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淮說過，吃下十只烤鴨的人，以后就可以跟著他吃喝不愁了。恭喜沈君君，獲得此殊榮。

言淮一副恩賜的模樣，紆尊降貴拍了拍沈君君的肩膀說，“從此以后你就是爺的人了，遇到麻煩報爺的名字，誰也不敢動你一根手指頭。”

從陳家的飯店出來后，言淮帶沈君君進了一家茶樓的包間，大搖大擺渾似個黑幫大佬。他說完話，端起茶杯得意洋洋看著沈君君，等著她感恩戴德、磕頭跪謝。

但面前的小乞丐并沒有面露驚喜，倒是一雙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言淮便問，“你有什么話要說？”

“沒有。”沈君君搖了搖頭。

“沒有？”言淮有點不敢相信，“爺可是督軍府的公子爺，你就沒點困難需要爺幫忙解決？”

“沒有！”沈君君斬釘截鐵重復了一遍，“您要是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她轉身就走，言淮連忙喊，“等一下。”沈君君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言淮并沒有注意到，摩挲著下巴上上下下打量她，“你引起了爺的興趣，說吧，叫什么名字？”

好像偶像電視劇里霸道總裁的臺詞。

沈君君就說，“我也姓唐。”

姓唐不奇怪，也姓唐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言淮臉色微變，神色一時有些復雜，垂著眼瞼一下一下撥弄著茶蓋。君君揚唇笑起來，慢慢走到他對面坐下來。

“不走了？”言淮挑了挑眉。

君君撐著下巴笑道，“剛剛跟公子爺開玩笑呢，我不姓唐，我姓沈，是太原城戒煙所次長沈作遠的女兒。公子爺派個人送我回家吧，不然我家里人該著急了。”

她不知道沈家目前是個什么情況，不知道沈家諸人對她的到來持什么態度。不過，如果看到她被督軍府的人送回來，那些牛鬼蛇神總要忌憚一些。

就是不知道言淮愿不愿意借她狐假虎威。

言淮抬起眼簾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想來是瞧出了她的企圖。

“我的人倒是經常幫我送漂亮姑娘回家，你這個樣子……”他品著茶水，不甚熱衷，“不符合我一貫的風格。”

君君往他跟前湊了湊，“那您就把我變漂亮唄。”

言淮的眼底就浮現出淡淡笑意，從皮夾里抽出一百塊錢遞給她，“去買件漂亮衣裳，打扮好了再到這里來找我，我安排人送你回家。”

這個時候的三百塊錢可以買個占地兩畝的四合院，普通人家一個月四十塊就可吃香喝辣，一般公司職員月薪二十塊。沈君君根據這個時期的物價迅速換算了一下，言淮給的一百塊可不止能買件衣裳。

她毫不客氣地把錢揣進自己兜里，笑著說，“您放心，我一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不辜負您的期盼。”

“我有什么期盼……”他嘀咕著，目送她的身影遠去，臉上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一開始，他并沒有把沈君君當成合作伙伴，她在他眼里只是一顆指控陳家的棋子。但她比他想象的要聰明、膽大，遭遇那樣大的變故之后，居然沒有盲從救命恩人的囑咐，反而把自己偽裝成臟兮兮的小子，迅速混到了人群中。

她沒有在他面前控訴陳家的惡行。

她沒有要求見督軍。

她認出了他隱藏的身份。

對了，她還能吃十只烤鴨。

“沈君君。”他念著她的名字，剛剛她沒有提過自己的名字，但是他知道。

或許，他想，這個女孩能帶給他更多的意外。

******

“英雄，烤鴨英雄！”君君將將出了茶館，一個蹲在路邊守候的胡子乞丐就熱淚盈眶撲了過來。

按照之前君君和言淮的約定，她吃完了十只烤鴨，在場的每個乞丐都獲得了一只烤鴨。為了感謝沈君君，也為了慶祝這頓難得的飽餐，他們舉辦了一場烤鴨派對，特邀他們的英雄沈君君參加。

不要小瞧任何時期的乞丐，萬一人身后是個丐幫。

君君跟隨這個乞丐欣然前往烤鴨派對。路越走越偏，人越來越少，君君并沒有懷疑，畢竟是乞丐的底盤，總不會在繁華熱鬧的地段。

只是到底走得有些遠了，君君忍不住問道，“兄弟，還沒到嗎？”

“到了。”胡子乞丐的聲音低沉，轉過來的時候目露兇光，“到了你的黃泉路。”

悶死沈君君，偽裝成嘔吐物堵塞呼吸道窒息而亡的假象，然后煽動乞丐和民眾抬著沈君君的尸體去陳家飯店鬧事，這便是陳況和陳明月的計劃。屆時，陳況也是苦主，面對群情激憤的群眾無能為力，只能請督軍出面。而督軍為了給大家一個交代，一定不會輕易饒過言淮。

陳明月也覺得這個計劃甚好，她在梳妝鏡前卸下鉆石耳環，手指劃過自己依舊光滑的肌膚，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那唐秋來不過比她大八歲，瞧著卻像她媽似的，若不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兒上，督軍一晚上都不會歇在她屋里。

想到這里，陳明月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那唐秋來也就是看著老實，不然怎么會知道要死死巴著老太太？家里多的是女傭和老媽子，哪里輪得到她去服侍？不過是算計著督軍孝順，死皮賴臉跟在老太太身邊搏一份青眼罷了。

而督軍顧忌著老太太，竟也默許了傭人們喊唐秋來夫人。她是夫人，唐秋來也是夫人，陳明月每每想起就有些氣不順……

就在這時，外頭隱隱有嘈雜聲傳來，陳明月正是陰晴不定的時候，擲了手邊一把象牙梳子，厲聲喝道，“什么事這么吵？”

服侍她的周媽在走廊里隔著門回話，“好像是一群乞丐聚在大門口鬧事，吵嚷著要見大公子，不知為的什么？要不要叫警衛處的人來問問？”

陳明月抑郁的心情頓時一掃而光，計劃順利進行，言淮很快就會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價。至于鬧事的地點變成了督軍府這點小意外，陳明月并沒有放在心上。她想，大約是陳況有更好的安排。

這么些年，兄長為她辦事從未出過差錯，她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她吩咐周媽，“你去后頭把唐秋來請到大門口，讓看看她的好兒子都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唐秋來陪著老太太住在后頭的四合院里，隔了大半個園子，門口鬧得再兇也聽不到動靜。

周媽應聲而去。

陳明月笑了笑，叫幾個侍從簇擁著，施施然往門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