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的酒吧里充斥著厚重的濕氣，稠密的飛塵在五光十色的光束中舞動。夜已至深，在這片被遺留下的熱鬧中，人們卸掉皮囊，拋灑真情。王森與常珉已酒過三巡。

“你和她就是在那次之后開始交往的？”常珉借著酒氣問道。

“可以這么說。”王森嘆氣道。

歐陽瑾在王森心里舉足輕重，這種分量不知從何開始在王森心底滋生，或許是第一次聽到她用似曾相識的口吻叫自己的名字，又或許是第一次看到她潔白的額頭與烏黑亮麗的發梢，就連王森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遇見，像發了芽的豆苗將根須一點點深深扎向心海，等待花開。

距離王森棄考公共飲食調理師不久。一日清晨，歐陽瑾找到王森，希望王森幫忙傳遞信件給常珉。王森還沒從這突如其來的到訪中回過神來，歐陽靜害羞地說道：“麻煩你了，這份信很重要。”之后用期待地眼神看著王森，見王森沒拒絕，便輕巧地轉身離開。歐陽靜漸漸隱去背影，讓王森從興奮中醒來，他雙手拿著信件，失落了起來。他想著要是送給自己該有多好，真希望她送錯了人。這份信件寫的什么，不用說，還能有什么！沒有信封包裝，封面只是彩色麋鹿印畫，像是明信片，可雙面閉合，讓人真想一探究竟！里面到底寫著什么。信件似乎藏著無數秘密，他雙手捧著的信件在手中越來越沉重。能打開嗎？要是能打開，就看一下，不留痕跡，之后馬上交給常珉。若是打不開怎么辦，直接交給常珉，順便問他怎么回事？還能有什么事！為什么會是他！毋庸置疑，除了他還能有誰配得上她。王森心煩意亂，雙手不自覺地動了一下，發現合著的紙片漏了一條縫隙。要打開嗎？這種偷窺的行為很不道德，萬一被人發現了怎么辦。即使沒人會知道，自己也覺得不能這么做。王森低頭看向縫隙，黑乎乎一片，里面會寫什么呢？有沒有提到自己？若是提到了，自己也應該看一下她心里的王森會是什么樣。信件已經被打開了，雖然只是個縫隙，那也算被打開了。索性就一錯到底吧！王森環顧四周只有他一人，便緩緩地將信件打開。清秀的筆體，滿是濃情蜜意。王森一字一句地看著，如數珍寶，又是酸楚又是憐惜，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之后將信件放到背包的暗袋里，暗自思忖起來。

晚上回寢室地路上，王森問常珉：“如果有女孩追你，你會怎么做？”

“剛跟高中女友分手，暫時不想再戀愛。”常珉傷心道。

“異地戀的原因嗎？”王森問。

“離多聚少，被分隔的兩個人總會慢慢疏離，最后成為永別。”常珉感慨著說道。

“如果這個女孩特別優秀呢？你也不打算接觸一下嗎？”王森試探性地問道。

“她也很優秀，最終還是分開了。”常珉惋惜道。

“你條件這么好，很難理解你前女友的離別。不過，總會遇到一個會珍惜你的人。”王森說道。

“我想把精力放在學業上，戀愛暫且放放，等哪天忘了她再說。”常珉順腳踢開一塊石子，“說說你吧，有女孩追嗎？”

“我只有追女孩的命，沒有被追的命。”王森苦嘆道。

“沒關系，該下手就下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常珉鼓勵王森道。一股淡淡的憂傷盤旋在心頭。

“所以，無論是誰，你都會拒絕？”王森在三問道。

“對，拒絕。”

聽到常珉的答復，王森心里的石頭終于落地。可那份信件該給還是不該給呢？這個時候給的話，肯定會被拒絕，會傷了歐陽靜的心；不給的話，自己出爾反爾，對她的承諾將一文不值，可被她問起來怎么回答。剛落地的石頭又懸了起來，他遲疑片刻，最終下了決定。

