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杵劍法
- 金絲雀與云上鷹
- 呆君記
- 4360字
- 2024-06-11 17:00:00
林灼猛地想起,之前她背著秦若風狂奔之時,曾路過多間大屋,那里面放置的很有可能是伊國皇室留下的物什。如果這里并不是什么后路,而是用來存放珍品的地窖倒是能說得通了。地窖自然不必修建兩個出入口。那么既然是地窖,為何這皇帝會躲進來?不怕永遠也出不去了嗎?林灼一邊思索,一邊走出石殿,來到石道石門邊上,靠著石門坐下來。
猛地一個念頭跳進腦海,除非這宋金和一應皇子皇孫不是自己進來的,是被人扔進來的。林灼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瑞國先帝楊曠當時也不過是一介布衣,如果大開殺戒,將皇室滅門,自然會留下話柄,天下人也不一定會信服他的統治。換個想法,如果楊曠將這些人扔進地窖,讓他們悄無聲息地死去,再裝出一副毫不知曉的模樣,自然贏了各方勢力的人心。即便那些想復辟前朝的人,怕是也苦于尋找舊主,百般籌謀卻群龍無首,自然施展不開拳腳。
林灼一面想,一面漫無目的地觀察著周邊。石道縫隙處,那一株株綠得有些招搖的青草吸引了她的目光。一株小草有五片葉子,葉片邊緣呈鋸齒狀,紋路細膩精致,幾株草長得差不多高,整整齊齊地長在石道邊上,正對著從石壁圓孔射進來的陽光。一日一夜水米未進,她確實是餓得狠了。林灼掐了一片草葉,放在嘴里嚼了嚼,草葉沒有多少汁水,卻意外的清香甘甜,林灼干脆將幾株草都拔了個干凈,一片片都放在嘴里吃了。吃罷,林灼靠著門小睡了一會兒,醒來自覺恢復了些力氣,站起身,活動了幾下身體,進殿去看秦若風。
剛進殿走了幾步,林灼不由得大吃一驚。石殿的墻上,地上,甚至石桌,石凳,石床之上,密密麻麻爬滿了雞蛋大小的黑蜘蛛。林灼一下子頭皮發麻,驚愕地張大了嘴,之前她在殿中之時,并未見到一只黑蜘蛛,剛才在石道之中,也未見一只。怎么如此突然地來了一大群?有幾只蜘蛛馬上就要爬到秦若風的尸身上了,林灼一急,也不管什么了,直接拔劍就往里沖。奇怪的是,這些蜘蛛一見到林灼,都紛紛后退,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這黑蜘蛛有一個鼓鼓的大肚子,通身漆黑,無一條花紋,更無雜色,八條腿修長,腿邊還長著細細的絨毛,黑蜘蛛們見林灼一過來,掄起八條腿,嗖嗖嗖地就爬走了。
林灼驚疑不定,眼見蜘蛛就要消失在石壁縫中,抬手甩劍,珰地一聲,劍尖輕輕扎入石壁,將一只黑蜘蛛釘在了石壁之上。其余蜘蛛一只只都爬走了。林灼低頭去看石床上的秦若風,她靜靜地躺著,并未受到蜘蛛的啃咬。林灼心下松了口氣,環顧四周,石壁毫無變化,好像剛才一現而過的黑蜘蛛是一場幻覺。但碧峰劍釘住的那只巨大蜘蛛,提醒著林灼,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并非幻象。
林灼走過去,抬頭仔細看劍下的蜘蛛,蜘蛛正釘在殿內背光的一角,再加上蜘蛛通身漆黑,看得并不清楚。林灼轉頭找來剛才發現的燭臺和打火石,抹去厚重的灰塵,點著燭火,舉著燭臺向上觀望:碧峰劍捅破了蜘蛛的肚皮,那大肚子卻依然鼓鼓,沒有癟下去,蜘蛛八條腿僵硬,一動不動,已經死了。林灼大著膽子把碧峰劍拔了下來,哪知蜘蛛并未串在劍上,直接掉了下來,雞蛋大小的蜘蛛正掉在燭火之上。
