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三年元日夜。
承乾殿內燈火通明,大殿之上眾人推杯換盞熱鬧非凡。
大殿之上端坐一人,白面微須,龍眉鳳目,身著紫色圓領常服,手執玉觴看著眾人。
忽將玉觴輕揚,大殿頓時安靜。
“諸公在此不必拘謹,不日吾等還要回返柏壁放馬血戰,今夜且放開胸懷,共謀一醉,諸公,飲盛!”
說完仰頭將酒吞下。
“大唐萬勝,秦王必勝!”
眾人齊齊應聲喝下觴中美酒。
“哈哈哈,此番必擒那尉遲敬德與尋相,給吾牽馬墜蹬。”
秦王說罷重新滿酒,復與眾人暢飲。
相比中殿的熱鬧,后殿此時顯得有些冷清,只有幾個新降世子的房內偶爾忙碌熱鬧一下。
此時楊妃房內,李恪含著大拇指靜臥于榻,任由楊妃在內的幾位女子在面前逗弄著,絲毫不為其所動,高冷到置若罔聞,寧靜致遠。
只有偶爾轉動的眼珠,嘴角偶爾滑落的口水,預示著這個寶寶還是個活物。
“夫人,小郎君好乖啊,除了剛出生時哭過,平時都不哭鬧呢”琴兒說完又對李恪做了個鬼臉。
提及此事楊妃也是嘆氣,恪兒出生已是月余,不像他的兩個哥哥乾兒和寬兒,經常因為哭鬧擾的她們生母忙前忙后。
自降生以來天亮睜眼,吃飯隨緣,除了拉尿時會哭鬧兩聲外,就是這幅安靜的樣子。
正自想著,耳聽得外面先是乾兒啼哭,緊接著寬兒那也傳來哭鬧聲,然后就聽著兩房的侍女忙忙叨叨,不可開交。
轉頭再看恪兒,依然是云淡風輕,一點沒有隨波逐流的意思,楊妃不由得氣苦,狠狠心捏了小家伙兒一把。
只見小家伙兒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又轉回頭去無事發生,楊妃頓感無奈,終究舍不得用力掐,只得看著侍女逗弄他。
只有老天知道,相對于表面的云淡風輕,此時的李恪內心慌的一批!
他本是一個普通人,生活不好不壞,身體也不好不壞,莫名其妙的就來了。
孑然一身倒也無牽無掛,但讓人倒著年代出生就費解了。
通過這些天身邊的只字片語,什么武德三年、大唐、王妃、秦王殿下、長孫這些字眼,看著眼前陳設的雕梁畫棟,耳聽著面前最漂亮的女子一口一個恪兒,貌似在自己是誰的問題上,昭然若揭!
最離譜的就是,別人穿個越好歹還能帶點東西,他可是生生的被生出來的呀,鬼知道他經歷了什么。
被人握著腦袋生往外揪啊!
以前多少也看點網文,李恪覺得這種情況可以歸類為魂穿,一般身上總得有點異于常人的小秘密。
然而,小秘密是顯然沒有的,來前腦子記得什么,現在就還知道什么。
種地養豬,不會。
琴棋書畫,太累。
詩詞歌賦,沒背。
醫療化工,都廢。
一想到這些李恪就覺得完了蛋了,人家穿了什么都會,他是什么都廢,這可如何是好?
最關鍵的是,憑借他淺薄的關于唐代的一點記憶,自己的命運好像不太妙啊,被人逼到上了吊,那個人是誰來著?
