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證清白對很多人來說很重要。

在坦白相序諧振器的預計功能后，周啟明提議讓余書玲保管這塊表，她是心理輔導員，做實驗的機會更多，但余書玲拒絕了。

她拒絕的理由有兩點，一是不走時的男表她戴著會讓人覺得奇怪，二是她的直覺告訴她，周啟明會有用得上這塊表的時候。

拒絕完周啟明后，余書玲還警覺地問了一下，他是不是剛才腦袋里就想讓她拒絕。

周啟明趕忙否認。

夜已深，兩人往宿舍走的時候，余書玲交代了關于湯少冰的事，他是任務專家小組的學員，他的公司就是專門做工業機器人的硬件設計和開發的，就現在人工智能的火熱程度，即便他進不了最后的航天員名單，他的公司也會如同98年的《新華字典》第673頁所述的那樣，有光明的前途。

而之所以有這么多公司和研究所參與競選，除了想在太空商業戰略上分一杯羹外，大多數人都是抱著社交的心態來加入訓練的，當然社交只是反映在個體層面，背后無非是企業之間，研究所之間的酌盈劑虛乃至相得益彰。

湯少冰是個人精，在基地結交了不少學員，他和張橋走得近，這兩個人的人脈，只有體驗官小組的王北勛和秦向靈能夠與之抗衡，這兩個小團體平時井水不犯河水，立場各不相同。

兩邊誰都想獲得商業航天員第一梯隊的資格，率先把項目帶入太空。

基地四輪考核完畢后，會選出16人，分兩批次進入太空，這樣的先后批次自然比娛樂圈的番位還重要。

如果湯少冰確實有問題，周啟明莽撞行動很可能打草驚蛇，因為之前他和王北勛走得比較近。

余書玲已經提醒得很到位了，但她因為曾經被直接針對過，她只能疑以叩實，察而后動。

要是沒有這番交代，他說不定已經找上門詢問湯少冰了，和余書玲各自回屋后，周啟明看著墻上被爆米花桶套起來的偷拍裝置，陷入了沉思。

訓練如常的日子，周啟明主動跟裴夕道了歉，她是個很負責的組長，昨天吃飯的時候，他冷漠的態度要是傷害到她的善意就不好了，裴夕直言沒有往心里去。

裴夕還與周啟明討論了一件事，第三輪考核將變成2+2的分組考核，要求最嚴格的駕駛員小組必須和要求最寬松的體驗官小組進行兩兩組隊，而第二水準線的工程師小組則是和第三水準線的任務專家小組兩兩組隊，裴夕主動提出了和周啟明組隊的邀請，屆時她和周啟明再去和別人搭成一個小隊。

周啟明一聽就知道裴夕是想繼續關照自己，這怎么好意思呢？但是裴夕也強調，要不是他幫忙，昨天她不丟面子是下不來臺的，所以互相幫助，再接再厲。

自己在小組里沒交什么朋友，裴夕跟誰組也是組，便宜自己好像也不錯，沒經多磨，周啟明就答應了下來。

裴夕注意到了周啟明手上沒有轉動的手表，不過她沒有過問。

下午訓練結束后，周啟明約王北勛在食堂見面。

王北勛這人雖然背景很深，但一點架子都沒有，周啟明請他吃特價冷飲，他就開心地當飯一樣大口大口吃。

如果現在去找湯少冰，他那邊的人一定會對周啟明警覺，但如果換成王北勛找湯少冰談話，那這些警覺就會轉移到王北勛身上。

和變魔術一個道理，騙過觀眾的注意力，就意味著一場魔術的成功。

王北勛為什么要找湯少冰呢？周啟明把1415這個機器人襲擊過他的事告訴了王北勛，之前本來就欠他一個情報，王北勛要調查商業間諜的幕后者，只能假借談合作，試探湯少冰。

不僅還了人情，還能假人之手，探敵虛實，這招其實是余書玲教他的，周啟明很敬佩余書玲的心思細膩。

可是王北勛卻拒絕了他，拒絕的理由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因為下一輪考核要2+2分組，王北勛已經準備和自己的小弟組隊，與駕駛員小組的組長陳弈搭上邊了，陳弈和周啟明的矛盾說輕也不輕，兩人的賭注在張馳的介入下失效，這槍打出頭鳥啞火了，憋一肚子氣也正常，王北勛和陳弈并不算熟，遠遠沒到能當和事佬的地步，能來和周啟明見上一面已經不錯了。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還有一個人選十分適合，王北勛只需點明不用舉薦，周啟明一開口，事就能成，那個人就是秦向靈。

