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明沒能扯開湯少冰，不過張橋拔掉了微波爐的插頭。

手機肯定已經報廢了，湯少冰癱坐在地上，讓小弟送客。

張橋呵斥著他，說這不是他個人的事，就算現在閉口不談，接下來也得接受審查。

湯少冰只是笑呵呵地解釋，沒人襲擊他，是他不小心弄傷了自己，又不小心按了警報，明天他就退訓，回公司上班。

周啟明和秦向靈相對比較冷靜，他們在與湯少冰見面之前，就預先想了些可能會發生的變故，秦向靈不相信幕后者有這么大的能耐，所以當時毫無畏懼，現在這么一看，有些心里沒底了。

他們二人和張橋被趕出來后，張橋立馬就打電話給他爸爸，但張馳今天不在，酒泉那邊還有不少準備工作要他去親自跑，畢竟那里是國內唯一的載人航天火箭發射地。

這事就這么不了了之真的讓人難以接受，余書玲打來電話，說火已經撲滅了，大半房間都燒掉了，現在技術人員正在調查失火原因。

張橋看出周啟明是知道不少內情的，打算從他嘴里問出點信息，可周啟明不愿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先行告辭了。

回去的路上，周啟明也和秦向靈告別了，那邊肯定圍觀的人也不少，人多眼雜，秦向靈已經幫了他大忙了，不能不聞不問就帶著別人一步走到黑。

獨自回到宿舍區的周啟明，發現沒人看熱鬧，想來是該拍照的已經拍完照片，第二輪熱鬧可能會遲到，但絕對不會在社區軟件上缺席。

林湘和余書玲站在他的宿舍門口，里面是施工隊正在把焦黑的座椅往外搬。

周啟明往里面瞄了一眼，映入眼簾的是，潑墨山水畫一樣的畫面，只是沒有山水，全是墨色。

這肯定是住不了人了，林湘安慰周啟明，說待會兒就重新給他安排一間宿舍，人沒事就好。

周啟明有些猶豫，他現在和余書玲都在努力做調查，兩個人住得近些，凡事才好照應，這會兒突然讓他搬走，有些非他所愿。

余書玲只是看了一眼周啟明，就大概猜到他的心思，主動告訴林湘，還沒有完全對周啟明做完之前的心理診斷，出于負責的態度，最好讓周啟明繼續住她旁邊，多訪談多觀察，有了交代，才能抹掉大家對周啟明的負面印象。

在林湘猶豫不決時，余書玲又問周啟明是否愿意在她的辦公室暫住兩晚，周啟明欣然接受了。

兩人的一唱一和，說服了林湘，林湘讓他去基地的百貨店買點枕被之類的日用品，免得晚了關門了，她會親自盯著現場的調查。

余書玲沒有把辦公室鑰匙交給周啟明，而是主動和他一起走了一趟。

路上兩人走得慢，因為要一邊走一邊交換信息。

周啟明把湯少冰那里發生的事，細致地告訴了她。

張橋有點可疑，但他是張馳的兒子，按理說是最不可能有問題的人，只能看事情會怎么發酵，如果他作為一個被蒙在鼓里的人，并且他的立場又是甲方又是乙方，該做的事一定通過行動，嘗試揭開真相。

有了之前的教訓，兩人倒是不好意思再對黃警官有所隱瞞，午飯隨便對付了一下，把被子和枕頭安頓到了余書玲的辦公室后，他們就找上了黃遠勝的辦公室。

正在午睡的黃遠勝被叫醒后，迷迷糊糊地到廁所洗了把臉，可能是忘記他的右手上纏著繃帶，全給打濕了。

黃遠勝只能一邊給二人解釋，一邊重新給自己纏新的繃帶。

中午的時候，辦公室的打印機突然壞了，局里給他傳的文件沒法接收，他只能自己拆開打印機，看看是什么問題。

像這樣的熱敏打印機黃遠勝盯著別人修過，據說不是紙張卡住就是熱敏頭損壞了，他動手排查之后，發現確實是里面的紙卡起來了，刀片沒法正常切紙，就在他擺弄的時候，辦公室的燈突然閃了兩下，他一分心，就把手劃傷了。

