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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孤月隕落

  • 金絲雀與云上鷹
  • 呆君記
  • 4366字
  • 2024-06-10 17:00:00

響箭飛過去的角落正是剛才放置大油壇的正上方。響箭的光亮耀人雙目,雖然只是短短一瞬,但將那個角落照得亮如白晝。秦若風就躺在原來放那大油壇位置的后面,如果不是顧焱移開了油壇,怕是從旁邊走過也不會發覺。秦若風貼著石墻倒在地上,身上那件宮女的淺綠裙子被血浸透了大半,幾乎成了暗紅色,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幾縷發絲遮擋著面容。但林灼一眼便認出了她。

黑暗中,林灼發一聲喊,瘋了一般撲了過去。腳下燈油溜滑,林灼險些滑了一跤,跌跌撞撞地撲在秦若風身前。觸手冰涼的肌膚,僵硬的身體,林灼摸了摸秦若風的胳膊,摸了摸心口和頸下,沒有一絲熱氣。

林灼的喉頭像是梗住了一大團棉花,吞吞不進,吐吐不出,用了半天力氣竟然說不出一個字來。她全身的血沖擊著每個毛孔,似乎發出轟隆隆的聲響。世界上好像就剩了她和秦若風兩個人,其余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又似乎是與她隔著什么東西在運行。

她一會兒覺得周邊的一切清晰得可怕,她能感受到侍衛們一步步朝她走過來的腳步聲響,一會兒又覺得周邊的一切模糊得驚人,她的眼睛看不清,耳朵也似乎淤塞了什么東西似的,嗡嗡響。她覺得頭在漲,有什么東西一跳一跳地要從腦子里蹦出來。林灼雙手抱住頭,碧峰劍的劍柄狠狠地硌了她一下,衣襟上的油污鉆進鼻子里,使她瞬間清醒。她要帶秦若風走,離開這個屋子,離開這群人。

侍衛們已經紛紛圍了過來,一步步逼近。林灼將秦若風背起來,單手舞劍,斜劈亂砍,毫無章法,劍勢雖然凌亂,速度卻奇快。林灼整個人舞成了一個劍球,斜刺里沖了出去。

林灼腳下不停,不斷地跑,不斷地跑。不時地,林灼會調整一下背著的姿勢,生怕秦若風會不舒服,雖然她已經不能夠再感受到這一切了。她跑著,不敢停下來,不是怕顧焱等人會追來,而是這樣跑著,似乎她和秦若風就像之前在血衣派似的,兩人都是活生生的,兩人是在一起的,如果停下來,她就不得不放下已經僵硬的秦若風,不得不接受秦若風死去的事實,陰陽兩隔的事實。

林灼不知不覺間跑出了那片石室,跑過長長的通道,跑過一間間寬大的石屋,那些屋子里有的放置著些什么,有的則空空如也,林灼一瞥而過,并不停留。她甚至想,如果這條路可以一直跑下去,沒有盡頭,那么她就會這么背著秦若風一直跑下去,跑到她死。

不知跑了多長時候,昏暗的油燈光亮消失了,變成了自然的光束。那細細的光束從石壁的側面最高處投進來,被一個一個密密的小孔洞束縛成了圓柱狀。這是一段狹長的石道,林灼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覺得空氣比剛才清新了許多,不由得精神一振。

跑過這條石道,前路開闊起來,竟然是一個巨大的石殿,殿中石幾石凳石臺石床一應俱全。林灼環顧四周,四壁嚴然,沒有一處通路。林灼終于跑到了頭,來到了這處死胡同。

林灼掃掃塵土,將秦若風安置在石床之上。林灼跪在床邊,看著秦若風蒼白的面容,顫聲道:“師姐”,這兩個字一出口,不由得淚如泉涌,嚎啕大哭。

哭了一陣,林灼站起身來,查看秦若風的致命傷,秦若風腹部中了一劍,周身各大穴呈現浮腫狀,想必是那齊國狼牙陣所致。林灼解了兩顆扣子,查看秦若風胸前的傷勢。“吧嗒”一聲,一本劍譜掉了出來。薄薄的一個小冊子,封皮焦黃,角上寫了幾個大字。血衣派諸如此類的武功秘籍甚多,林灼也并未在意,隨手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之上。

林灼小心地揭開沾了血的衣衫,干涸的血液黑乎乎一片,把布料都拔硬了。秦若風前胸淤血嚴重,明顯是中了功力深厚之人的掌法。秦若風內功根基牢,功力深,若是一般的掌法不能夠傷其性命,但由于先受狼牙陣刺周身大穴,經脈逆行,再受掌擊,則必兇險萬分。林灼心中痛楚難當,這狼牙陣先把秦若風逼在了鬼門關門口,腹部這一劍和胸口這一掌則是將她直接推了進去。

