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狹路相逢
- 金絲雀與云上鷹
- 呆君記
- 4000字
- 2024-06-15 17:00:00
程西君拔出劍,邊回想邊慢慢出劍,使了兩招“金杵御風”和“長岸金柳”。白茶愕然,這不是林灼這天下午對田光華出手時的招數(shù)嗎?
白茶皺眉,一邊思索,一邊道:“你的意思是,她今日對小師弟使的那兩招是金杵劍法里的招式?”程西君點點頭,臉上神色黯然:“原本世上會使金杵劍法的人,只有我與師父。沒想到,今日遇到的這位女子也會使。更可怕的是,她出招凌厲,對金杵劍法的掌握程度,遠非我和師父可比。”
白茶回想起之前她和那女子的斗口,不覺驚出了一身冷汗。白茶抓住程西君的手臂,緊張地問:“大師哥,那我們怎么辦?”
程西君拍拍白茶的肩膀,道:“我如今有權宜的一計。剛才我聽她向伙計要了水,可能是要洗澡更衣。她全身上下連個包袱也沒有,如果那劍法真的在她身上,也是藏在懷中或衣袋內(nèi)。待會兒你估計她在洗澡了,便拿一件你的換洗衣裙送過去,以贈與為名,實則檢查一下她脫下的衣物內(nèi)是否有劍法。不管有沒有,檢查完畢,即刻便出來,免得她心中生疑。”
白茶為難道:“大師哥,可是我之前對她并不客氣,又怎會忽然巴巴地給她送什么勞什子衣裙。”說罷,腳輕輕地踢了一下桌角,扭過了身子。
“茶妹,我知道你不愿意去。但看在金杵劍法的份上,跑一趟吧。”程西君伸手摸摸白茶的頭,語氣輕緩,像是喃喃低語。白茶剛褪下去的紅暈又爬上了臉頰,躊躇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程西君清俊的臉上露出笑容,將白茶散落的幾根發(fā)絲拂到耳后,輕聲道:“茶妹,你可以裝作是因為我的吩咐,才不得以去送衣裙,我相信以你的機敏,不會露出行跡的。”
白茶撿了一條自己最不喜歡的湖藍色裙子,估計著時候差不多了,走到林灼房門外,抬手叩門。屋內(nèi)輕微地有水聲,林灼正是在洗澡。
“誰?”
“是我。那個……我大師哥見你穿得破舊,讓我來給你送一件換洗衣裳。”白茶的聲音似乎極不情愿。
林灼泡在浴桶里,溫熱的水汽蒸騰上來,熏得臉頰微紅,熱水緩解了連日來的疲憊,使她整個人放松下來。在濕潤的水汽中,隔著屏風和房門,白茶也不覺得令人生厭了。
“不必了,替我謝過你大師哥。”
白茶聞言心中發(fā)急,她必須要進這道門,去完成大師哥交給她的任務。她思量了一下,咬咬牙,一腳踹開房門,沖進房內(nèi)。二樓過道站著一名胖胖的伙計,見白茶如此行事,嚇得呆在當?shù)兀桓覄訌棥?
白茶走進來反手帶上房門,一塊長屏風攔在眼前,屏風上搭著林灼脫下的衣物。聽得屏風后傳來水聲,似乎是林灼要從浴桶中起身,白茶急中生智,一把將湖藍色裙子甩起來搭在屏風上,將林灼的黑衣抱起來就走。“我大師哥讓你穿就穿,別那么多廢話,你這衣服都破爛了,我給你扔了啊。”
屏風后傳來白茶關門的聲音,腳步聲急促,一會兒就跑遠了。林灼錯愕地看著屏風上精致的裙子,一頭霧水,這幫人是想要干什么?
要說是攀關系論交情,江湖第一名門正派凌霄派的首席大弟子用得著跟誰攀交情呢?要說是劫財吧,不說別的,就這件湖藍色裙子能買一筐她那破衣服,難不成是劫色?林灼低頭看看浴桶中自己白皙的皮膚和洗渾了的水,如果是她現(xiàn)在這幅干干凈凈的樣子,或許有可能。可是程西君他們碰上她的時候,她整個就是個灰不溜秋的小人兒,剛才進房門,一照鏡子那蓬頭垢面的模樣,把林灼自己都嚇了一跳。難不成程西君就喜歡那樣的?
