但夢想還是要有的,萬它就一成了呢?
其實在五歲那年,我便知道,自己會成為大盛的皇后。
江氏是幾百年的大族,唯有能者居上,包括皇后人選。我是在族中二十名同齡女孩中挑選出來的,記在了江太傅嫡妻廖氏名下。
我的親生父母都是無能的人,雖不是旁枝,但在家族中卻毫無分量。母親生了四個兒子,最后才生了我,這是個意外,她因此傷了身子。父親與她原本恩愛,但自她傷了身體后,卻娶了好幾房妾室,還求娶了一位參將的女兒做平妻,以提升自己在家族的用處。
我是生活在母親恨意中的,她總是說,“如果沒有你就好了。”
五歲那年,她將我扔給一個麼麼,一處偏院,眼不見心不煩。
我很少見到父母,自然也談不上什么感情,我不愛他們,也不恨他們。
老族長目光如炬,她在因離開父母而恐慌和啜泣的女孩們中間,一眼看到了我,他指著我跟所有人說:“就她了。”
我看到父親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一遍遍感謝著老族長和江太傅,他掐著我的胳膊道:“快叫你的父親。”
我沒有喊痛,學著長房嫡長女樣子,大大方方地跪地拜道:“見過父親。”以我稚嫩的聲音和身體,做出的斷然不是端莊的模樣,但江太傅還是露出了笑容。
江家對于未來皇后的培養是不遺余力的,我從小有五個師傅,一個教我強身健體,搞宮斗,強迫的體格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教我讀書,詩詞歌賦,子經史學,一個教我謀略,一個教我琴棋書畫,還有一個教騎馬射箭,以此和小皇帝有共同興趣。
看得出,課業實在是很重,但我從未缺過課,所有的課業都完成得很好,連教我的師傅都夸贊,這樣聰慧的女兒簡直是頭一回見。
江太傅不允許我有過度喜歡的東西,他說這種情感,會使我所有的努力前功盡棄。我唯一喜歡過一只小鳥,那是秋季和鳥群走散的孤兒,它在廚房的屋檐下給自己搭了窩,卻被廚娘們搗毀,我路過時,救下了它,藏在自己的書房中。
但它還是被江太傅發現了,成了飯桌上一道濃墨重彩的紅燒,我以為是鴿子,便吃了一口,江太傅冷漠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這是你書房的那只。”
我當場暈眩,一陣嘔吐,幾乎要匍匐在地上,才能結束這場嘔吐。
我一直記得江太傅的神情,他看著我倒在地上,面色如常,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那一天,所有人的臉都像是剪影戲里的人偶,看不清,摸不著,只有一點是確定的,我再也不會吃鴿子肉了。
我問過府里的老人,太后殿下在閨閣時也是這樣被教導的嗎?
一位服侍了江府三代人的麼麼含蓄地對我說:“殿下在家中還是頗受寵愛的。”
我開始有個疑問:為什么他們要將我當作男兒去養?
即便是作為皇后來培養,也不必做到如此。整個江家似乎有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在這里,沒有歡笑,沒有陽光,只有沉沉的云靄。
在我十三歲那年,我知道了江家最大的秘密。
那時我已經掌控了家中的商行和米行,作為對多年學習成果的檢驗,我成功獲得了族中長輩的贊賞和信任。
對于我的縝密思維,洞察人心幽微加以操控,他們尤其滿意,我因此進入了江家的核心集團。
那懸在江氏頭頂的利劍便是:當今皇帝,并非太后親生。
如果此事放在其他家族身上,也許不至于令人如此恐懼,但在以和皇室聯姻來維持獨特地位的江家來說,這就成了大事。
當年太祖剪除世家大族,唯有江家主動站在了皇室一邊,做了皇室的鷹犬,同時,也保持住了自身,可以說,江家是唯一留存至今的世家豪族。
若不是一代代的帝王皆有江氏血脈,江家也早就被一舉鏟除了。
我冷眼看著曾對自己的同伴舉刀相向,不擇手段地延續著家族榮耀的老人們,覺得非常有意思。
他們的富貴建在尸山之上,他們的權勢蠶食著尋常百姓,卻像老鼠一樣在不見光的房間里惶惶不可終日。
命運,也并未對他們格外開恩,它仍是神秘而高貴的,坐看人們掙扎,最終臣服。
而我,永遠不會向它臣服。
也是那一年,我第一次入宮。看到我的第一眼,太后保養得當的臉上就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她揮手示意我到身邊,問:“你,都聽說了?”