林灼回想起溫達說可能是顧焱在汀蘭院門前打了重傷的秦若風,不由恨得咬牙切齒,終有一天,她必將破了齊國的狼牙陣,也讓楊燧和顧焱付出應有的代價。

林灼哭了又停,停了又哭,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昨夜一夜未眠,剛才一陣惡斗后又沒命地狂奔,讓她疲累至極。夢里,她又回到了孤鳴山,回到了小時候跟秦若風一起跟隨師父練劍的時候。

孤鳴山有三大山峰,最高峰名為孤月峰,峰上修了一個偌大的高臺,專為練武所用。夢里,林灼和秦若風就站在這高臺之上,伴著獵獵秋風,研習劍法。秦若風悟性高,學得快,訓練也十分刻苦。師父背著手在一旁笑瞇瞇地瞧著她,上下眼皮一碰,在眼尾漾出一個淡淡的笑紋。

林灼學著學著就跟不上了,開始走神,揮劍去砍空中飄著的珈蘭櫻花瓣。珈蘭櫻老是落在林灼的頭上,肩上,劍穗上,也落了秦若風一身。林灼笑她,她卻依舊肅著一張臉專注而投入地研究劍法。忽然,珈蘭櫻花瓣多起來,風也大起來,花瓣吹得哪里都是,林灼更是兜頭兜腦地吹了一身,漸漸地她看不到秦若風了,師父也不見了。林灼一驚,猛地坐起來,方知剛才只是一場夢。

夢里深粉淺粉的花瓣漸漸在眼前散去,歸于一片黑暗。林灼站起身,活動活動酸痛的身體,走到石道處,向上看墻壁上一個個小小的圓孔。圓孔處透進來青白的光,林灼恍然,原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林灼往前走了幾步,忽然愣在原地,昨天跑過來時通暢無阻的狹窄石道,竟然被一扇石門緊緊關上了。難道昨天觸發了什么機關?林灼帶著疑惑來到門前,伸手用力推了推,石門紋絲不動。林灼在周邊找了一圈,石門四邊嚴絲合縫,腳下的石道散落著一些碎石,縫隙長著幾株青草,沒有什么異樣之處,也沒有什么機關。林灼使一招壁虎游墻,從石壁上攀了上去,一只手插入墻壁高處的圓孔中,另一只手把石道的頂部也摸了一遍,石頭質地粗糲,摸起來微微喇手,但并無松動怪異之處。林灼將眼睛貼近圓孔,朝外看去,只見外面是一大叢竹林,粗粗細細的竹竿相互掩映,竹子之外的景象影影綽綽看不太清了。

林灼跳下來,把石道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一無所獲。她靠在石門之上,感受著石頭上的涼意一點點浸透進身體,心道:這回是真困在這兒了。

林灼回到石殿內,給秦若風重新梳了梳頭,不知不覺間眼淚又淌了下來,林灼用袖子抹了淚,把秦若風散亂的發絲束好。梳好頭,林灼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整個人陷入了一團迷惘之中。

秦若風死了,師父早些年的擔憂成了真。血衣派的“雙月計劃”在秦若風死的那個瞬間就已經啟動了。從現在起,她再也不是她自己,再也不是林灼,而應該是天下第一殺手“秦若風”。林灼苦惱地揉揉頭,秦若風在她心目中恍若天神一般,武功出神入化,每日里不是在研究劍法,就是在修煉內功,自律強大到讓人害怕。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秦若風真的會死。每兩年血衣派各派系都會進行一場比拼,美名曰“折桂賽”,精武系的比賽每次都是派中最引人注目的。抽簽對決,連賽三日,各種兵器一試高低,各式武功一決高下。自林灼進入血衣派起,她就沒有見過除了秦若風之外的人獲勝,每次都是秦若風拔得頭籌。

林灼還記得她第一次看折桂賽的場景。那一年賽場布置在了光華山朱雀峰半山腰的練武場,比武臺高高搭起,四周臺柱上綁的幾條彩帶,紅紅綠綠地飄在空中,周圍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好多人。奇謀系和五毒系的弟子們也趕來看熱鬧。林灼面貌特殊,無法近距離和人群接觸,距離老遠爬在了一株迎客松之上眺望。其他精武系弟子的比武是你來我往,精彩紛呈,一會兒有人被踢到臺下了,正好落在五毒系弟子中間,不一會兒蹦起來啞著嗓子喊:“不就是壓了你一下,干嘛毒我?”一會兒有人被人點中要穴無法動彈了,瞪著兩只大眼睛呆立在了臺上,立刻便被奇謀系的人抬走了,直接豎在了當地,當成了衣帽架;一會兒有人被打得吐了血,剛吐完,五毒系弟子走上前來,一顆藥丸子就給送進了嘴里,說是補血益氣……