林灼想不出個所以然,索性拋在了腦后。洗漱完畢,林灼將那條湖藍色裙子穿上了身,她有許多年沒有穿過這樣的裙子了,她模糊中還是很小的時候,穿過如此淑女的裙裝。后來父母失散,窮困流離,在大街上討飯過活的時候,只有那些富貴人家的小姐才穿這樣華貴繁復的裙子,她也曾在那樣漂亮的裙邊下,討得兩枚銅板。再之后,到了血衣派,為了練武方便,秦若風和她都愛穿男式的短打衣褲,偶爾派內(nèi)有大典,也是簡單的一條素裙應付,如今這裙子,可真是久違了。林灼摸著裙擺上的細碎花紋,心中竟然有一點點異樣的感覺。
收拾完畢,林灼下樓吃飯,程西君等人比她早下來一會兒,此時正在一樓的西北角,坐在一張小桌旁。小戲臺上已經(jīng)換過了節(jié)目,花旦下場,上來一位說書的老先生,花白的胡子,兩只三角眼精神矍鑠。白紋和白茶聽得入了神,田光華張大了嘴巴,只顧得拍掌叫好。程西君單手托腮,佯裝在聽書,面上卻是一幅神思不屬的模樣。
剛才白茶將林灼那堆破爛衣服都拿到了程西君的房間,兩人翻翻撿撿搜了半天,別說劍譜了,連一張紙片也沒搜出來。程西君心中思索,如今之計,只能將這姑娘帶回凌霄派,交給師父處理。讓一個武藝如此高強的姑娘平白無故地跟著我走,除非這姑娘心悅我。
美男計?程西君想想那姑娘灰頭土臉的模樣,嘆了口氣。不知直接跟這位姑娘明說能不能行,如果她暴怒,摔門而去,他又去哪里尋她?程西君一時也沒有別的主意,思來想去只有美男計算是穩(wěn)妥。他檢視了一下自己的穿著打扮,沒問題,是翩翩佳公子的裝扮。
正無聊間,程西君偶一抬頭,見一位美貌女子朝自己款款走來。多年后的程西君回憶起那一幕,只覺得林灼像一顆流星,閃著光迤邐而來,美卻虛幻,像抓不住的鋒利的淬了劇毒的暗器。
程西君忙拿捏作態(tài),擺出一副自認瀟灑十足的姿勢來。
哪知林灼一瞥而過,無半點停留。程西君有些惱意上頭。
林灼走到桌前,道:“抱歉各位,來得有些晚了。”田光華被人打擾了聽書,心中正不悅,一扭頭,惱道:“誰……”田光華本想發(fā)作,一看到林灼,突然啞了火,兩只耳朵迅速地紅了,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你是下午那個……那個姐姐?”林灼點了點頭,坐下來,見其他人都吃完了,便招呼伙計過來,要了一碗面。
白茶臉色紅紅白白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灼道:“這裙子還挺適合你的。”林灼笑著朝她點點頭:“謝謝你相贈的裙子,你……”白茶支吾道:“我叫白茶,是凌霄派掌門座下弟子,排行十五。”
田光華手中滴溜溜玩著一個酒杯,不時偷眼打量一下林灼,此時逮到話題,忙問:“你叫什么,還沒通過姓名。”
林灼正躊躇著不知如何回答,此時店門口傳來一聲巨響,一名少年像一陣旋風一樣慌不擇路地跑進店來,撞倒了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后面緊跟著一位拿刀的大漢。桌上幾人聞聲望去,解了林灼的急,林灼便低頭只顧吃面。
大堂中吃飯的百姓見狀順著墻根溜走了,只剩幾桌江湖人士坐定了看熱鬧。跟在身后的那大漢一身橘黃色的粗布衫粗布褲,手持九龍刀,刀背上串著九個鐵環(huán)。他嚯嚯嚯連砍三刀,卻都劈在了空中,鐵環(huán)嘩啷啷地響個不住,被砍的那男子躲得靈巧,竟然一刀也沒砍到。
那少年一身短打裝扮,身材纖瘦修長,劍眉星目,英氣勃勃,肩披一領藏藍的披風。白紋一眼就看到了這領披風,壓低聲音向程西君道:“大師哥,血衣派的人。”
林灼正低頭吃面,聞言心中一跳,回頭望去,不由地一呆,只見前面那位左躲右閃躲避九龍刀的少年正是派中的鄭克欽。鄭克欽也看到了林灼,但身后那人跟得緊,他顧不上搭話,只左沖右突地躲避。鄭克欽的輕功比那大漢略勝一籌,只不過苦于沒有趁手的兵器,無法還擊,鄭克欽踩著桌子,繞著柱子,瞬間在店里兜了好幾圈。林灼看了一會兒,心中著急,這一個兩個的,劍都丟哪去了?
