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明的眼前一片漆黑。
是黑視現象,這是由剛才的灰視過渡而來,看來6G是幽空的臨界值了,這個機會他應該珍惜,畢竟臨界值很可能會隨著他的每一次突破數值而提升。
這片一無所有的黑暗中,有一道綠色的亮光隱隱作現,是邊燈。
周啟明回想起了自己的當務之急,左手摁了下對答按鍵,把綠燈按滅。
他強行讓自己清醒著,而不是隨那股逐漸模糊的意識走,唯獨這一次進入幽空的機會他不能抓住。
兩邊肌肉感覺在往后跑,下巴變得無比沉重,眼淚水直直地往耳后流去,周啟明目不轉睛地盯著忽閃忽滅的邊燈,還未進入忘我狀態,超重考核就結束了。
隨著離心機的速度逐漸放緩,他所受的壓力也逐步變小,這和每個人的生活狀態類似,想要壓力小,就得放慢腳步。
周啟明在思考著,自己是不是也該慢一點。
他和陳弈走出訓練室時,被學員們圍住,駕駛員小組那邊更激動一些。
工程師小組的大家倒是對周啟明輸了這一點完全不在意,他能順利完成6G的重力加速度已經很厲害了。
裴夕想開口安慰,但看他眼神失落,便忍住了。
周啟明知道自己輸在了幽空臨界值那一刻,他的邊燈響應速度也就比陳弈慢了一秒不到,那時候他有一股沖動,想進入幽空中,把至今未明的真相查個水落石出,這個沖動很快就被他扼殺在猶豫之中,但有句話是,猶豫就會敗北。
陳弈提醒著教員別忘了把周啟明的分數打成零分,不少工程師小組的人看不慣他的嘴臉,罵罵咧咧說這樣的賭注不符合基地的規定,結果吵著吵著變成了動作上的摩擦,把離這里不遠的張馳給吸引過來了。
在了解情況后,張馳認為陳弈純屬胡鬧,否決了賭注的有效性,全程沒有表達不滿的周啟明,對于自己差點被淘汰的險象環生無動于衷。
裴夕請他吃了頓飯,但周啟明沒什么好和她聊的,一直到余書玲坐到了早已人去位空的座椅上時,周啟明才發現已經到晚上了。
余書玲把特意給他買的冰激凌放在了桌上,周啟明沒拿,她只能推到他面前,并且恭喜他過了第二輪考核,但他只是點點頭。
見他如此失魂落魄,余書玲一語讓他雙目回神,問他想不想知道后續進展。
胃里和氣管中均有糖分殘留,比例相差不大,而且氣管內壁沒有明顯的磨損,被糖噎死的可能性不大,并且根據溫相序所在研究所提供的消息稱,他們研究所曾經普及過海姆立克急救法,溫相序即便被食物卡住,也不應該被活活噎死。
現場沒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跡,也沒有任何抑制呼吸的藥物殘留,排除他殺可能,加上溫相序前段時間的精神問題,可能引發了神經病變,導致呼吸神經傳導通路的異常。
當一個人過于緊張時,會導致控制呼吸的神經中樞異常活動,越想呼吸,就越無法控制呼吸,這是余書玲的結論。
周啟明總覺得哪里不對,但又說不出來,只能詢問溫相序的家人是什么反應。
余書玲告訴他,溫相序的母親得知消息病倒了,而他的父親無法抽身過來領取尸體,唯一的好消息是,溫相序所在的研究所將繼續和張橋的公司合作,張橋也表示會做到答應的事情,幫溫相序的父親完成水利工程的建設。
是余書玲沒有把文件失竊的事情捅穿。
“怎么聽到尸體沒人來領,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周啟明的淡定,讓余書玲倍感奇怪。
“最近每天食堂的菜都跟白送似的,特別是海鮮。”他早就注意到了這點。
余書玲錯愕,手里的雪糕瞬間就不香了,難怪都在搞特價。
尸體要往冷庫挪,庫里的東西自然得分家。
周啟明看余書玲呆滯的表情,反而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他拿起冰激凌吃了起來。
這種情況,在魏恩東死后也發生過,只是沒人注意罷了。
“還有什么別的發現嗎?”周啟明的語氣沒那么冷了。
“溫相序的手機打不開,沒有指紋解鎖,只有密碼解鎖,黃警官不讓拿去技術破解,只能每天少量試錯。”
周啟明聞言站了起來,問她:“是四位數密碼嗎?”