黃遠勝繃帶纏得利索，不過周啟明還是看到了他指掌關節的橫向傷口，挺嚴重的。

周啟明頓時想起了湯少冰宿舍里，一地帶血的碎鏡子，那上面的血不一定全是湯少冰的。

他又想象著那些碎鏡子如果拼接起來，應該是打掃時他親自倒進垃圾桶的那塊像匕首一樣的鏡塊。

“怎么了？說說你們找我來有什么事吧？”

周啟明一抬頭，就看到了黃遠勝深邃的目光。

一個可怕的想法一發不可收拾。

周啟明強裝鎮定，把他的宿舍失火的事匯報給了黃遠勝，后者皺眉反問他們，怎么現在才來向他反映。

余書玲解釋說林湘一直在幫著處理，沒能抽開身。

“我知道張會長不在基地，但這種事她應該第一時間告訴我的。”黃遠勝說道。

余書玲有些不理解他為什么要這樣埋怨林湘，不過看周啟明沒打算匯報湯少冰的事，她也就把話題繼續停在了失火事件上。

黃遠勝聽完后，便起身說要去現場看一看，還不要他們跟著。

余書玲看黃遠勝走得這么著急，回頭發現周啟明背著手，便問他為什么要支走黃警官。

周啟明說他有嫌疑，他蹲到垃圾桶里翻找了一下，余書玲瞬間明白他的想法，走到了辦公室門口把風，以免黃遠勝突然回來。

從煙把子堆里，周啟明找到了一張褶皺中帶著撕痕的紙，像是卡在打印機里被扯出來的那種紙，接著他又坐到了電腦前，查詢了一下打印機的打印記錄，確實在十一點五十分的時候是有記錄的，黃遠勝說的話可信度上升了一點。

但他手上的傷口是不是出現得太巧了一點？

周啟明把顧慮告訴余書玲后，她建議再去找一次湯少冰，最起碼看能不能問出行兇的那個人當時戴手套沒有。

湯少冰說要退訓這事他還真做得出來，畢竟他公司做的半導體芯片在這里沒少認識合作客戶，這東西不存在什么一對一合作，跟誰都可以談一談，他此時想走絕對是可以走的。

等周啟明和余書玲趕到任務專家小組的一號宿舍區時，看到了張橋在挨家挨戶敲爛墻上的鏡子。

兩人便分頭行動，余書玲去看張橋在搞什么鬼，周啟明則是去找湯少冰詢問情況。

可是敲開門后，湯少冰的小弟根本不放他進去，周啟明只能站在門口向他問話。

湯少冰只是冷冷地讓小弟關門。

周啟明用手抵住門，放了句有些激將成分的話給他聽。

“你說你的孩子將來會不會知道，他的父親是個膽怯的人？”

湯少冰聽見后，氣憤地來到了他面前。

“我可不想步入魏恩東的后塵，要是早一點知道你的身份，我也不會跟你們喝那頓酒，我告訴你，人這一輩子，總歸得有所畏懼，有所牽掛，不然太容易做蠢事了。”

“那如果你的心安理得，會讓更多人遭受苦難呢？”

周啟明的語氣不像是在攻擊他，而是陷入某個回憶里。

湯少冰雙手抓住他的衣領，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說：“我他媽不在乎！戴手套如何，沒有戴手套又如何，對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沒有意義的！懂嗎？！”

湯少冰把周啟明往后一推，狠狠地關上了門。

另一邊余書玲從張橋那里問出了原因，他是在張馳的授意下整頓宿舍的問題。

原本余書玲想制止，但轉念一想，這個秘密知道的人少，也許會被威脅會被恐嚇，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秘密了，那幕后者的手段也許就不會這么明目張膽了，畢竟如果所有人都開始配合調查，這個調查力度一下子就會提升不少。

周啟明接到林湘的電話，失火調查可能得往后稍稍，現在所有宿舍都進入了全面檢查，人手不夠用了。

兩人閑著沒事，就主動參與了宿舍檢查。

之前他還擔心第二輪考核后，幕后者順勢就逃出生天了，但顯然游戲還在繼續，按照幕后者的消息敏銳度，這一輪全面檢查最多能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天色輪到了夜的黑，余書玲把他送到了辦公室。