我垂眼答是。
她撫摸著手上的串珠,閑聊似的問:“家中都怎么說?”
“兵馬、錢糧。”我回道。
長久壓抑的恐懼令族中長輩已急不可耐,他們已在軍中和戶部安插人手,只等大盛與蜀中那一戰起,便發動,江氏與蜀中,早有勾結。
她眉毛微抬,不置可否,“你覺得呢。”
我干脆地道:“下策。”
她的眼睛中閃出一絲亮光,“何為上策?”
我亦露出一抹微笑:“等。”
她欣慰地點點頭,將那串佛珠取下,戴到我的腕上,道:“你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太后的支持,讓我在家族中擁有更高的話語權。
和家中男子不同,我和太后在從小的訓練中,最重要的一項便是關于忍耐,忍耐后宮的鶯鶯燕燕,忍耐皇帝寵愛他人,忍耐旁人的挑釁以及忍耐宮中漫長的夜,漫長的孤獨。
忍耐,是成事者最重要的品格。
我們都清楚,最大的障礙,在太皇太后。這位大盛的傳奇皇后如同一根定海神針,輔佐了兩任優秀的帝王,又正在培育新的帝王。
太后未能扶歡王即位,與太皇太后有莫大的關系,她雖然不知江家真實的意圖,但卻以極強的政治敏銳,隔絕著太后與皇帝,并防范著江氏在朝廷的動作。
有她在,京都不可能亂。
我和太后還是低估了她,不光是京都,連蜀中的那一戰,也沒能打起來。太后幾乎沒有得到任何相關蜀中的消息,但因太皇太后曾以其高超的外交手腕瓦解了突厥部落的聯盟,使邊境免于被侵,又和高麗建立長久的友誼。
不難猜測,太皇太后已經和蜀中達成了某種契約。
然而,正如我和太后所想,我們有的是時間,她卻沒有了。
太皇太后薨逝,皇帝親政,太后終于有機會扮演一個疼愛兒子卻因不得婆母喜愛隱忍多年的母親。
皇帝,很信任她,甚至于,很努力地彌補那段缺失的母子時光,但即使如此,他仍是個合格的帝王,他和太皇太后一樣警惕江氏,對于江氏前朝的動作,幾乎不予容忍。
族中長老們曾夢想的火中取栗越來越成為一種奢望,而我和太后卻覺得,機會才真正來臨。
“那些老骨頭。”太后輕輕笑道:“他們啊,太低看了女人。”
即使費心地教導了我,但他們仍然認為,我只能作為這場戰斗中的輔助,甚至連太后,也是個助攻的角色,真正的武器還是掌握在男人的手中。
可他們忘了,太皇太后也是女人,高宗病重,龔后作亂,太皇太后以太后身份調羽林軍入宮平叛。
太后這一身份,能做得遠遠比人們想象得更多。
我嫁給皇帝的那一日,京城下起了漫天的花雨,很美,很浪漫,人群中發出驚嘆的聲音,對我而言,卻只是神對人間百無聊賴地逗弄罷了。
皇帝很英俊,還有些過于年輕了,在琉璃燈下,他的面容像被神明附上了一層光,美輪美奐,以至于我不由自主地想到:神明會不會因偏愛他而薄待我呢?
