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非洲歲月
- 溫憲
- 1560字
- 2024-06-04 15:56:23
曼德拉辦公室的盲人接線員
按照南非政府新聞局提供的通訊錄,我撥通了曼德拉總統辦公室的電話。幾聲清晰的蜂鳴之后,傳來了和緩熱情的接話聲:“你好,這里是曼德拉總統辦公室……”“我想和阿薩比·迪加利先生談一談”“我就是……”
在此之前,我已經從南非《星報》的一則報道中知道阿薩比·迪加利是南非總統辦公室的總機接線員,但他從來沒有真正見過曼德拉,因為他是一位盲人。
1995年39歲的迪加利是在18年前失明的。事情發生在約翰內斯堡東南郊外黑人城鎮索韋托。當時正值學生運動的高潮,當迪加利隨著示威的人群涌出索韋托時,一個警察在極近的距離沖他的臉上投來了一枚催淚彈。一陣劇痛之后,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在他眼前消失了。
迪加利說,剛剛失明之后的一段時間,昏天黑地的世界給他帶來的是極度的沮喪,但他最終又重新振作起來。對他幫助最大的是同樣在索韋托學生運動中雙目失明的約翰尼斯。約翰尼斯安慰他,鼓勵他,兄長般地照顧他,還幫助他補習文化,一點一點地教他學會了盲文。1982年至1986年,迪加利又進入一所學校學習打字。走出學校大門后,他失業達3年。后來他在一家專事培訓超級市場售貨員的公司當打字員。1994年,不景氣的經濟迫使這家公司大量裁員,被裁減下來的迪加利摸到了位于約翰內斯堡市內的非國大總部大樓。在那里,有人向他透露了一個內部消息,曼德拉總統辦公室正在招聘總機接線員。
“我從來沒有想到我會得到這份工作,”迪加利說,“接到錄用通知時,我激動極了!”但是,這種激動很快變成了即將面臨的巨大困難帶來的沉重壓力。比勒陀利亞的聯邦宮是南非政府所在地。這座位于山丘之上的建筑物氣勢恢宏,總統辦公室就在聯邦宮的西側樓。生疏的環境會使任何一個剛到那里工作的人感到兩眼一抹黑,更何況是一位盲人。迪加利忘不了1995年2月13日,那是他進入聯邦宮西側樓第16號房間總統辦公室總機室工作的第一天。他說,那一天他真是緊張得無所適從。
4個月后的今天,在不知經歷了多少次磕磕碰碰之后,迪加利闖了過來。現在,他對聯邦宮西側樓內各辦公室的情況了如指掌。如同其他許多盲人一樣,迪加利的記憶力和對聲音的辨別力是驚人的。政府各部門內每個辦公室的電話號碼和每個人講話的聲音早已儲存在他的腦內。在他的辦公桌上,除了那部電話交換機外,還有一臺盲文打字機。每當政府工作人員外出時,他就把接到的電話內容用打字機記錄下來,然后自己將這些信息送到有關辦公室。
迪加利知道他每次拿起電話聽筒時的分量。他和另一位同事平均每天要接300個電話。盡管他每次都以微笑和周到向對方傳達一分和悅,但打來電話的人并不總是心平氣和。“我每天都能接到從世界各地打來的電話,有些人很客氣,另一些人就不是。還有一些人,大概因為他們覺得自己身份很不一般,一上來就硬邦邦地要求把電話直接轉給曼德拉總統。另有一些人總是打錯電話,認為這里還是德克勒克(原南非總統、現南非第二副總統)的辦公室。每到這種時候,我都保持著冷靜與和氣,盡量使對方的火氣消退。”迪加利說。
已經是兩個孩子父親的迪加利在恪盡職守的同時,正在利用業余時間攻讀經濟學學位,他還打算學習使用計算機。“我要做一些新的嘗試。”他在電話中告訴我,他能夠得到目前的工作并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出色地完成工作,這一事實本身便是在鼓勵其他殘疾人也應愈挫愈奮、自強不息。
迪加利說:“我知道,按照常人理解,我不可能看見曼德拉,但就我來說,我真的見到了他。那天,我們彼此握手問候。曼德拉說他沒有想到一個盲人也能做這個工作。我推著他的手,聆聽著他的話語,感到他是一個極和善的人。”那短短的幾分鐘至今使迪加利激動不已。當被問及他現在最想實現的愿望時,他說,除了要為兩個孩子攢錢蓋房外,那就是能夠再次“見一見”曼德拉,“我想和他再多待一會兒,或許他能多告訴我些關于大自然、人生、社會和那些我再也無法用眼睛看到的東西。”
(1995年7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