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山下危在旦夕的年輕后生,正在綠林山上舞槍弄棒的十幾個青年小伙子,全都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個個豎眉瞪眼,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山下發生的幕幕情形。官兵們橫暴地踐踏京山鎮,慘無人道地騷擾平民百姓,狠命追殺年輕壯士的情景,皆被他們看得清清楚楚,個個氣憤填膺,嘎嘣嘣地握緊了憤怒的拳頭和手中的刀槍。
王匡站在一塊峭石上,他身高八尺開外,前額飽滿,眉清目秀,兩條倒八字劍眉,透出颯颯英雄氣概,恨恨罵道:“他NND!欺人太甚!”
王鳳以同樣的心態望著二叔那張表情復雜的面孔:剛強中摻雜著憂郁,豪放中摻雜著謹慎,火辣中有幾絲壓抑,嚴峻中顯露出幾分無可奈何……
還是張卯性急,沖著無動于衷王匡嚷叫起來:“二表哥,咱殺下去,踹了他們幾個狗日的!”
虎頭虎腦的張憲揮舞著手中的大刀說:“對,沖下去,殺他個人仰馬翻!”
王玉更是心急火燎地吼道:“快!救人要緊,不能讓那位窮兄弟白白地死在他們的手里!”
“沖啊!沖下山去拼他個痛快!”眾后生急了,齊聲吼叫著往下沖去。
王匡大吼一聲,制止了大伙的莽撞:“站住!”
王匡的堂弟王玉質問:“練武為了啥?我們手中的刀槍干啥?”
“這用我說嗎?”片刻的思考后,王匡指著山下那幾個步步逼近后生的官兵說:“你們看,他們后邊還有那一長溜子人馬,看上去約二三十人,我們若直接與他們發生沖突,不但救不出人,而且還會惹惱官府派大兵前來報復,既難保自身的安全,又給京山百姓招來了殺身之禍。”
王玉,怒目圓睜,猛力地踢飛一塊山石,氣鼓鼓地發泄著滿腹的牢騷說:“二哥,壯士命危旦夕,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救!誰說不救了?!怎么個救,總得有個萬全之策吧?”王匡瞪了他一眼,劈手折斷一段松枝,雙臂用力一折,松枝被折成兩段,又合二為一,再折成兩段,隨著咔嚓咔嚓的響聲,經過周密地思考后,他使勁地將手中的碎散松枝拋起,斬釘截鐵地說道:“既然要解他人之危,又不讓官兵抓住把柄,還不能讓他們占到便宜!還要保京山百姓的平安。依我之見,這里由王鳳一人就夠了,他的箭法好,只要官兵一接觸那位壯士,王鳳你就給他放箭,只射他們手中的武器或帽子,千萬別射死了,只嚇跑他們就行了。其余的兄弟隨我下山,隱蔽在不易發現的地方,見機行事,救出受傷的壯士后,即刻上山躲起來。”
王匡剛部署完畢,就見那位圓乎乎臉的官兵接近了壯士,王鳳張弓搭箭“嗖”的一聲發了出去。那位官兵正在得意忘形之時,不知從哪兒飛來一箭,唰的一道白光,帽子隨箭飛出老遠。嚇得他目瞪口呆地傻愣在那兒,煞白的臉上還未醒過神來,又“嗖”的一箭飛過來,“當!”的一聲,剛好射在另一位正準備舉刀往下砍的官兵的刀上,震得他兩臂發麻,手中的刀“咣啷!”一聲扎在了腳尖前的地上。其余官兵嚇得飛身上馬,調轉馬頭向原路飛馳而去。被箭射中的兩位官兵,也驚恐萬狀地拔起扎在地上的刀,爬上馬背追去。
正當官兵們倉皇逃走時,王匡帶著眾兄弟飛奔下山,背起受傷的壯士就向山上逃去。
那位受傷的壯漢,看上去約有二十八九歲,由于過度的驚恐與疲累,雖然仍昏迷不醒地躺在山林中,但他那濃眉大眼的臉上,顯得特別的痛苦。滿臉煞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烏紫的嘴唇卻裂開了幾道血口子,牙齒中還在不停地向外滲著血跡。
王匡向王鳳招招手說:“快,快,快拿水來!”
王鳳急忙從馬身上取下水葫蘆遞給了王匡,王匡單膝跪地,一手扶著壯士的頭,另一只手輕輕地傾斜著葫蘆,清泉一滴滴地潤進了壯漢的口中。
壯漢蠕動著下嘴唇,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終于有了反應。
王鳳急忙蹲下身子,用手撫了幾下壯士的胸口說:“壯士,你被救了!”
壯士張了張干裂的嘴,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微微地扭動了一下昏沉的頭。
王匡干脆坐到地上,將壯漢的頭置于自己那條跪麻的大腿上,輕輕地搖動幾下,溫柔的聲音里帶有幾絲親切地呼叫:“壯士,快快醒來!”