在得到余書玲的肯定后,周啟明喃喃念道:“我們將在沒有黑暗的地方相見。”
“這句話很耳熟。”余書玲打算拿出手機搜索一下。
周啟明擺擺手,拉著她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去找黃警官。
“密碼是1984!”
很快,他們就在黃遠勝那里得到了驗證。
順利打開手機屏幕的黃遠勝第一時間把辦公室的門反鎖上了,他招呼著周啟明和余書玲坐到辦公桌前。
社區軟件里最后一次發消息還是和心理輔導員王超,是一些正常的輔導對話,相冊、手機文件記錄都許久未變動過。
只有便簽里有一個兩周前有記錄的實驗文件夾,里面應該已經清理過了,打開之后只有一個文件夾,名字叫相序諧振器,繼續點開有三條日志。
第一條日志:
我不敢確定我能以一己之力抗擊這一切,但這個儀器是除顱骨穿孔之外,當下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只是可惜這塊手表了。
第二條日志:
石英晶體有良好的厚度變形壓電效應,反之也能在特定電壓下機械振動,做信號放大器是沒有問題的,我時刻提醒自己,這塊表是父親送我的升學禮物,應當小心改造,幸好沒有出差錯。
第三條日志:
兩邊宿舍的人都搬走了,找不到實驗對象,還好王超來了,不過他想讓我吃利培酮,我知道那是什么藥,相序諧振器似乎生效了,但我無法斷定是我主觀施加給他的知難而退,還是他本身就產生知難而退的想法了。
三人看完溫相序的日志后,均是一頭霧水的表情。
黃遠勝起身走向辦公室的柜子,從下方的大抽屜里,找到了一個盒子,上面貼的標簽是【遺物】。
打開盒子后,里面是一些物件,眼鏡、手表、皮帶、錢包、書冊......
黃遠勝把那塊石英手表拿了出來,仔細端詳,不揭開后蓋完全看不出來里面有沒有動過,時間倒是停在了九點零八分,沒有再走動了。
一牽扯到科學儀器這方面,黃遠勝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把這塊表遞給周啟明和余書玲看看。
周啟明想到第一次見到溫相序時,他的奇怪表現,不由好奇地拿起手表,另外兩人安靜地看著他。
表盤里有日歷,那么應該是有兩個檔位。
周啟明把表冠拉出一格,順時針旋轉,上面的日期果然在變動,可是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算了,這東西你拿去研究。”黃遠勝又拿起手機繼續查看。
余書玲也同意地點點頭。
周啟明也不曉得該放哪里,干脆戴在了手上,免得放口袋里磕磕碰碰。
等離開黃警官的辦公室后,他的眼神才變得凝重。
因為在剛才轉動表冠的時候,周啟明的內心想法是要是能帶走這塊表就好了,手機解鎖后,日志會暴露手表的存在,如果真的威脅到某些人了,這塊手表放在那盒子里就不安全了,相反,如果這本來就沒有價值,只是一塊壞掉的表,那拿走也無所謂。
可是真的有這么巧,黃警官一點也沒顧慮,直接就把手表扔給自己了嗎?
難道說,這塊表,或者叫相序諧振器的儀器,是可以影響人的內心想法的?