翌日清早，歐陽靜特意帶了杯花茶找到王森。期盼地問道：“他收到信了嗎？”

“收到了。”王森心虛的說道。

“打開看了嗎？”

“看過了。”

“看過之后呢？有說什么嗎？”

“沒有。”

“他當時什么表情？”

“抱歉，沒看到。”

歐陽靜失落地繼續問道：“那么，那份信他怎么處理的？是收藏起來了嗎？還是？”

“他放在寢室書桌旁了。”王森吭哧吭哧道。心臟蹦到了嗓子眼兒，滿臉通紅，呼吸極不勻稱，第一次撒謊的王森低著頭，不敢看向歐陽靜。

“沒關系。”歐陽靜強撐著聲音說完，轉身離開。不一會帶著第二份信過來，讓王森幫忙再次轉交常珉。

王森拿著第二份信件不知所措，緘口結舌，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王森依然沒有轉交常珉。他一個人的時候會時不時偷偷拿出兩份信件，反反復復地閱讀，看著信件上的字跡，腦海中浮現出歐陽靜天使般的樣貌，越看越像是給自己寫的，滿心歡喜，又難免悲從中來。

這段時間，王森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喜樂哀傷之中。當歐陽靜強忍著眼淚第三次把信件交到王森的手上時，王森怔住了。他愧疚地看著歐陽靜，眼前的這個女孩單純又惹人憐愛，自己怎么狠心去欺騙她。王森萬分自責，羞愧難當，痛恨自己的自私自利。

“不要再送了，他不會看。”王森狠下心說道。

“我知道，還請你繼續轉交。”歐陽靜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微笑著說道。

“你沒必要這么浪費感情。”王森心痛道。

“我愿意。”歐陽靜放下第三份信件，轉身留著淚走開。

王森看著這個熟悉的背影，心如刀絞。

當天下午，在肖、張二人不在時，王森拿出第一份信件，放到常珉身旁。邊角整齊的信件沒有受到絲毫磨損。常珉發覺氣氛不對，便問道：“什么寶貝，用得著這么畏畏縮縮嗎？”王森說道：“有個女孩兒托我給你的。”常珉高中時經常收到這種信件，對此不以為然。“咳！我還以為什么寶貝兒呢，都啥年代了，還玩兒這種把戲。”常珉瞟了一眼便自顧自的事兒了。王森見常珉對擱置的信件無心過問，怫然道：“無論如何，這也是一個女孩兒的心意，你好歹看一眼，別傷了她的心。”常珉一臉苦笑道：“兄弟，你是沒經歷過這種事兒吧！不想惹事兒的時候，壓根兒就別給機會。”隨手將信件丟到垃圾桶里，接著說道：“要是對方問起來，麻煩轉告她，不喜歡。如果她還糾纏，你就告訴她，讓她當面來找我。”王森看著垃圾桶里的信件勃然大怒，自己捧在心里的東西，在別人看來卻是垃圾。王森拾起信件，箭步走出宿舍。常珉感到莫名其妙，莫非剛才自己說錯話了？轉身走出宿舍，欲一探究竟，發現王森杳無蹤跡。

王森憤怒之余又暗暗自喜，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他找到了歐陽靜，面對這個如癡如醉的姑娘，王森心亂如麻，想到自己的癡心妄想，不免顧影自憐，暗自神傷。可這件事無論如何總得有個結果。王森害怕傷了她的心，說道：“他讓我轉告你，他剛失戀，拒絕交往。如果還有話要說，你可以自己去找他。”歐陽靜出乎意料的鎮定，嘴角泛著輕盈的笑意，答謝道：“謝謝你，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王森百思不得其解，她的這種舉止是徹底釋然了嗎？或許那輕盈的笑意只是冰川上面僅僅顯露的那層淡淡的白。王森害怕觸碰冰山下面深悟痛絕的黑，他不忍心看她流淚。此時的他多么希望成為她的那片海，托起她沉重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