秦向靈公司的回收助推器項目其實有兩個合作人選，一個是做半導體領域的湯少冰，一個是做超導體領域的李希睿。

超導體和半導體之間沒有誰貴誰賤之分，相反，消除電阻和電流控制都是電子領域兩個不可或缺的概念，目前來說，太空中要實現超導，在冷卻和加壓方面都比較苛刻，相比之下，秦向靈更適合找湯少冰合作。

唯獨阻礙秦向靈談合作的絆子就是他的好哥們王北勛，第三輪考核期，由于都要帶各自的副手擠進下一輪，他們二人暫時不用走得很近，恰逢周啟明帶著活上門這個時間點，把秦向靈推出去，一舉多得。

次日中午，周啟明順利見到了秦向靈，他既沒動用相序諧振器，也沒搬出王北勛，很輕松就說服秦向靈約見湯少冰。

這樣有眼力見，知恩圖報的人，周啟明很是欣賞。

見面約在了周六，而周日他要去冷湖鎮和哈布爾吃飯，倒是不沖突。

時間在日復一日的訓練里，晃眼便過。

據說余書玲這樣的美女輔導員有了單獨的辦公室后，不少學員爭著要找她咨詢，兩人的訪談暫時無法繼續。

每天很早的時候，周啟明就能聽見她出門的關門聲。

裴夕找周啟明討論了兩次組隊的人選，一大堆學員資料看著就頭疼，于是周啟明很放心地交給她全權負責了。

周六的早晨，周啟明早早地就起床了，悠然自得地洗漱完畢后，他去往了基地的酒吧。

這幾天下來，他算是搞清楚相序諧振器的功能了，實驗表明，復雜的行為干涉必須要用鏡面對著目標，而簡單的動作只要激活諧振器就行了，而在擰動日歷一整圈以上后，就算停下動作，也有大概五秒鐘時間，處于激活狀態，這段時間里，對于注意力不完全集中的人來說，幾乎是百分百會被引導其做出不經意的非主觀行為。

基地的酒吧叫白榆酒吧，學員規模還有八百人的時候，不少人為了彰顯自己公司的身份，都帶了好酒放在吧臺，并且免費提供給所有人，只有一個規矩，酒名換成了公司企業名。

那時候大家頂著第二天宿醉的風險也要暢爽開懷，王北勛就是在當時出名的，他帶了整整十六瓶好酒，被大家奉為電網十六。

如今學員人數只剩一百出頭，周六的白榆酒吧在早上極其清靜，這里的早餐沒有食堂選擇多。

香腸、牛排、餡餅、意面、炸雞翅上桌后，周啟明等著他們動筷，他扮演的是秦向靈的小弟，在拼酒對陣中，要對上湯少冰帶來的小弟。

桌上有兩種酒，大光環和光紫云，分別代表兩邊的公司集團，都是白的，周啟明悶聲吃面包，為大戰做準備。

洽談比想象中順利，湯少冰這樣的笑臉人，在利益驅使下，心思都在這事兒能不能成上面，喝到盡興時，聊到公司業務，秦向靈按照預先準備好的說法，旁敲側擊問出了機器人1415的事。

不只是1415，基地的計算機陣列所需的半導體芯片都是他們公司提供的，整個基地考核與訓練的大周期是18個月，剛好和摩爾定律契合，所以湯少冰只要不犯錯不惹事，就算考核成績差點，都能被抬進最后一輪，更別說他的身體素質在同小組里是拔尖的。

1415出問題后，他很積極地叫來了公司的團隊，沒有發現任何硬件問題，斷開網絡后，又對機器人的系統、算法以及應用軟件做了全面的檢查，也是沒有發現異常，得出的結論是可能出問題那天有某種電磁波干擾，才碰巧出現了它不受控制的情況，為了防止意外再生，張馳還是禁用了1415。

周啟明從不會早上喝酒，他的酒量也一般，好在秦向靈是真猛人，瞧出他的遲疑后，一人把對方兩人喝趴下了。

計劃到這里才剛剛開始，借著他們的醉態，周秦二人扶著他們往宿舍走，這兩人住同一個宿舍。

基地的宿舍都大同小異，里面的用品個人可以自行添置，一開門就是直撲面門的奢華氣息，《教父》里的那種雪茄椅、精致的紅酒柜、意大利實木品牌的餐桌餐椅、搖表器、按摩床、唱片機......