但一切熱鬧都會在秦若風上臺的時候戛然而止。精武系中沒有一個人能在她的手下打過十個回合。她出手也并不是說多么凌厲,反而如行云流水一般。林灼之后跟著師父習武時,曾和秦若風也有過對打訓練,但打著打著便不由自主地落入秦若風的節奏當中去,她并沒有刻意地去限制你,而是像一個柔軟的網,漫天漫地地緩緩兜住你。前三招,秦若風不疾不徐,待探究明白對手的弱點后,再開展攻勢,如果打得順手,便也不顧及什么攻擊對手薄弱之處,直接用自己最拿手的招數克敵制勝。

秦若風站在臺上,就是定海神針一樣的存在。那場折桂賽打到最后,旁觀的弟子們都閉緊嘴巴,屏住呼吸,生怕漏掉秦若風的一招一式。最后,不出所料,秦若風取得了勝利,她雙腳輕點豎直的旗桿,幾下便來到桿頂,摘下桂樹枝條編制的花冠,戴在頭上一笑,再輕巧地落地。一旁的弟子們爆發出吶喊聲和叫好聲,精武系的老師們在臺下,望著秦若風的眼神是熱切的,在這個桀驁不馴,沉默但強大的女孩身上,他們看到了血衣派的未來。從那時候起,林灼就知道,秦若風永遠是一座被他人仰望的高山。

現在,這個高山倒了。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都是假的,林灼知道自己很恐慌,為血衣派而恐慌,也為自己要假冒“秦若風”的未來而恐慌。林灼雙手揪扯著自己的頭發,心中慌亂一片。

肚子“咕嚕嚕”地叫了兩聲,腹內的饑餓將她拉回現實。

天色越來越亮了,殿內也因為外面石道的光而亮了許多。林灼飄忽的思緒又回到了那道石門上,她想,或許她和秦若風會一直困在這兒,直到她被渴死餓死。看來雙保險的“雙月計劃”也并不保險,同時死去也并不是沒有可能。

林灼站起身來,在石殿中繞了一圈,暗沉沉的石頭,或光滑或粗糙的石壁,大大小小的石塊,林灼走著走著,忽然腳下踩到了什么東西,低頭一看,不由得一奇,竟是一根死人腿骨。往周邊一看,一架人形骨骼赫然躺在殿角。

林灼后退兩步,心咚咚跳,集中精神借著微弱的光線將骨骼周邊仔細看了一遍,發現石壁上深深淺淺地刻著什么,四行文字排列齊整,似乎是一首詩。林灼湊近一看,石壁上文字彎彎曲曲,像是小蟲爬過的痕跡,如果不是這四行字排列得如刀砍斧剁一般齊,林灼乍一看都不會覺得這是文字。

林灼端詳半天,只能確認這是番邦外國的文字。每一行前面幾個字筆畫尚淺,但每行的尾字都深深嵌入石壁。可想而知寫字之人心中的憤懣。

林灼腦中靈光一閃,之前聽師父偶然談起,早年間瑞國、齊國和燕國本是一個國家,稱為歷國,后歷國三位皇子兵馬交割,歷國分裂為三個國家:伊國、齊國和燕國。瑞國之前乃是伊國的地界,后伊國皇帝宋金荒淫無道,各地百姓揭竿而起,其中有一隊兵馬異軍突起,接連攻下多座城池,最后更是直接滅了伊國,那隊人馬便是現在瑞國皇帝楊燧的父親楊曠帶領的。

到楊燧這一朝是第二朝天子,據傳,當時楊曠領軍攻入皇宮時,伊國皇帝宋金下落不明,失去了蹤跡。轉瞬多年過去,楊氏一族也穩坐了近百年的江山,派人各處搜尋前朝皇子皇孫的下落,均無可捉摸。難道,這殿中之人便是那失蹤的皇帝宋金?林灼打量著眼前這幅骨架,若有所思。如果伊國王朝為子孫留個后路,修一個地下宮殿以防萬一,也不是沒有可能。

林灼又四下找尋了一遍,在角落里找出一盞燭臺,一塊打火石,此外沒有其他收獲,也沒發現什么可疑之處。林灼隨手將燭臺和火石放在一邊,繼續來回找尋。如果這真是伊國皇室修建的地宮,為何只有入口沒有留下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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