皇帝信任太后,卻不信任我,或者說,整個江氏,除了太后,其他人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在后宮,他唯一關心的人,是盧貴妃,她的風頭很快蓋住了我。
不過我不在乎,我喜歡陰影,也適合生活在陰影中,在這里,我可以輕易地觀察每一個人,伺機而動。
我琢磨皇帝的一日三餐、批閱奏折的習慣、喜好等等,他每月只來立政殿兩次,都十分警惕,但他還不至于想到我真正要做的事,免不了大意。
皇帝病了,是我下的毒,蜀中皇室的毒,在大盛,無人發覺,也無人可解,它不會一下子要了人的命,但是會緩慢地,奪取一個人的生機,快則三月,慢則半年,就像正常的生老病死一樣。
原本的計劃是,在他倒下后,太后悉心地照顧他,騙取他的信任,然后自然而然地將位置傳給歡王,但皇帝太聰明了,他在醒來看到我的第一時間就想到,是我下了毒。
因為那本突兀出現在紫宸殿的“漢樂府詩。”。
原本這樣的書永遠也進不了紫宸殿,但一切都因為一個寶林不一樣了,我應該感謝這個叫余晚兒的女人,她給了我一個莫大的契機。
因為她,皇帝變得柔軟了,他開始喜歡踏春,喜歡湖水,喜歡一切青色的東西,以及,喜歡詩歌。
我厭煩人類的柔軟,對世間所謂美好的情感無動于衷,但上蒼卻給了我洞察它們的眼睛,我清楚地知曉,皇帝正在發生變化。
雖然我不知這變化從何而來,但我知道,這與情字有關。
與帝王心有關的事,只需要盯著盧汐月即可。我從來都知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在這一點,盧汐月比我要專業很多。
果然,她在極不穩定的情緒中很快被我套出了話,證實了我的猜想。
皇帝,竟然動了真心。
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敢確定,余晚兒是否有用,畢竟,他是帝王。
從他知道我下毒開始,便幾乎猜到了一切,他清楚政治游戲的規則,也想明白了我為何下毒。
他沒有憤怒,甚至也沒有激動,只問了句:“太后呢。”
我溫柔地坐在他身側,替他遮了遮被角:“太后殿下出宮為陛下祈禱去了。”
他諷刺地一笑,不再說話。
我們都知道,他的籌碼在于玉璽和圣旨。
我帶余晚兒進入紫宸殿的時候,是他第一次表現出憤怒。我聽到他說:“余晚兒,你蠢不蠢。”
余晚兒的眸子像被山泉洗練過的寶石,一眼就能望到頭,卻令人沉醉,即使是我,也很喜歡看她的眼睛。
但這不妨礙我利用她。
人都是要被利用的,誰又能躲過呢,難道我今日所作所為就全然是自覺,而未受人利用一絲一毫么?