這親切而溫柔的聲音,好像遠山的呼喚,喚回了一個在死亡線上瀕臨飄逝的靈魂。壯漢輕微地晃動了一下仍處于昏迷不醒的頭。
又過了一會兒,壯漢的喉嚨里很響地咕嚕嚕鼓動了幾下,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茫然環顧四周,好像在搜索什么似的,但他很快又慢慢地閉上了困乏的眼。
王匡舉起手中的葫蘆,又往壯漢的嘴邊傾斜了一下,壯漢的眉頭再次皺一下,隨之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呻吟后,痛痛快快地舒出了一口長氣,眼睛終于睜開了,反復環顧了周圍那一張張陌生的臉,小聲疑問道:“我,我,我這是在哪里?”
王匡將葫蘆遞給王鳳說:“壯士,你命大如天,老天爺保佑你來到我們京山了。”
張憲大大咧咧地叫嚷道:“壯士,是這幫兄弟將你從鬼門關上給搶回來了!”
壯士盯著滿面慈祥的王匡,然后又偏過頭去望望咧嘴憨笑的王鳳,張卯,王玉等眾位兄弟,眼睛一點點地睜大,但靈魂仿佛仍徘徊在陰陽界上:“我,我真的還活著?”
“嗯!”王匡笑了一下,重重地點了下頭,帶有點調侃地口氣說:“兄弟,你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王莽的新朝還等著去推翻呢!怎么會就這么輕易地死掉呢?!”
壯士好像完全清醒過來了,隨復又閉上眼睛,眼珠子在薄薄的眼皮底下,悄然地波動了一會,然后猛地睜開,仿佛掙脫了陰曹地府的糾纏,猛然間回歸到現實中來。驀地從地上站起來,雙手一抱,跪下便拜:“感謝諸位英雄搭救,又給了小人張奎第二次生命,請恩人們接受我一拜!”
“壯士請起!快快請起。”王匡慌忙扶起壯漢問道,“恕我直言相問壯士,你因何故惹惱了官兵,落到如此敗壞的地步?”
張奎怒氣不消地說:“說來話長了,小人本是隨州人氏,靠祖上傳下來的酒館為生,官爺經常到小人酒館吃喝不給錢不說,還看中了我家娘子姿色好,強行霸占,娘子不從,被官爺強行奸污,娘子無臉見人,含恨尋了短見。小人悲痛萬分地找官爺拼命,沒想到狗官他早有準備,不但沒有為娘子報仇,反而被他們包圍起來,小人左沖右撞,連連砍傷了兩個官兵,搶了一官兵的馬匹急急逃生,一下子引來了這眾多官兵的洶洶追趕。若無眾英雄的搭救,小人哪還有這條賤命,只怕是早就孤魂游蕩綠林了。”
“我們同為王莽暴政壓榨之下,同處水深火熱的窮苦百姓,相助相救乃情理之中,何必那么自卑呢?!”王匡一腔挽留的口氣說,“狗官兵又奪走了我們一條人命,他們欠下的血債,一定要叫他們加倍償還!壯士一路顛簸,又元氣大損,傷病猶存,何不留下幾日,小憩身子,再作打算如何?”
張憲揮舞著手中的大刀,猛地一甩手腕,咔的一聲,砍斷了身邊的一棵手脖子粗的小松樹,然后瞪著一雙暴怒的大眼說:“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壯士,就留在我們這兒,養好傷病,咱們一塊兒找那些龜孫子們算賬去!叫他們像這棵松樹一樣。”
張奎去意一定,再次雙拳一抱就要下跪,被王匡急忙攔住,但他還是激情滿懷地說:“我已習慣了浪跡天涯,四海為家,路漫漫,來日方長,英雄救命之恩,小人永世不忘,日后定當厚報!”
“各人有志,不便強留!既然壯士去意堅決,走!鳳侄,牽馬來,大家跟我一起送送。”王匡知道此人有志,不禁生出無限感慨與戀戀不舍的樣子,親手送給他馬匹、干糧及飲水等,與兄弟們相伴而行,送了一程又一程。已經走上古道十多里了,還不愿就此分手。
張奎跨上王匡奉送的馬背,回身抱拳一舉說道:“諸位英雄請留步,咱們后會有期!”然后,他猛甩一鞭子飛馳而去。
王匡與眾兄弟抱拳還禮道:“壯士保重!”
“一路走好!”
王鳳望著遠去的張奎背影,狠狠地跺了一腳:“唉!二叔,此壯士可是個難得的人才,你,你怎么就這么給放走了啊?!”
王匡也滿口地惋惜,但他還是胸懷坦蕩地說:“唉!英雄志在四方,留人何必強人難呢?”
壯士的身影就這么隨著悠悠白云和陣陣的清風,一點點遠去,一點點地變小,最后消失在古驛道的盡頭,隱進了遠處的叢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