今晚的社區軟件格外熱鬧，任何曾經行為舉止怪異的學員，都被入選了可疑名單，周啟明又登上榜首了，入選理由是：哪里就有他，哪里有事件。

看到自己如此出名，周啟明不禁苦笑連連，余書玲沒覺得他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所以沒有疏導他，而是讓他坐到辦公室沙發上，適應適應“新床”。

難得有這樣的時間可以靜下來交談，余書玲提議繼續之前未完的故事。

周啟明靠在沙發上，不知道從何開口，可是一看到窗外廣袤的星空，自己的那點苦澀心事，也變得無足輕重了。

“我自從在幽空里發現了孫小川的尸體后，就好像掉進了一個泥潭，為了查清楚這一切，我發動了一切資源......”

趁著假期，周啟明和廖長庚回到BJ沒多停留，就計劃了一場去重慶的休假旅行，還拉上錢芳，讓她請了年假，錢芳聽過很多關于福利院的事，早就想親自去看看，沒多作猶豫就答應了。

本來周啟明還想叫上發小潘玉仲，但他一點都不想回去看一眼，再加上工作也忙，就推辭了，周啟明沒有明說他在繼續調查玉佩的下落。

那么多年過去了，除了廚師警衛電工三合一的老鄧頭和院長沒走之外，其他人都是生面孔，不過周啟明這個高材生屬實是榮歸故里，院長蔡南親自騰出了半小時來接待他們，帶他們參觀翻新過的大樓。

兜兜轉轉，周啟明走到了當初發現孫小川尸體的辦公室，沒想到那個通風管道早就被拆除了，從蔡南的口中并沒有聽到什么異常情況，不過孫小川這人確實是至今都沒有半點消息的失蹤人口。

唯一有用的發現是，在2004年之前的集體合照上，周啟明看到孫小川與另一個男孩勾肩搭背，看上去關系很好，在假裝和這個人很熟又記不起名字后，蔡南開心地給周啟明介紹了這個人的情況。

他叫趙寒，目前就在本地做建材生意，時不時還會來福利院做義工，如果周啟明想和昔日好友敘上一舊，蔡南樂意幫忙牽線。

周啟明沒有順著答應下來，不過要到了趙寒的門店位置，到了地方，把錢芳和廖長庚支開后，獨自去找了一趟趙寒。周啟明是以孫小川失散多年的親弟弟這樣的身份想打探點消息出來。

沒想到趙寒直接以不認識孫小川為理由打發走了他。

福利院每年的集體照，除了身高特別高或者特別矮的，大家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和好朋友站在一起，只要是勾肩搭背玩在一起的，不是在大通鋪從小睡到大的，就是一起闖禍一起挨罵的連襠褲兄弟，而且孫小川又是特殊的失蹤人口，連真不熟的周啟明都記得孫小川這號人。

那一次去重慶的時間準備不足，他又帶著錢芳和廖長庚走街串巷到處吃美食，調查就停在了對趙寒的疑惑中。

假期結束，回到航校后，周啟明又立即開始了對幽空的探索。

趙寒的樣子被他深深記在腦海中。

當火花齊放時，周啟明閉上了雙眼，在他的聽覺感知中，小孩的叫喊聲有了層次。

在一樓同樣有一股顫抖的呼喊聲在傳遞著焦急。

是少年趙寒，他踉蹌著跑了兩步，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突然他收起了嗓音，往福利院外面跑。

周啟明跑下樓后，追著遠處的趙寒也出了院樓。

趙寒翻墻十分利索，福利院后面有兩戶農民，全被他見首不見尾的攀爬功夫給叫來滅火了，而周啟明苦于自己十歲的身體素質平平，成了毫無作為的陪跑。

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在他失敗后油然而生。

如果他提前跑到二樓事發地，把孫小川救出來，會不會改變歷史，或者至少獲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現在只有他知道孫小川已經死了。

正常情況下，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但在幽空里，可就沒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