一旦歡王即位,我便是一顆棄子。
余晚兒懷孕的那日,我笑盈盈地匯報給了皇帝,他沉默了半晌,對我說:“好好待她,朕給你玉璽。”
我驚訝地挑起眉毛,這些日子,他對余晚兒冷漠的態度,讓我一度懷疑自己算錯了,我們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假如沒有玉璽和圣旨,該如何行事。
只是一瞬,我就恢復了端莊的笑容:“妾明白了,妾會好好安置她的。”
我放出了余晚兒,讓她安心養胎。
但短短幾日,她便跪在我面前,“殿下,賤妾想照顧陛下。”
天底下哪有這么蠢的人呢?逃出生天了,竟然還要回來。
她又向我行了一個大禮。
那日皇帝對我說,“玉璽朕可以交,但圣旨,朕不會寫。”
我知道,這是一個帝王最后的尊嚴了,我點點頭,表示理解,缺一道圣旨,對太后來說,是隱患,對我,卻是再好不過。
太后,江家,都看錯了我。
我沒有愛情,沒有親情,自然,也沒有家族之情。
我和盧汐月一樣,都是家族所培養的棋子,可她畢竟享受過父母之愛,斬不斷那根線。
而我,卻不一樣,沒有線可以綁住我,我能做任何事,我想起我的那對親生父母,甚至有些感激他們,他們讓我過早地看清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我并沒有實現對皇帝的諾言,不怪皇帝天真。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偽裝成任何樣子,比如,一個信守諾言的對手。抑或者,皇帝只是抱有一絲僥幸,除了相信我,他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我眼睜睜地看著盧汐月在我面前掐死了那孩子,那雙如寶石一樣的眼睛,也終究被塵霧所埋。
太后和江家成功了,歡王上位,而我,成為太后。
那一日,我看著那個總是跟在我身后的少年,竟然有一瞬間的恍惚,他是何時,突然長大了。
歡王,或者說阿昱,他是我生命中奇特的一個存在。
他說他在宮中沒有朋友,從我進宮那一刻,他便跟在我身后,“詠姐姐。”在我面前,他總是笑嘻嘻的。
他不算活潑,也不夠沉穩,有時還有些羞怯。
“詠姐姐,你為什么老是看不到我呢。”他眨著一雙清澈的眼睛道:“我都跟著你好久了。”
“我在想事情。”我總是告訴他。
這一點,我沒有騙他,我有很多事要做。
歡王的性子,并不適合參與到這一場陰謀之中,太后從不告訴他任何有關于此的消息。
他面容白凈,稍稍熱一些時,便透出一點粉,更顯靦腆,又因他性子好,宮中的女史有時也忍不住都逗逗他。
這樣的人,要當皇帝了么?
他來宮里拜見我,遠遠地,像個帝王了,可走近了,卻將鞋襪都甩掉,躺在我的臥榻上,嘟囔道:“詠姐姐,累死個人了。”
我看著他一泓清水的眼睛,第一次離他只有分毫。
“那就來點不累的。”我輕輕地啄上了他的嘴唇,細雨般親吻他。
他的眼睛開始睜得很大,很快,卻閉上眼,激烈地回應著,似乎等這一天,很久了。
殿外,是我的心腹所守。
我懷孕了,太皇太后震怒,她一掌扇得我幾乎要暈過去。
“打掉。”她幾乎是怒吼著,“你枉費了哀家的信任。”
我笑盈盈地看她:“我們這樣的人家,哪里來得信任呢?這個孩子,阿昱很喜歡。”
她不可思議地看我,我忽然跪在地上:“一切都是庭詠的錯,請不要傷害這孩子。”
一身黑色常服的阿昱沖進來,在他扶住我的那一刻,我暈了過去。
醒來后,看到神色疲憊的阿昱,他欣喜地說道:“詠姐姐,你嚇死我了。”
阿昱像只老虎一樣,竭力地保護著我,他嚴格檢查所有進入仁壽殿的東西,每日,我在花園里走動,都有他陪在身邊。
太皇太后不再過問孩子的事,阿昱也正式宣布,我懷上了先帝遺腹子,等孩子生下來,便立為太子。
孩子生下來了,阿昱很喜歡,他像仰望星空一樣看著我:“詠姐姐,我就像做夢一樣。”
他給孩子起名,叫姜赟。
太皇太后的態度也有所松動,但仍然警告我別太過分。
新的選秀很快開始了,一批又一批的秀女進宮,年輕、充滿活力。我忽然想起了那個被我親手毒死的先帝,他便是在這樣的秀女中尋到了心中所向。
也許,阿昱也會。
我突然覺得,自己懷孕以后,變得感性了很多,竟然會想到這些事。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滿月之夜,我約阿昱在一片荒僻的亭子里喝酒,因我們畢竟身份有別,我沒有叫任何人跟著。
“阿昱,你記得嗎,以前,我們經常從這片草地走去那里。”
“記得。”他的眸中波光粼粼,看著我,盡是笑意。那個靦腆的少年終是長大了,目光里有了些我看不懂的東西。
我們在亭子里,喝了我很早埋在樹下的霖鈴酒,青梅打底,桂花釀成,一打開,一股撲鼻而來的清香。
我倒了兩杯,端起一杯道:“敬月色。”
阿昱一直看著我笑,從很久前,他就是這樣,看到我,眼里都是亮光。
我也回望他:“怎么不喝?”
