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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 蕓蕓爾爾
  • 煙嶼Yu
  • 6373字
  • 2024-05-24 13:21:13

公司進了冷淡期,不說江油城的分公司,就連上海的總公司都開始給員工放假。于此,宿舍三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李哥不覺得有什么不妥,他說老板給假,你接著就成,別整天瞎想,把自己搞得神經(jīng)兮兮不說,還要傳染給其他人;啟子則和李哥對立,他認為這擺明是裁員的意思,明面上給你幾天假,隨后就會收到一封自愿離職信,運氣好也許會得到一筆工資。他是個現(xiàn)實主義者。至于楊老頭,最近竟迷上了phone,花上幾大千買了一部plus,整日要我們教他用WeChat,所以他的意見不予采取。

我自個兒保持中立,只是看著李哥和啟子互相斗嘴覺著有趣,還要補充一點,別看他倆經(jīng)常互損,真遇上麻煩,絕對是第一個跳出來替對方解圍的。另外,我在休假時遇見老郭了。盡管他是十年后為數(shù)不多還在聯(lián)系的人,但距上次見面也有兩年了,我消失的兩年里,他高了許多,也留起長發(fā),所以邂逅時還只當對方是個陌生人。

他現(xiàn)在當起了奶茶店員,過著朝八晚十的日子。奶茶店的工作我了解過,最顯著的特點就是累,這是基于兩方面的:要忍受長時間的工作以及旺季的忙碌。剩下的空閑時間就沒多少了,所以聊天時還能看到他惺忪的睡眼。我們聊起詩小,那段日子已成為懷念的過往,從唐老師到乒乓球再到劉蕓,我們東一頭西一嘴地聊著,仿佛那些記憶都成了空中飄蕩的花絮,在地面繪起一副散亂的記憶油畫。最終,我們聊到老馬。

提起時,老郭的神色有些黯淡:“雖然還有聯(lián)系,但也很少了,他現(xiàn)在有自己的事要忙,還得處理大學里的人際交往,那玩意兒還是重要?!?

“總要見幾面吧?”

“這么說吧,你消失的兩年里,我倆只見過兩次,都在正月初一?!?

我沉默了,盡管自己是個明事理的人,但這消息還是在內(nèi)心刮起一陣寒流,徹骨的寒意讓我提前感知到寒冬,以至于在腦內(nèi)生起白霧,S的近況也模糊掉了,老郭自然也沒得到這消息。

在歌廳和公司來回穿梭的日子持續(xù)了幾個月,期間的翠翠一直在緩和我和劉蕓的關(guān)系,每次去到歌廳都難免被安排的邂逅尷尬到無言,偶有幾次還把歌房的氛圍搞得很是曖昧。不過就個人而言,還是覺得過頭了。所以我倆的關(guān)系也沒怎么變化,倒是每次的零食和花束讓她不再躲著我了。

直到進了十一月,公司開始忙碌起來,我的假期也飛到九霄之外,迎接我的就只有兩頭黑暗的麻繩,說得直白點就是兩點一線的生活。從另一面來說,這根扎實的麻繩也成了禁錮我的枷鎖,夜里被它捆成木乃伊根本睡不著覺,白天就像喪了夫的紅拂,被它押著走上刑場。日子一長,自己就會變成“Yes囚籠”里的無聊先生。

好了,扯了這么多,也該說說公司的真實情況:

一號上午,閉關(guān)兩個月的葉蛋白終于走出她的雞窩。至于叫雞窩的原因,是我們私下推斷出孵化雞崽子的周期為20天,而她又是蛋白質(zhì)重度愛好者,辦公室絕對要備上一柜子的雞蛋,空閑的功夫拿來孵蛋豈不美哉?

不過,雖然沒看到葉蛋白一頭的雞毛,偌大的格子間還是響起經(jīng)久不衰的驚嘆甚至鼓掌聲。

“搞啥子搞啥子,都不想干了是吧?”葉蛋白生起氣來簡直就是克里斯女士,“我宣布個事,總公司接了一筆大單子,馬老板旗下的新平臺,要求顧及到各類用戶,所以男女都要寫,就像男用戶愛看歷史和武俠類;女用戶就喜歡言情和都市日常的。最后,為了不影響進度,你們這個月的假期取消了,下班時間也延長了?。 ?