周啟明想到一個可能,第一次去敲溫相序的門時,他說不定就在貓眼里使用這玩意,然后使得自己在門外成功打了個哈欠,所以他當時才表現得那么奇怪。
和余書玲走出辦公樓后,周啟明一邊轉動表冠的第一檔,一邊問余書玲要不要聊聊,也有一個星期沒做訪談了。
沒想到余書玲直接就同意了,可是她這個想法會不會是她自主產生的還不得而知。
第三輪考核在三個月后,周啟明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通過下一輪,幽空的秘密和經歷的這些事背后的真相,他都得盡快探尋出來。
余書玲的炭疽病已經轉愈,不過敬小慎微的張馳還是給了她一間單獨的辦公室,美其名曰病好的賀禮,但余書玲還沒使用過辦公室,兩人的訪談還未開始就花了大半時間在清理雜物上。
開始時余書玲有推辭過,但周啟明也沒有拿得出手的禮物祝賀她痊愈,所以拿起抹布有股義不容辭的勁兒,等他擦完辦公室的玻璃窗,才醒悟過來也許相序諧振器并沒有起效。
又著了這個女人的道了。
兩人坐在干凈整潔的辦公室里,全景玻璃外是夜空,是比塔里木河廣闊更多的星河。
這樣的訪談無疑正式了很多,自己更像一個患者。
余書玲看出了周啟明的不自在,于是起了個話題,問他手上的手表看出什么端倪沒有。
周啟明想了想,沒有把心中的疑惑說出來。
但他的顧慮沒能逃過余書玲的眼睛。
“咱們交換下情報吧,之前你和王北勛不就是這樣嗎?”
王北勛就是那個鷹鉤鼻男人,沒想到余書玲的消息這么靈通。
“我能有啥情報,我就是一個差點被淘汰的小學員。”
余書玲手指敲著桌面,平靜地說:“張橋是張馳的兒子。”
周啟明瞬間瞪大眼睛,收購溫相序手里項目的張橋,原來是張馳的兒子。
“余醫生,我已經被嚴重警告過了,可不興再多管閑事了。”周啟明克制著自己。
余書玲看著他手腕上的手表,真是個表里不一的家伙。
“你上次不是給了我兩個名字嗎?其中那個叫湯少冰的男人,他的公司是做半導體的,襲擊咱們的那臺機器人1415身體里的半導體就是他們公司的。”
聽她這么一說,周啟明可就坐不住了,之前機械臂訓練的時候他從裴夕那里打聽到的機械高手,這個信息明明是他分享給余書玲的,怎么還反過來被她拿著當籌碼了。
見余書玲雙手抱胸沒有說話,周啟明慢吞吞地把自己對于相序諧振器的猜想說了出來。
沒想到余書玲二話不說,讓在她身上做實驗。
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也不好推脫,周啟明看著手表,思考該怎么實驗。
他稍微調整了一下手腕,讓手表的玻璃面正對著余書玲,手指不停轉動表冠。
其實時針分針秒針的九點八分四秒就是關鍵點,每次轉動表冠,是在讓里面的石英晶體元件厚度變形,從而出現電壓,當日歷被轉到一號的時候,里面鐘振的四只引腳開始了閉路工作,一腳接控制端,一腳接凸面表鏡,一腳接電壓,一腳接后蓋。
整塊表形成了一個系統的腦波放大器,把周啟明的腦電波輸出向余書玲。
而這個微妙的過程到了余書玲這里,僅僅是變成她有點口渴,想拿起桌上的水杯喝水。
余書玲喝了一口水后,問周啟明開始了嗎。
周啟明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思考著要不要告訴她這個發現。
突然他想到了交換情報,于是他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邊喝一邊笑著告訴余書玲,有一些結論了,不過她得先把剛才的事說完整。
光顧著談判,周啟明全然未覺自己拿的是余書玲剛喝過水的杯子,等他再次轉動表冠時,余書玲有些無語地把自己的杯子挪到更近的面前,周啟明才頓感尷尬。
有些臉紅的周啟明身上燥熱,想脫衣服。
而坐在他對面的余書玲竟然把襯衣的紐扣全部解開了,周啟明停下手頭動作,看到余書玲的黑色胸罩,他更加尷尬了。
余書玲回過神來,看到了周啟明快速掠過的咽口水動作,一瞬間反應過來了。
“流氓!”
周啟明還沒喝過的水杯終于實現了自身的價值,不過不是進入人體循環,而是被潑到了周啟明的臉上,等待被緩慢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