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陽陽爸爸中毒身亡的消息上了新聞。

突然從電視上看到她爸爸那張和氣的臉，著實把我嚇了一跳。他最近來我們小區的次數很多，我已經很熟悉這張臉了。我很了解身亡是什么意思，我媽媽的去世我爸爸給我解釋了很多遍。

電視上說，著名企業家溫先生是在朋友的聚會上突然毒發的，據說他到了聚會后就總覺得頭暈，肚子疼，還喝了很多水，臉色越來越差，后來干脆說不出話了。

朋友把他送到醫院，都以為他是心臟或者是什么地方不舒服。醫院詳細檢查后才發現是中毒，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溫陽陽和她媽媽也出現在了新聞里，溫陽陽穿著黑色的連衣裙，她板著臉。陽陽媽媽的眼睛很紅，她說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陽陽爸爸死于老鼠藥，劑量并不大，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對于他卻很致命。他胃里有晚上的食物，還有一些麥片粥。

麥片粥是下午在溫陽陽家吃的，家里只有溫陽陽和她爸爸兩個人，陽陽媽媽下班回來時只和陽陽爸爸說了兩句話，陽陽爸爸就急匆匆地走了。家里的麥片還在，陽陽爸爸吃麥片粥的碗陽陽媽媽已經刷好了，警察沒有找到鼠藥。

溫陽陽作為重要的證人幾天都留在警察局，她像平常一樣冷靜從容回答了當天的事情。

警察懷疑陽陽爸爸可能不是當天才中毒，而是多天前就有過中毒，但是劑量不大，所以并沒有發現，還以為是自己喝酒喝得難受。他們擴大了調查范圍，可是沒有找到鼠藥。陽陽爸爸的情人、合作伙伴、甚至因為停車位發生過爭執的保安都被帶到了警局，可是沒有一個人有嫌疑。

溫陽陽拒絕在她媽媽接受完調查之前去某個親戚家，她堅持回家，她白天依然上學，放學跟我一起去托管班，晚上我爸爸接我們倆回家。

她暫時住在我家，她跟我爸爸說：“我愿意住在你家，是因為你回家晚，我可以少說幾句話。我這些日子說的話太多了?！?

我爸爸哈哈大笑，他說：“好的，我不會打擾你，在我家，你有隨時不說話的權利?！?

沒幾天陽陽媽媽就來接溫陽陽了，她穿著得體的白襯衣和黑裙子，像往常一樣笑容甜美，可是她又瘦了一些，這讓她的臉沒有以前好看了，她顴骨高高的聳立著，眼睛上的紅絲像恐怖片里常會出現的一樣。

不知道為什么我有點怕她了。

陽陽媽媽為了感謝我爸爸在她不在的時候照顧溫陽陽，約定請我和我爸爸吃飯，地點就在她家。

現在這棟房子是陽陽媽媽的了。我坐在客廳里這樣想，她媽媽不再是個名下沒有什么財產的人了。

溫陽陽沒吹牛，她真的有很多漂亮的杯子和碗，它們整齊的碼放在客廳電視柜旁邊的一個展示架上。

“你真的會做飯嗎？”我扭頭問溫陽陽。

“一點點?！睖仃栮柕幕卮鸷苤斏?。

“你愿意給我做個什么嗎？果汁什么的？”

“不愿意，”她回答的也太直接了，想都沒想。然后她說：“你不需要，我的飲料只給需要的人喝?！?

我想讓她給我做一碗麥片粥，可我想，做完了我也不敢喝。麥片粥幾乎和鼠藥一樣大名鼎鼎。

“事情已經結束，你別太難過了?！背燥垥r我爸這么對陽陽媽媽說：“至少，你不用再糾結于撫養權的事情了?！?

陽陽媽媽回來后，臉色好看了一點，“希望爛攤子能真的結束吧。”

“放心吧，你一定會有個新的開始?！蔽野职峙e起酒杯。

他平常不喝酒，今天喝了一點紅酒。

陽陽媽媽也喝紅酒，顏色像濃稠的血液，她也舉起杯，她說：“等過段時間，調查徹底結束，我想帶陽陽去別的地方。鄰居的議論聲，快把我壓垮了?！?

鄰居？我想到了齊阿姨和李阿姨。

她們和溫陽陽住在同一單元樓。

“你沒必要為了別人的話，而改變自己。”

“至少，我不想要我喜歡的人害怕我。”陽陽媽媽說完這句話，目光從爸爸身上挪開，她扭頭向我笑，我沒有瑟縮，她的眼神實在太溫柔了。

溫陽陽說：“我也想換個地方住?！?

她沒有抬頭，她的語氣里有化不開的疲憊感，似乎不是她在說話，而是隱藏在身體里的耄耋老人在說話。

“對啊，陽陽也需要有人來保護她。”我爸爸低聲說。

陽陽媽媽看著我爸爸，微笑著說：“希望那人能早點出現?！?

他們倆像在猜燈謎，我一句話也聽不懂。我低頭看滿桌的菜，我想吃那盤橙紅色仿佛透明的油燜大蝦，我擔心地抬頭看了我爸一眼，想知道去夾那只蝦會不會有點不禮貌。

我爸夾了蝦放進我的碗里，我驚訝地發現他在溫陽陽家并沒有平日在別人家吃飯時那么多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