此話一出,四下都收起笑臉,剛才快活的氣息盡數(shù)消散,霎時,眾座又響起鍵盤的敲擊聲。他們已經(jīng)習慣這種生活,沒一點抱怨。

如果要問我的看法,那又另當別論了。首先,我負責歷史類,偶爾幫著寫點言情。以我現(xiàn)在對歷史的了解程度,別人一天一萬字的速度在我這里就要對半開,原因是葉蛋白聽完我的介紹后發(fā)現(xiàn)我對歷史有點興趣,就讓我去暢游歷史長河了。但那也是老黃歷了,所以現(xiàn)在的我要當雙線程電腦,一邊打字另一頭還得讀史書和文集。葉蛋白提議用翻新法寫明代小說,像王小波的《唐人故事集》,那我這東西就該叫仿明小說,但問題就在于和小波先生相比,我的知識儲備就是當年的大糧倉,他的童年也有這樣的糧倉,總不見堆成山的稻谷和小麥吧?

所以,這消息傳到耳畔時,心里就罵開了:好你個葉蛋白,想讓我死就直說嘛!但后來問起隔壁的啟子,他卻安慰道:“放心,這里面沒多少懂行的,大多靠的是自信和熱愛,In love with,就像對面那個指導鄉(xiāng)土描寫的,五十多了,過年時還在村里殺豬嘞?!?

好嘛,如果這消息也算安慰的話,那我反倒開始憂慮小說的未來了,以前看雜文知道一句話:制造垃圾能賣錢,精品不賣錢;片商們總是把好東西翻炒幾遍才成俗套,等到觀眾們犯起瘧疾才開始炒別的。我認為這話也能用到小說上。

總之,我愈發(fā)后悔當初聽信李哥的話進到公司當小說家,如果以后只有工作小說家寫的東西可看,那我寧愿跳進涪江。

來講講身邊的故事,就從啟子和李哥開始。前文提到,他倆實際上是一對最佳損友,每次我都要在他們旁邊把phone里陳奕迅的歌放得很大聲,他倆就會繃不住臉皮,紛紛爬上我的床鋪。只是這次的啟子做了怪異的夢,李哥就當起周公開始解夢。

啟子在夢境里是公司的粉刷工,第一天的公司只有一層平房高,他就攢足勁兒把每塊面墻刷得工整且富有藝術(shù)感,當天晚上,他便收到領(lǐng)導們發(fā)來的獎金和表揚書,把大宿舍的工友們羨慕得五體投地。到第二天就開始不對勁了,他發(fā)現(xiàn)蓋了第二層,僅用一個晚上不說,里面還擠滿了昨晚的工友,結(jié)果是墻刷得很好,但啟子沒出多少力,所以第二天晚上的獎金就分給其他人了。此時的他察覺到天花板的異樣,上面是整個太陽系的行星,八十八星座像電影般不斷閃映,但只在他的眼中,與之相隨的還有心底生起的失落和焦慮。

“你這是個噩夢??!”

不顧李哥的吐槽,啟子繼續(xù)講:

持續(xù)到第十天,意外出現(xiàn)了,工友失足墜樓,慘叫聲傳入啟子耳朵時已沒了身影。頓時,他扔掉油漆刷,癱坐在地,匍匐著爬到窗邊,內(nèi)心的恐懼逐漸增大,最終迸發(fā)出歇斯底里:“他媽的,都死人了還刷!要錢不要命???”不料沒多少反應,仿佛這和吃飯睡覺一樣正常。

“真夠牛的,一群無頭蒼蠅,又給繞回去了!”啟子一邊罵一邊下樓。

這里要說,啟子的夢境和魔幻電影一樣,樓層每天都在長,工作時長也跟著一起長,以至于到了峰值。

“所以這夢的結(jié)局是什么?”

“廢話,我要知道就不會這么早醒了。”

看來是沒做完,不過啟子補充了一點:從第二天晚上開始的失落和焦慮一直持續(xù)到第十天,且夢中夢里還有一個龐大的身影,啟子認為這該是魔家四將之一,但我還是勸啟子少看點《封神演義》,畢竟要影響工作。

我們都望向李哥,他卻笑著調(diào)侃啟子:“你小子最近是不是又偷著加班了?”