“夫人,張內侍門外求見。”侍女稟告聲打斷了李恪的思路,楊妃吩咐傳喚后,內侍張阿難率幾位侍女穿門而入,上前見禮并說明來意。
原來是因為秦王新得貴子,自是要在眾人面前展示一番,以示愛子心切,同時也能拉近眾人的關系。
楊妃望著宮人抱著的李承乾和李寬,耳聽著兄弟二人的嚎哭,搖搖頭吩咐琴兒給李恪包攏好,交于宮人將其帶入中殿。
此時酒宴正酣,只見內侍帶宮人魚貫而入,將三個嬰兒抱于秦王近前。
此刻李承乾和李寬依舊在放聲高歌,秦王不以為意。
許是酒勁發了,美滋滋的把三個孩兒的包帶拆開,親兩口不覺過癮,又用手逐個撥弄了幾下小雀雀。
于是李承乾和李寬唱的更大聲了,秦王更高興了,又將魔爪伸向了出生不久的李恪,也逗弄了幾下。
被打斷思路的李恪眉頭一皺,轉頭瞥了一眼這無良的爹,嗯,有點帥,人不壞,就是有點不著調兒,想完重新躺正拇指一含,各自安好。
“知節,來看看,這是吾家大朗。”說著將李承乾遞給了右側首座程咬金,此時程咬金新降不久,小心的接過李承乾自是好一頓夸。
感嘆到如今叔寶坐鎮柏壁抽身不得,替叔寶敬秦王一杯。
兩人抱著小孩飲酒,李恪仰著小臉看的直皺眉。
這酒喝的太浮夸了,漏出的酒都灑到了孩子臉上,想到馬上就要輪到他不由得一陣擔心。
隨著夸贊聲此起彼伏,李恪也被面前這個叫知節的大漢抱在懷里,兩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著。
李恪見此人闊面方臉,粗眉大眼,毛發旺盛倒也符合演義里猛將的形象。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還是雙眼皮,看上去頗具后世醫美深耕細作的美......
他剛才嘴里說什么叔寶,難不成這個叫知節的就是程咬金?
想到這李恪眼睛瞪的更圓了。
程咬金看著懷里的嬰兒也自稱奇,雖然每個孩子都夸了一通,但現下三個孩子眉眼都未長開,夸也就是客套話。
可眼見秦王前兩個孩子唱的酣暢淋漓,這個怎么這么冷靜,不僅不害怕,還把眼睛瞪大了盯著他看。
程咬金甚至能從這個孩子的眼中看到一絲帶有審視的情緒,他下意識的放下手中觴撓撓頭暗自納悶。
轉頭看到鄰桌已將李寬遞給下一桌,來不及多想便將懷里的李恪遞了過去。
酒宴依舊在進行,而李承乾、李寬、李恪三個幼童硬是被眾人玩出了擊鼓傳花的感覺。
抱過來就是一通夸,夸完往下遞,有些光夸不過癮還搖頭晃腦來首詩。
如果吟的好,自有侍者將詩寫下供人傳閱點評一二,就是苦了這三個孩子,畢竟冬日的大殿還有些寒冷。
李恪就這么安安靜靜地被眾人傳閱著,在他們這公那公的稱呼中,讓本就歷史一般的李恪也想不出正在抱自己的是誰,也就聽到房公杜公的多少有些印象。
此刻他正在想的是那個叫李寬的孩子,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好像沒聽到過李寬這個名字,難道......難道是夭折所以沒記錄?
李恪看了看哭嚎中的李寬,不禁有些心有余悸,好歹自己還有個二三十年的光景,還有機會去規避未來會遇到的危險。
這讓李恪心情好了些許,暗道僥幸,老三就老三吧,說不定真的就父愛如三呢?
這個突然想到的諧音梗,把李恪自己給逗笑了。
長孫無忌此刻坐在秦王的左側,居賓客首位。
剛將嚎哭的李寬送歸秦王,正扭頭打算讓侍者斟酒,就見鄰桌將李恪遞了過來,趕忙將李恪抱在懷中。
雖然李恪不是親妹所出,但他畢竟也是孩子名義上的舅父。
此刻李恪正因為他想到的諧音梗樂著呢,長孫無忌看著懷中的李恪,不同于大哭的李承乾和李寬,咯咯直樂,不禁開懷大笑。
秦王李世民正自將李寬的包帶系好,聽得長孫無忌笑聲,轉頭看來問輔機何故發笑?
周圍眾人聽到秦王發問也安靜下來看向此處。
“秦王,恪兒他......嗯?”長孫無忌此刻起身正指著懷中的李恪,想夸此子異于常人,低頭一看愣住了。
只見懷中的李恪忽然不笑了,含著手指面無表情就那么看著他,云淡風輕的表情下仿佛在醞釀著什么。
“好啊,竟然是你,同歸于盡吧!看槍!”隨即眾人就看到李恪一邊叫著嗒嗒嗒嗒,一邊抓撓蹬腿,忽見一股清流激揚奮起,昂然撲向長孫無忌。
“呲”
“啊!”
長孫無忌猝不及防之下被這股童子尿噴了個滿臉,抱著李恪的手下意識一抖,另一只抬手本能想要捂臉,接連動作下李恪就從長孫無忌的懷中被抖落,頭朝下向著地面,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