他端起一杯,道:“敬詠兒。”仰頭,一飲而盡。
“詠兒,我很喜歡這里,月色很好,你也很好。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孤單得很,比我還要孤單。能陪你走這么久,我很高興。祝你永遠順遂,得老天……厚愛。”他費力地說完,從我的面前倒下,神情很安詳,甚至嘴角還帶著笑意。
我蹲下來,撫摸過他的臉龐,不是很明白,他為何要換個稱呼。
不過我知道,那笑意來源于酒中的毒,靜月歡。一種能讓人快樂地死去的毒,仍然來自蜀中。
給皇帝下毒,這事我一向在行。但還是要說,給阿昱下毒要容易得多了,因為他更信任我。
我照著早已想好的方式,將阿昱拖至亭子附近的湖畔,丟了下去,月色之下,青色的湖水,呈現出地獄鬼火般的光澤。
我想,日后我也會下地獄的吧。
新帝因在湖邊飲酒,不慎跌入湖中,龍馭賓天,舉國默哀。
赟兒,成為新的皇帝。我抱著未滿周歲的赟兒,登上那象征著權力巔峰的龍座,接受眾臣朝賀。我仿佛看到,命運已向我臣服。
太皇太后幾乎是被人攙扶到我宮里,“你這毒婦,你早就算計好了,你好狠啊,阿昱他從小就喜歡跟著你,你如何下去的手?”
我面容沉靜,疑惑地看向太皇太后:“母后,您在說什么呢?”
我屏退左右,她餓狼般地看著我道:“要不是你,阿昱怎么可能會自己去那種地方?”
我一只手抵在嘴唇,做出一個噓的姿態,“母后,您別這樣,赟兒會害怕的。”我看著赟兒的方,“赟兒,是阿昱起的名字,為美好之意。”
我眼前浮現出阿昱那張干凈而略帶羞澀的臉,嘴角莫名也浮起笑容。
太皇太后恐懼地看著我:“你是個怪物,你不是人,你是惡鬼。”
我靜靜地看著她,想起曾經母親在帳紗后對我說:“你不是人,你是惡鬼,是來索走我所有的幸福的。”
我不由輕笑:“既然你們都這么說,那就算是吧。”
太皇太后回去不久,便臥床不起,喪子之痛大過天,而我也如愿以償做上了貨真價實的太后,命運已經向我屈服,我不再是棋子,而是一個棋手。
那一夜的月色很好,好得像阿昱死去的那晚。
我站在亭子邊上,突然感覺一陣眩暈,天崩地裂,身體僵硬,轟然栽倒在湖中。
醒來后,我正躺在床上,這不是我熟悉的環境,不,應該說,是我曾經熟悉的環境,立政殿。
一個人影從外走來,待走進之后,他的面容逐漸在我面前清晰起來,我驚恐地叫出聲:“姜曜。”
他深邃的目光未有變化,嘴角卻揚起一抹微笑:“又見面了,皇后。”
這一刻,我驟然想起,皇帝說出玉璽位置的那個下午,對我提出過另一個要求:“讓元濟大師進一趟宮吧,我想由他來超度我。”
勝利在望,我也從未想過一個方外之人能有什么作用,便應允了。
原來如此,我不由大笑起來,命運,終究還是沒放過我。
時光逆流,重來一世,一切都重新開始,但我知道,這一次,我不會贏了。或者說,我從未贏過,唯有在阿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