連秦向靈都感嘆這哥們是懂享受的，周啟明明白自己不是來參觀的，他和秦向靈眼神短暫交流后，秦向靈一手扶一人，把他們帶向床那邊，而周啟明則是迅速用胳膊肘擊碎了墻上的鏡子，為了這一刻，他甚至提前在手肘位置綁上了一層厚厚的棉布口罩，以防自己受傷。

等他們三個疑問地往回看時，周啟明才假裝醉醺醺地說自己沒事。鏡子背后沒有偷拍設備，不過這依然是塊單面鏡，秦向靈把兩人安置好后，撿起一塊較大的，拿給湯少冰看，問他什么情況。

他實在是喝大了，禮貌地向秦向靈說：“不吃了，謝謝。”

等周啟明也這樣重復詢問他時，他才稍微清醒一些，說那面鏡子他早就發現問題了，只不過拆掉偷拍裝置后，他收到了一封恐嚇信，就沒有把這事兒給別人說。

周啟明的手機突然響了，是余書玲打來了，周啟明邊接著電話邊往宿舍外跑，秦向靈趕忙跟上，在追問之下才知道，是他的宿舍著火了。

秦向靈已經和湯少冰敲定了合作的內容，后續有的是機會找他問話，不會因為趕著回去錯失機會，但是跑到半路周啟明心里隱隱約約有不對勁的感覺，又掉頭往湯少冰的宿舍跑。

這把秦向靈給累壞了，比喝酒基地很少有人能喝過他，但體能是他的弱項。

周啟明率先跑回任務專家小組的一號宿舍區時，發現湯少冰的宿舍門口站了不少人，等他從人堆里擠進門口后，看到里面有個男人正在從急救箱里給湯少冰的手做包扎。

地上有碎掉的鏡子碎片，他們明明已經把所有鏡片都打掃進垃圾桶了，看樣子是他們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進來襲擊了湯少冰。

近了！這說明他離真相近了！真的是調虎離山。

張橋一絲不茍地為湯少冰綁繃帶，看都沒看周啟明一眼，就讓他先別過去。

秦向靈也回到了房間里，他小聲向周啟明介紹，那個給湯少冰包扎的男人叫張橋，是會長的兒子。

周啟明暗自點頭，他已經猜出來了。

湯少冰的小弟愧疚地坐在旁邊，張橋把看熱鬧的人吆喝走，關上宿舍門后，才給出眼神讓二人可以過去了。兩人都知道在人家的地盤得賣面子，所以毫無怨言。

險些被殺死的湯少冰看著包得嚴嚴實實的右手，清醒了不少。

“剛才是什么人襲擊你，你知道嗎？”周啟明問道。

“不知道，我的腦袋被枕頭捂住了，還好我在床底下裝了警報器。”

就在周啟明被支開后，湯少冰正躺在床上休息，突然被枕頭蒙住了腦袋，在慌亂中他往前亂抓了一下，正好擋住了那個人刺向他的鏡子碎片，湯少冰右手死死抓住鏡子碎片，左手找到了床下的按鈕，把刺耳的警報嗯響后，那人慌忙逃跑了，湯少冰只看到了黑色的背影，是男的。

在他敘述完后，周啟明問他是不是知道點什么，不然也不會被人寄威脅信，他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

旁聽的張橋看不下去了，問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他這才直言，當初發現被人監視后，他悄悄把偷拍裝置寄給了一個懂反偵察的厲害朋友，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

湯少冰拿出手機，說直接把聊天記錄翻給大家看。

他還沒找到與朋友的聊天框，就收到了一封郵件，郵件的名稱是：如果你還不閉嘴，你看到的就不是這樣的畫面了。

湯少冰點開郵件，發現里面是幾張監控照片，是他家的監控攝像頭拍到的畫面，房子很大，有保潔，有他父母，還有他的老婆，和睡在嬰兒床里的兒子。

所有人瞪大眼睛，看著如此猖狂的威脅郵件，沒人吱聲。

湯少冰突然就站起來，沖向宿舍的角落。

“你干嘛？！”張橋看到湯少冰把手機扔進了微波爐。

“你瘋了啊！”秦向靈準備沖過去制止他，卻被湯少冰的小弟給攔了下來。

周啟明和張橋沖到他面前時，微波爐已經開始了工作，他死死地擋在微波爐前。

泛著橘黃色光芒的透明爐門里，手機出現了火花，接著冒出了劇烈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