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呆愣的視線,揉揉眼睛,看徐茗玉出了屋,那顧淵必定會去找他,我就可以輕松一陣了。
想到這拎起茶壺來倒了一杯茶,長舒了口氣。
“你有心事?”顧淵挑了挑眉。
然后一屁股坐在我身邊的椅子上,一把奪走我手里的茶杯喝了口。
“倒還乖覺了些,知道給我倒茶了。”他說道。
“太子說笑了,妾身毫無長進。”我又拿了一個杯子提起茶壺倒茶。
“哪像太子,守邊關三年回來就多了兩口人。”我淡淡喝了一口茶。
身邊這人卻坐不住了,站起來就走到我面前。
俯下身子嘴角一翹:“瞧,我這新娘子還急了?”
我撂下茶杯晃晃手腕,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太子想留著我奪位,才是最急的人吧?”
“你……”顧淵被我噎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么,于是又灰溜溜坐回了原位。
他雖然與大皇子顧尋清面上相合。
可心里想到爭位之時正好可以靠我是大漠嫡出來得便宜。
顧淵的手來來回回摩挲著茶杯檐。
看來我算是說到他心坎里去了,不然他也不會娶我。
他又站起身來,回過頭甩下一句:
“休要以為你有幾分姿色我便處處慣著你這張嘴。”
然后一甩外衣憤然離場。
我看著他的背影嘖嘖稱奇。
奇了,先岷還有這么自戀的太子。
奇了,他去了三年邊關還是不會說人話。
第二天是顧淵帶我和徐茗玉進宮的日子。
顧淵一路都扶著徐茗玉的胳膊。
他走在中間,我走在他右側,他扶著在最左側走的徐茗玉。
兩人儼然一副新婚夫妻的樣子,映襯的我像個侍候的侍女一樣。
路過萍延宮的時候有宮女在大聲議論:
“你瞧,太子妃自己走,太子倒和側妃走在一起。”
“是啊是啊,不過太子的眼光還真是獨特,若是我,我一定喜歡旁邊長得嬌艷的太子妃啊。”
“噓,小點聲……”
我聽她們說的熱鬧,愈加挺起了背,直著腰光明磊落地走著。
徐茗玉蜷縮了身子。
身邊的顧淵他橫眉一掃,叫那些宮女喊了一百句“側妃美若天仙”才罷休。
不愧是他。
他本來是想叫宮女們喊一萬句的,我看那些宮女可憐,告訴他要是再不快些皇上就該散席了。
他這才減到了一百句,聽宮女喊完拂袖……又攙住了徐茗玉。
到了殿門口,顧淵的掌心包裹住了我的手。
我看向他。
他用只能讓我倆聽到的聲音說道:“畢竟是聯姻。”
說完手掌微微用力,握緊了我的指尖。
三年前他亦是如此拉著我的手,接圣旨之時對我輕言:
“阿昭,你安心嫁我,我有分寸。”
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像極了顧尋清。
如此,我本對他存了一絲希望。
“淵兒和昭兒來了,快坐。”
皇上看見顧淵與我手牽手進宮,面色大好,咧開嘴呵呵笑著。
顧淵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瞅著我,和剛才沒進殿判若兩人。
我們倆行了禮,準備坐下。
“阿昭,慢著點。”
顧淵的視線像黏在我身上一樣,讓我渾身不自在。
不僅如此,時不時還送來一聲叮囑,更叫我覺得他像是被奪舍一樣。
算了,這時候還是不好掃了他的面子。
我沖他微微點頭一笑,余光瞄到身邊的徐茗玉默默坐在一邊不吭聲了。
好不容易坐下,皇上就投來八卦的目光:
“淵兒去邊關三年,昨日才回宮,與昭兒不得好好親近一番,今日又叫你們參加宮宴,怕是歇不過來吧?”
皇上于政事上殘暴至極,不給顧尋清納妻妾。
為的就是叫顧淵先誕下嫡長孫繼太子之位。
“兒臣身強,無妨。”
顧淵還沒說完,我一口茶已經噴出來了。
有的人三年前就跑了,還在這跟我說什么身強?