“當然,我的工作態(tài)度可不比你們,我......還要養(yǎng)家?!?

“那就對了,你是現(xiàn)實主義者,且務實,家里又有擔子,做這樣的夢就別大驚小怪了?!?

楊老頭從門外回來了,一見這陣仗,便又拉著我們當他的“phone老師”,趁著心情好,我自告奮勇當起了tutor,順便也想了解他的意圖。

問起時,楊老頭還裝傻充愣,但相處幾個月,這怪老頭的性格我還是很清楚的,幾經(jīng)波折后,他才憨著笑答道:“趕時髦!二十一世紀都過了二十年了,我這個老頭子還不能搭個末班車?。俊?

在我看來,楊老頭只是怪,人還挺善良。我們都知道,他在河西大橋下搭起的鐵皮房里住著三只流浪狗和兩只流浪貓,我們?nèi)ミ^那地方,那些動物和他一樣怪,處久了就開始粘人,至于楊老頭,那些動物早把他當老父親了。

可是楊老頭還經(jīng)常兇它們,嫌它們不講衛(wèi)生,還把鐵皮房周圍弄得惡心死人,這種時候他總要抱住所有動物,瞪著眼睛惡狠狠恐嚇它們:“遭警察發(fā)現(xiàn)你們就沒地住了,到時候再到外面鬼混我也不管了!”,他發(fā)現(xiàn)動物們聽不懂,便收起表情,沉默著把周圍打掃干凈,走時也不忘留個門縫。

楊老頭常說一句話:“我和它們一樣,找不到屋,就只能到處跑,你們看,我沒娃娃,它們沒爸媽,這不正好湊齊了!”他總有一條歸家的路,即便客死他鄉(xiāng),我也愿意當他的靈魂擺渡人,到時候別忘記請我吃熱干面就行。

至于楊老頭究竟學沒學會phone,就只有他自個兒知道了。

我和葉蛋白還有點故事要講,盡管是些無聊事,但她這人蠻好,我犯了事還要降貴紆尊來幫我脫身。

現(xiàn)在要再講那事就得翻上周的日歷,當時我和李哥、啟子幾人組成一個敢死隊,因為打算翻過滿是碎玻璃片的后墻,且若被領(lǐng)導看到肯定要讓卷鋪蓋滾蛋,所以這項堪比地下黨的危急任務不準叫“敢死隊”可就太遺憾了。至于這件事的動機,就我個人而言,還是為了歌廳。

自從十一月進了昏天黑地的日子后,翠翠的電話幾乎是沒停過,從起初的隔三差五,到現(xiàn)在每天都要來一次,剛開始為了撮合我和劉蕓可以理解,可中旬后另一頭卻傳出支支吾吾的聲音,且那近乎哀求的語氣讓我在心底生起不祥的揣測,問過很多遍楊老頭,給出的回答永遠是否定。沒了法子,就進了這伙勾當。上述的一切可以看出,我忠于領(lǐng)導和公司,胳膊肘往外拐的事也并非本心。

要說起那場面,只可用作鳥獸散來形容。公司背面有一片荒地,被一些人當作農(nóng)田來使。總之,這地方分了區(qū)域種著南瓜、空心菜、西瓜......甚至還養(yǎng)了雞,在圈里撲騰個沒完。要我說,這雞圈整得不算好,矮矬矬的像個擺設(shè),那些家伙也長了半個翅膀,若是減減肥,給你來個山雞變鳳凰也有可能。

我們正爬著,背后突然傳來驚呼:“哎喲,你們干嘛呀,上面的玻璃渣子沒看到哇?”

轉(zhuǎn)頭一看,好嘛,葉蛋白鬼鬼祟祟跟在后面都沒人吱一聲!霎時間,人梯散架了,下面的人四散而逃,只留我一個最頂端的坐在玻璃渣上,想不出當時是何種恐慌,只知道那眼神把葉蛋白都嚇到了。

后來才知道,葉蛋白是來菜園撿雞蛋的,那個被我吐槽過的雞圈就是這位蛋白質(zhì)女王的杰作。我被她帶進雞窩,一路心想這女士該不會要用雞蛋讓我成為膽固醇人群吧?但結(jié)果并沒有,她的辦公室沒有一根雞毛,地面被收拾得一塵不染,整體是現(xiàn)代極簡風。此外,辦公桌還擺滿銀白的鐵籠模型,里面卻關(guān)著公司大樓,那些籠子頗具藝術(shù)感,且匯聚了各國地標建筑的特征,我就挺喜歡以名畫吶喊為原型的鐵籠,至少那是我當下的內(nèi)心寫照。

“要吃雞蛋嗎?或者紅茶、咖啡、飲料?”

