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聽到林八編排林慶，林十七瞬間來了興致，鄙夷道：

“他？哼！又當又立。”

“嗯，又當又立……這個詞，十七你用得好！”

林八附和道：“明明當時留個信息，我就可以阻止衛所軍搶掠。

可是呢。

他偏偏眼睜睜地看著事情發生，事后還反倒裝起好人……讓我上趕著過來又送錢又送糧。”

“呵！”林十七圓臉上都是嘲諷，“林慶他是沒明白，自己究竟要作什么。”

說著，林十七突然站起身，正午的陽光將那一坨圓肥，映在其腳下，凝成一個黑色的球影。

林十七抬起胖手，指著遠處排隊的慈烏村村民，道：

“我們要做的事情，是給這些人發錢、發糧嗎？”

沒用林八回答，林十七直接給出答案：

“不是！如果真有這般簡單，這般從容，還有時間……能讓你我在邊上接受這些人的感激，那也太美妙了。

能如此彰顯溫良恭儉讓的事情，大明朝的讀書人多了，有大把大把的人搶著做，還輪不到你我。

我們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是前無古人的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烈行動！”

林八聽著，上一刻還義憤填膺的表情，下一刻也變得嚴肅起來，認真地點頭回道：“確實，路上要死很多人。”

“死人？”

林十七道：“死人不可怕，那有什么？輕鴻毛，重泰山，關鍵是要讓死…變得有價值！眼下這錢，就特么花得沒價值！干了，老子當年五兩學費，真特么冤！”

說完氣呼呼地轉身撞入馬車里，眼不見心靜。

“哎？聊天呢，咱不是站在制高點罵林慶嗎，你怎么還自己給自己生上氣了。”

正當林八也要鉆進車廂休息休息的時候，眼角忽然瞥到一男一女，徑直朝這邊走來。

心中一動。

林八認識這名女子——正是他前兩日救下的婦人，白氏。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對方這是知道自己在這，又給自己道謝來了。

林八會心一笑。

嗯……這男人是誰。

難道是未曾謀面的老岳父？

正當林八大腦思緒越飛越遠的時候，對過兩人已經來到跟前。

撲通~

白氏直接跪倒。

“民婦，謝林大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以身相許？”

林八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白氏的側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得佘紅。

林八嘻哈著繼續調侃：“哈哈…開玩笑，開玩笑。”

白氏未說啥，其身邊的男人上前一步，攔在林八目光之前，道：

“林大人，草民此來…是為感謝您前日救了小白一命。”

林八不得不把視線放在男人身上，腆著笑意道：“哈哈，小事兒，不用放在心上……你是？”

“回大人，小白是我妻子。”男人道。

林八：……

一瞬間，笑容僵在了林八的臉上。

近處馬車車轅邊，瞬間傳來林十七豪放不已的大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你特…你特么……哈哈哈，你要笑死老子，哈哈哈哈哈！”

因為笑得太過劇烈，一個不察，林十七肥碩的身體，啪嘰一聲，摔落車下。

“呃……”

林八的大腦飛速旋轉，語言組織中樞在此刻發揮到了極致，記得上一次這般努力，還是多年前…課上第一次回答林慶提問。

“那…那個……我是說……身，身子……身子恢復的還健康吧？”

“勞煩林大人掛念，民婦……”

白氏跪在地上，低著頭，看不見表情，好像在自言自語地回答林八問題。

只是……

這時候，林八哪還顧得白氏說了什么，兩只耳朵、兩雙眼睛……滿心思地都放在白氏的丈夫身上。

他生怕下一刻，對方就會跳上來和他拼命。

天地良心！

剛剛絕對是無心之言！

再說，這男人瞅著……起步比白姑娘年長二十歲吧？

這誰能猜得到！

在白氏的訴說過中，其丈夫作勢也要跪倒感謝，林八眼疾手快，前一步拉住后者，連連婉拒。

經過簡單交談，林八也知道了……男人名董永隆，南直隸蘇州人士，經商。

哎！

林八禁不住感嘆。

有錢真好！

娶的老婆是真好看，是他喜歡類型。

不對，不對！

這幾日和死胖子林十七待久了，自己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罪過，罪過……

另一邊，林十七百無聊賴地扒在車轅上，看著林八開始拿捏姿態，故作清高，直接碎了嘴口水，暗忖忖譏罵……

又當又立！

有其師必有其徒！

許是林八聽到了后面林十七的吐口水聲，慢慢地，他開始有意壓低聲音……

“林大人，劫掠村子的衛所軍……”

“這件事情你們放心！”

林八拍著胸脯，小聲道：“我前日便給尊夫人承諾了，定會徹查到底，必給二位和慈烏百姓們一個交代……”

……

“林大人，我聽賤內說，陜兮布政使陳奇瑜大人與您是……”

“嗐！這個……”

林八偷偷貓了一眼后邊的林十七，見后者注意力并沒有放在這邊，才繼續大言不慚道：

“陳奇瑜大人與我那是忘年交，哈哈哈哈…”

……

“林大人，說起來，我前陣子之所以不在家中，是為了求取路引……”

“求路引？”

“大人，是這樣……我想求路引……這件事還望您一定要幫忙，我與賤內必將……”

說著董永隆給白氏使了個眼色，白氏眼角登時閃過苦澀，開口道：“民婦，求林大人了，倘若林大人……”

“呵呵，這個…這個……我，我……”

遠處車轅上的林十七，因為聽不清林八這邊說了什么，已經轉移目標，無聊地看著排隊領錢糧的村民們發呆。

突然，他雙目中精光一閃。

隨即，肥胖身軀以一種十分詭異地矯健，迅速跳上馬匹。

林八眼角余光看到這幕后，稍愣，高聲問：

“你去哪里？”

“黃陵縣！”

林十七丟下一句話，猛拍馬屁股，馬兒吃痛嘶鳴著，絕塵遠去。

禿嚕嚕~

…

“林慶，你這戰馬養得不錯嘛。”

慈烏河岸邊。

林慶正在牽著韁繩飲馬，另一邊李老柴提著褲腰帶，從水蓼子草從中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