“昭兒怎么了?”皇上看我喝茶被嗆,關切地問了一句。
顧淵看了我一眼,說道:“阿昭醉茶,不必管她。”
皇上半信半疑地點點頭:“這大漠人的體質還真是獨特。”
我徹底服了顧淵,但言語間牽連到了我的母族,我還是白了他一眼。
“父皇,此去邊關,兒臣帶來一女子,她腹中已有了孩子,還請父皇也多注意著玉兒。”
顧淵說著,徐茗玉弱弱地站起身來,行了個宮禮。
皇上看了幾眼,略略贊了幾句:
“是徐家的女兒啊,看著身子有些弱,這胎可得保住,好好將養著吧。”
“胎可得保住”皇上在敲打我嗎?
顧淵一共就一妻一妾,如今叫妾保住胎,可算是敲打妻嗎?
我盯著桌上的白糕搖搖頭。
皇上身邊的太監夾著嗓子喊了聲“開席”。
宴席很無聊,無非是宮中一些人相互客套,沒一會兒我就待不住了。
顧淵不知是看出我實在無聊還是做戲給皇上看,一塊接一塊地夾桌子上那塊白糕給我吃。
我拿起那糕自顧自地吃起來,味道還不錯,齒頰留香。
就是有些淡,與我大漠的竹糕像的很。
我隨著顧淵夾菜的頻率吃著碗里的東西,不一會兒就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你瞧這葉丫頭,只顧著埋頭吃。”
皇上話音還沒落,全殿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我。
我尷尬極了,也不啃糕了,只站起身,錯雜的視線落到我身上給我看得冷汗直流。
“聽聞葉昭公主能歌善舞,不如給我們舞上一曲?”袁大人捋了捋胡須笑道。
袁大人是皇上素日重用的內臣,官職混到一品也不是沒有道理。
他主張對外宣戰,打過周邊各國,對我大漠態度一直不好。
況且顧尋清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沒跳過舞。
“今日不便,改日吧,改日定會獻舞一曲。”我說道。
我怎會不知他打了什么主意。
我若是舞了他們該有言辭說我大漠嫡出的公主像個歌舞伎一般,貶低我大漠無人。
“今日千載難逢的良機,如此多的大臣匯聚于殿中,公主美艷無雙,可否賞臉叫我們一飽眼福?”
像料定了無人替我說話,袁大人笑著捋了捋胡子。
我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殿內果然沒人反對袁大人。
我正準備硬著頭皮想硬剛的時候,顧淵“身披圣光”站起身來:
“父皇,阿昭怕羞,免了吧。”
皇上順臺階下來笑道:“那便免了吧,叫她多吃一些,這些年她愈發瘦了。”
顧淵應了一聲,繼續夾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投食給我,視線落在我身上笑著。
我見側妃那沒動靜,便夾了面前半只烤好的鴨子直接送給了我身邊的徐茗玉。
徐茗玉被我嚇得一激靈,好像一只受驚的小鳥。
“你該多吃一點,身子太弱對孩子也不好的。”我沖徐茗玉小聲說道。
徐茗玉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有淚光閃爍:“謝謝太子妃。”
散宴以后,顧淵拍了拍我肩頭,說:
“以后若有難為之處,直接拉我袖子便是。”
走到馬車跟前,阿笙扶我上車,顧淵在一邊揚著眉毛勾著嘴角笑我笨拙。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我本來就是馬背上的公主,不習慣坐馬車有什么好笑的。”
他被我一說卻還沒有止住笑意,哈哈哈哈地笑個不停,心情好像特別好。
確實理應心情好,畢竟臨走的時候皇上拉住他給他一顆閃閃發光的夜明珠。
皇上又叫顧淵“內外兼顧”,估計是等長孫落地便擬旨傳位了。
看著他們倆和樂的樣子,我的心里卻蔓延出一股酸楚。
好一個父慈子孝的場面,兩個人竟是都忘了顧尋清至今還生死未卜。
恨意又從我心底升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