林灼手一抖,險些把燭臺扔出去。好不容易穩住手臂,仔細端詳,蜘蛛整個兒掉在了燭火上面,一下子把燭火壓滅了,但火焰的余溫尚在,蜘蛛的八條腿一受熱竟然都脫落了下來,掉在了地上。林灼拿著燭臺,半截粗壯的蠟燭頂上托著一個雞蛋大小的黑漆漆的蜘蛛肚子。林灼定了定神,剛想伸手把這個蜘蛛肚子拿掉,忽然聞到了一股奇異的怪香。
那股香氣竟然就來自于這枚蜘蛛肚子。林灼皺著眉,仔細觀瞧,黑漆漆的蜘蛛肚子從接觸蠟燭的那一面開始褪色,漸漸地整個圓肚兒都變淺了。林灼大為驚訝,忙急走幾步,拿著燭臺來到石道處。在亮光下細看,圓圓的黑蛋兒一樣的蜘蛛肚子,還在褪色,過了一會兒,黑蛋兒變成了淺灰色。林灼等了一會兒,灰蛋兒不再褪了。林灼想了想,把灰蛋兒拿下來,用火石把蠟燭又點起來了。林灼擦了擦碧峰劍,將灰蛋兒串在劍上,在蠟燭上烤。肉眼可見的,灰蛋兒又開始褪色,越來越淺,最終變成了通體雪白的一個圓球,那股異香也越發濃郁。
“咕嚕嚕”,林灼肚子叫起來了,饑餓的感覺再次順著腸胃一點點爬上心頭,她心道:“這是什么奇怪的蜘蛛?為何烤來竟然有如此香氣?腹中可是餓得很了,但這蜘蛛奇怪之極,再餓也不能吃蜘蛛啊。林灼將碧峰劍扔在一旁,吹熄了燭火,復又走入殿中。
林灼在殿中繞了一圈,在石道中走了一圈,運起內力推了推石門,石門依然紋絲不動。她怕那蜘蛛再來,忙又走入殿中,坐在石凳上呆呆發愣,忽然想到,為何這黑蜘蛛只有石殿中有,之前的石室、石屋等處并未瞧見呢?又為何蜘蛛見到她就要急慌慌地逃了呢?
林灼一低頭,瞧見自己衣襟上的斑斑油漬,恍然大悟:或許這黑蜘蛛害怕的不是我,而是這奇怪的油。石室、石屋中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大油壇,如果這黑蜘蛛怕這油,自然不敢前去,如今我衣襟上帶了油,它們自然也不敢近身。當時我是在石道中睡著了,石殿中長久沒有這油的味道,這蜘蛛才敢出來冒頭。
林灼解了一件油漬多的衣衫,蓋在秦若風身上,方才放了心。
腹中饑火中燒,肚子“咕嚕嚕”叫個不住,林灼無奈地想找點事做,轉移一下注意力。林灼左右看看,注意到先前放在石桌之上的劍譜,隨手拿起來翻看。
林灼在派里多年,大大小小的劍譜也見了不少,她一目十行地看了兩眼,忽然覺得不對,劍譜里有幾行字跳入眼中:“劍意如虹,摧山開;沉走氣息,勁風來”。劍招一般以輕靈為主,不是招式詭譎出人意料,便是變招奇快以快制勝,如果氣息沉走,劍勢便緩下來了,又如何能劍意如虹?而且劍的力道并無摧山之力,除非使劍之人有幾十年的深厚功力,才能將那力道渡到劍上,但如果是這樣,那人早已成為武俠大家,又怎會練這本小小的劍譜?
林灼滿頭疑惑,迅速地將劍譜翻了一遍,一共八十六招,每招都需強勁內力做支撐,但劍招威力確實驚世駭俗,血衣派劍譜眾多也未有一本能夠匹敵。合上劍譜,角上幾個大字映入眼簾“金杵劍法”。
林灼恍然,多年前,西域曾有一僧人來中原江湖行走,一桿降龍金杵技壓群雄,金杵招式勢大力沉,常人往往接不上三四招就胸中氣血翻涌。莫非這金杵劍法是源自那人的降龍金杵么?