葉蛋白推薦我喝金駿眉,我就只好端起茶杯細細抿著。

她看出我的拘謹,便把披肩扔在一邊,翹起二郎腿,雙臂搭在沙發(fā)上,說道:“小周,不用這樣,那地方的監(jiān)控早壞了,現(xiàn)在唯一知道你們那事的就只有我這個人體監(jiān)控?!?

不知為何,葉蛋白在我看來竟有所改觀,最直觀的就是她健碩的體格沒了,還有點女人味兒,摘掉眼鏡的臉龐也正常許多,至少沒了怪異,只在颯爽的英氣中夾了細微的柔美。

“不說話?”

“男子漢說一不二,您盡管說,扣掉的工資算我們倒霉!”

“誰要扣你們工資!”她湊近身,拍著肩膀,“你這小體格走出去也不怕被別人笑話,這樣吧,阿姨給你加加練,你要抗得下來,我就不追究了?!?

葉蛋白還要我在過程中給她講歷史故事,講不出就加練,直到發(fā)了蒙才準休息。這樣我就明白,一方面葉老師(葉蛋白允許我這樣叫)是真心為了我的身體,盡管我是一百斤出頭的體重而不考慮增脂;另一方面是只想周游受苦受累,哪種累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中的周游的確累得半死不活。

我還是答應了,但不是為了當hero,只是腦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話:這是領(lǐng)導上的安排,自己受苦受難就是替領(lǐng)導排憂解難。這是出自《紅拂夜奔》的,大概是李靖給唐太宗修長安城時發(fā)的牢騷。我現(xiàn)在理解這話了,因為自己就要替領(lǐng)導排憂解難,且這憂慮是領(lǐng)導給予的關(guān)懷,如果過程中突然興奮起來,那還有個好處:知道自己是個抖M。除了給過程增添愉悅,還不會因為加班而大發(fā)脾氣。

很遺憾,我沒有這種特異功能,不過在葉老師不停的繞圈里,高跟鞋與地面碰撞的聲音倒讓我不再注意時間的流逝。只是講述的聲音愈發(fā)顫抖,也跑了調(diào),這是沒法的事。我給她講《尋找無雙》,她卻問我有了魚玄機還找什么無雙;給她講《西廂記》,她又說這種套路的故事早過時幾百年了;要是《紅線盜盒》呢,她就要捂著臉扭捏道:“這故事可不行,怎么能有光著身子和男人做愛的情節(jié)!”??傊罱K的結(jié)果是,要我給她講《封神演義》,她說最近有部電影就演這個,可她到現(xiàn)在還沒看過原著。

好嘛,只要葉老師高興,我也不在乎什么。

她坐在辦公椅上嗑瓜子,瓜子殼吐滿一地,仿佛這樣就能在明年看到滿屋的向日葵。葉蛋白還翹起二郎腿,高跟鞋和我腦門只隔了一??ㄗ?,被她折騰將近兩個鐘的我抬起裹滿汗水的臉龐,四十的鞋碼正入我眼簾。她瞧見就發(fā)了笑:

“不準看老師的鞋碼,小心再給你加四十個!”

“是!不過葉老師,小周想知道那桌上的鐵籠模型是干嘛用的?”

葉老師聽到這茬就不再接話,臉上還有了惶遽,也是把我數(shù)落得沒了顏面,才湊到耳畔輕語:“那是公司為了藝術(shù)城市評選而即將落實的鐵籠方案,在大樓周邊建一座大鐵籠,還得有藝術(shù)感?!?

“要藝術(shù)直接建雕塑不就行了,建個籠子算什么事?”