鄭克欽在角落尋到一把椅子,那椅子四條腿,腿與腿之間打了許多橫檔,鄭克欽直接將椅子套腦袋上,頂著椅子轉來轉去。這椅子也奇怪,挨了那大漢幾刀,竟然只削去了點兒外皮,一點兒也沒散架。鄭克欽像是發(fā)現(xiàn)了個好寶貝,甚是得意,扭了扭腰,朝著那大漢一吐舌頭。
那大漢氣得火冒三丈,聲如炸雷:“好小子,你有本事站著不動!”鄭克欽大叫:“誰說我有本事了?”說罷,鄭克欽像一條游魚一樣溜了出去,直溜到林灼身邊,咧嘴一笑,道:“別吃了。”說著,拿起林灼桌上的面條,朝后一扣,兜頭扣了那大漢一頭一臉。那大漢偏偏是個光頭,扣了這一頭面條,腦袋上像是長了粗白的頭發(fā)似的,面湯順著面頰滴滴答答地淌了下來。
有一桌坐了一位長衫書生和一位八九歲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瞧得高興,指著那大漢的頭咭咭咯咯地笑起來。
那大漢哇哇大叫,運起全身的勁力,將手中的刀朝著鄭克欽擲了出去。鄭克欽縮頭蹲身一躲,九龍刀削去椅子面一角,嘩啷啷釘在了地板上。
那小姑娘拍手叫道:“好誒!”她順著椅子腿溜下地來,兩三步奔到鄭克欽身后,一只軟乎乎的小手握住刀柄。
白茶急道:“小孩兒!你別在這兒搗亂,一會兒傷了你!”那長衫書生仰頭飲下一杯酒,側頭懶洋洋地對那小姑娘道:“祁果果,回來坐。”小姑娘搖搖頭,扁扁嘴巴,不吱聲。
林灼手中扣住一只酒杯,萬一那大漢發(fā)難,就擲出去擋住殺招。誰知那小姑娘手下用力,直接將那深入地板寸許的九龍刀拔了出來,反手向那大漢扔去,嘴里叫著:“面條頭發(fā)大叔,還你刀呀。”
這一下,舉座皆驚。靠墻坐的兩桌青色服飾的男女甚至驚得站起身來。那大漢沒有想到這小小女娃竟然有如此臂力,一時沒有防備,眼見刀來到面前,竟然無法避開。他下意識地運氣劈掌而出,那刀反向彈回,刀來勢極快,直逼祁果果面門。
祁果果嚇得呆住了。蹲在當?shù)氐泥嵖藲J一躍而起,要從空中攔住這把刀,但他頭臉和手臂都套在木凳之下,這刀直劈過來必將凳破人亡。刀削上凳子的那個瞬間,林灼酒杯脫手擲出,鐺啷啷一聲,酒杯撞擊刀身發(fā)出清脆的聲音,酒杯撞了個粉碎,那刀也被撞偏了原來的路線,徑直飛到不遠處的空桌上,喀啦一下將桌子劈了個七零八落。鄭克欽頭上的凳子裂成了兩半,掉在地上。
祁果果見狀,回過神來了,眨眨眼,來回地吸氣,眼圈一紅,抱著站在她面前的鄭克欽的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抽哽:“凳子哥哥,果果好怕。”
那大漢見鬧成這般模樣,立在當?shù)兀恢绾问呛谩iL衫書生走了過來,面色浮著一絲潮紅,給鄭克欽作了個揖,又向林灼一躬到地:“鄙人祁正亭,多謝兩位少俠相助小女。怪我太糊涂,只顧得飲酒。”祁果果止了淚,氣道:“爹爹,自從阿娘去了,你就一直在喝酒,酒才是你的親女兒吧!哼。”
祁正亭面色赧然,頓了頓,朝那大漢道:“你與這位少俠的恩怨我并不知曉,但這少俠救了我女兒的性命,這件事我拼了老命也得管上一管。”
那大漢一拱手,道:“那好,你來評評理。我本是運河流域長旺碼頭長官王史家的護衛(wèi),我姓胡,叫胡三,”他伸手一指鄭克欽,怒道:“這賊將我家大人殺了,還妄想逃之夭夭,這事兒你能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