林灼嘆口氣,自己自十歲來到血衣派,十二歲正式練武,至今也有六七年的光景了,內力雖然也在徐徐精進,但終究功力平平,離能練這本劍譜的距離簡直天差地遠。林灼又翻開劍譜,手指輕輕在上面摩挲。
這劍譜中的一招一式讀來讓人熱血沸騰,但凡是練武之人、喜好武功之人幾乎難以拒絕。這一招招,一式式,全然開辟了劍招的新境地,就像原本你有一件極為熟悉的物什,認認真真地用了多年,有一天忽然發現自己全然用錯了方法,它的神奇之處像噴泉一般一股股在你面前涌出。
林灼腦海不禁跟著招式想象出了畫面。心旌搖曳了一陣,她不由得撿起碧峰劍,將劍上串著的蜘蛛腹放在石幾上,照著劍譜上的招式演練起來,一鼓作氣從第一招一直練到四十多招。
林灼心知自己的功力不足,每個招式也不糾結猶豫,依照著劍譜隨意比劃幾下就練下一招,不過是解解心癢罷了。
累了便停下喘口氣,停一會兒就接著練,林灼在焦渴、饑餓和疲乏中,反而激發出了偏執,這劍招非要從頭練一遍不可。有的劍招想不明白就胡練一氣,有時練到后面的招式,忽然對前面某招頓悟,再翻過去重練。
這如滾滾潮水般噴涌的劍意在她的胸口鼓蕩,又像是溫泉水從身上軟綿綿地流過,不自覺地想練一遍又一遍。她一邊練一邊想,如果她一會兒暈去絕對不是因為疲憊,反而是一種爬升到極致的興奮。
不知不覺間,天光暗下來,石殿內光線模糊,劍譜上的字也瞧不清楚了。八十六招已從頭至尾練了兩遍,林灼停下來,頭嗡嗡響,耳朵似乎聽到了身體中血液奔流的聲音。她緩了緩,起身從石道處把燭臺撿了回來,放在石幾上點燃。
林灼勉力坐在石凳上,有些頭昏眼花。將近兩日未進飲食,又練了一日劍,練的時候并沒有什么感覺,這一停下來,那從身體內部涌上來的可怕的饑餓,幾乎要把她擊倒。林灼支撐著將劍譜從頭翻了一遍,那一行行的要訣早已爛熟于心,但她還想翻著看看。這么好的劍譜,注定也就練這幾遍了,林灼一面想一面苦笑。這石殿從里出不去,從外進不來,像個囚牢。可是連囚牢也有人給犯人送飯,她這里除了幾根草什么也沒有。
林灼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忽然想到,過幾日,她就會死了吧,到時候天下第一的秦若風和驚世駭俗的金杵劍法以及碌碌無為、什么也不是的她,就消失在這世間了。和如此厲害的人物和如此卓絕的劍法死在一處,這么看,好像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林灼的目光落在石幾上的蜘蛛腹上。她捏起那顆圓圓的白球,鬼使神差地靠近燭火烤了烤,一股奇異的香氣噴薄而出。頓時口中津水橫流,腹中一陣陣饑鳴,林灼暗罵一句,難道真要吃這蜘蛛腹不成?猶豫之中,她眼角余光瞥到劍法焦黃的封皮,心中暗想,如果真的能煉成這金杵劍,有了那破石開山之力,是不是就能破開石道處的那堵墻?雖說煉成這金杵劍是千難萬難,但卻也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要練劍,人先得活下去。林灼咬咬牙,將那顆圓圓的小白球囫圇放在嘴里,心想,也不知那蜘蛛有沒有毒。
管不了這許多了!林灼一狠心,上下牙一嗑,將那小白球咬碎。一股又苦又澀的汁液流出來,苦澀中夾雜著一股怪味直沖味蕾,林灼也不多嚼,直接咽入腹中。
猛地,肚子里像是被扔進來一團火球,火燒火燎的感覺讓林灼坐立難安,那火球忽而炸開千百個火珠,往林灼四經八脈處亂竄,竄一路燙一路,有時不知道哪里會忽然燙一下又忽然消失,忽而又聚在一處,沉在丹田,一會兒往里鉆,一會兒往外突,灼熱驚人,像是要破肚而出。林灼在石凳上坐不住,直接滾下凳來。
林灼抱住腿,側躺著,將整個人團成一個球狀,上下牙嗑在一起發出咯咯的響聲。不知忍了多久,終于林灼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暈暈乎乎中,林灼身體內有一股暖流順著經脈自行流走,在這春寒料峭的寒夜像抱了一個暖爐,渾身暖洋洋的。
她緩緩睜開眼,石殿的屋頂映入眼簾,燭光打上去,粗糙不平的屋頂上暗一塊亮一塊。蠟燭還點著!林灼一驚,一骨碌爬起身來,一個箭步走過去吹熄了燭火。那本就剩了一半的粗壯蠟燭,燃了大半夜,只剩下了短短一截。天光微明,在熹微的光亮中,蠟燭芯上一縷青煙飄飄繞繞地飄上殿頂。
見蠟燭多少還剩了一些,林灼松了口氣,順勢坐在了石凳上,哪知石凳一歪一晃,險些把她甩下來。她這才注意到自己全身力量充盈,手腳甚至有些飄忽,剛才這一坐沒有控制好力度,差點摔自己一跤。
林灼驚奇地站起身來,伸伸胳膊,踢踢腿,發現全身松快至極,好像整個人被一股力量包裹著。林灼大喜,在殿內跑了一圈,腳尖輕點運起輕功,行走在石壁上迅捷無倫如履平地。她的內力似乎在一夜之間陡然漲了若干年。
林灼拿起碧峰劍,將金杵劍法又使了一遍。昨日依照金杵式運劍,揮劍之際無風無力,遲滯感嚴重,今日遲滯感明顯少了些許。林灼渾身力量充盈鼓蕩,拿上劍幾乎停不住手,練了一遍又一遍,直至額頭冒汗,方才放下劍,喘一口氣。
既然這蜘蛛對內功頗有助力,那么吃上幾日,豈不是真的有可能練就這金杵劍?林灼心中陰云盡去,胸中豁然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