這回答讓葉老師自覺回到辦公椅上,她脫下高跟鞋,指著上面的鞋碼給我遞眼神,看來我得用她的大鞋碼來換剛才的口舌之快。

結(jié)束時,葉老師還不忘戴頂綠軍帽,吹響哨子,喊著:“稍息,立正!我宣布,周游同志歷時五天的健體訓練圓滿結(jié)束,大家鼓掌!”,這種時候必須響起振聾發(fā)聵的掌聲,聲音席卷整個工作室,闃無一人,“現(xiàn)在聽我口令,向宿舍方向,解散!”

不過我要補充一點,雖然在訓練時我叫她葉老師,但結(jié)束后她還是葉蛋白。

路上起了秋風,我加緊了步伐,心想著一定要和兄弟們訴訴苦,我瞥過一眼保安室,還亮著燈,電暖爐也閃著火紅的光,除了突起的風把白楊吹得葉落枝頭,一切都顯出夜的靜謐。今夜的楊老頭也要守在這寸土之地,這是最后一個夜班。

“哎呀,終于回來了,今晚葉蛋白又把我折騰慘了!”

不同以往,今晚的宿舍成了沉默的深海,這對損友也沒了斗嘴的勁,我感到一股郁結(jié)在心的悲緒即將迸發(fā),許久,李哥才抬眼應道:“知道了?!?

我注意到他們慘白的臉色:“怎么了?你倆——”

“老楊突發(fā)腦溢血,救護車還沒到就起不來了......”

“腦溢血......”這三個字像一把羊角錘給我腦門來回晃了兩下,腦海中就只剩宿命的回響。隱約間,這三個字把消失的記憶全勾出來了,盡管還模糊著,但這記憶保留的最原始的恐懼,依舊是它,它像宿命般回蕩在我周圍。

“后悔,后悔得要死!早知道他落了那樣的病根,最后那點夙愿就該耐著性子滿足他!”啟子拍著桌子悔恨道,“周游,我記得你是幫過他的......他和你說過什么?”

我支吾著說出那句話,宿舍又沒了聲響。我們仿佛期盼著什么,也許是醫(yī)院傳來的奇跡,我們這樣幻想著。

“詩一,人沒了......”這消息把我們拉回現(xiàn)實,“不過有人在保安室發(fā)現(xiàn)他的手機是亮著的。”

我們趕到保安室,還有未干透的血跡,桌面凌亂不堪,那phone仿佛在墻角圈出一塊地,冷漠地注視這一切。

冷漠的phone里卻藏著數(shù)條語音,語音條占滿整個屏幕,最底部還有一行文字:給你們??晌覀儾]有收到這些消息。我們接連不斷地聽著,聽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這是他的前半生。

“娃娃們,再叫你們一次吧:小李、小啟、還有小周。你們都叫我楊老頭,但我還是覺得老楊好聽點,今晚上太無聊了,想起之前小周教我使這高科技東西,我就想繼續(xù)試,你們莫要嫌棄我這個老頭子?。?

你們知道,我前半輩子在武漢城里,一出生就在鬧革命,一直鬧到十三歲。這時候我就繼續(xù)念書,直到三年后和一群學生考大學。嘿,你們別看我干了三十多年保安,我以前還是個小文青嘞。大學考了兩三年,沒考上,就一路南下到上海當工人,那時家道早沒落了,老娘還賣牛賣糧給付了車錢。到現(xiàn)在我都記得老娘的話:別回了,我和你老頭都是埋了半截的人了。所以我是哭著到的上海。

上海啊,說到上海我就想到一個人,一個扎花辮的姑娘伢,她姓什么來著......(短暫的沉默后,語音條里只??藓奥暎┼镟锱?,我成老頭子咯,腦子搞么斯東西,竟然把你名字都忘咯!我這三十年......我說了要給你個交代嘛,咋就走忘了,還把自己撂到這么個地方。我想回武漢找老娘、我想到上海找你的嘛?。ㄋ蛹樱┪疫@就給你打電話,喂!你咋不說話呢?我說過要給你一個家,我回——”

語音條戛然而止,老楊結(jié)束了短暫、生動卻單調(diào)的一生。他只字未提后半輩子,那是我們都清楚的后半輩子。他人生的尾跡里有貓狗五只、少年三個,現(xiàn)在他們站在保安室里,面對他的前半生,滿心哽咽。

“老楊沒有家屬,等火化后我就帶他回家,回武漢!”我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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