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寨的面積倒是不小，只可惜修建的十分潦草。

就只占個地理位置還算不錯，無論是灘頭面積還是陸上空間都足夠開闊。

所以容納水手們停泊駐扎，問題倒是不大。

以往跑海的時候也沒個避風的港口建筑，能有片荒島上的亂石灘，稍微整理出個避風遮雨的地方歇腳，都是媽祖保佑，也不能奢求太多。

朱燁主要看的也不是他的手下，這些水手們自會照顧好自己，他現在看的是女真那邊的動作。

兩撥人馬涇渭分明，不同于水手們的井然有序又游刃有余。

女真人的物資搬運，計劃看起來不錯，組織度也頗高，就是莫名有種兵荒馬亂的感覺。

倒不是紀律不好，可能只是對水上的東西不夠熟悉。

走個火光昏暗的棧橋都戰戰兢兢，往下吊裝東西也是丟三落四，不時還要跳水撈回。

這不，四個騎士本是下馬牽行，試圖讓馬走過與棧橋相連的跳板。

只是這座棧橋可能是供日本大安宅船上下貨用的，所以修的有些高。

而這些馬可能沒經歷過這種路況，明顯怕水怕高，裹足不前，任憑騎士怎么拉都不走，犟驢附體一般。

領頭的那個人試了幾次都不得其法，只得翻身上馬，試圖用騎術控制馬匹前進，騎行走過跳板。

不知是上馬的動作刺激到了馬匹，還是這馬真就恐高，前蹄一揚，落地的時候后橛子又是一頂，那馬背上的騎士便順滑的栽入海中。

這人是個不會游泳的，沒撲騰幾下就有沉底的跡象。

還是朱燁這邊看熱鬧的水手實在看不過眼，這才跳下海幫忙撈出這個倒霉蛋。

就這，水手都架著那人快游上岸了，那些船上的女真人還沒弄明白到底是扔繩索下去救，還是拋木板讓他扒拉著保持浮力。

這西洋景看的朱燁嘿嘿直樂，也讓他身邊的費揚古泰臉色鐵青。

“寸有所長，尺有所短。這很正常，我就不熟悉馬戰，看了這個情況正好有個疑問請教。”

朱燁看那騎士的動作，并不是想看他出丑，他還不至于惡趣味至此。

“兵主盡管問，費揚古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怎么，現在不說‘俺’咯？”

費揚古泰原本青黑色的臉，又逐漸變紅，朱燁都有些好奇這人是不是有點變色龍的天賦在身上。

他嘿嘿一笑，雖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算坦蕩道：“嘿嘿，兵主明察，實在是生死存亡之際，不得不行此下策。”

朱燁也就是隨口一點，之后便不再抓著這個事情，而是接著上一個疑問問道：

“我往常聽說女真騎士，從小與馬匹同住同行，心意相通，上了戰場便可以人馬合一，如臂使指。無論沖鋒陷陣還是追亡逐北俱一往無前。”

“還有個說法便是騎兵克制步兵，重甲騎兵沖擊槍陣也能從容破之。”

“可如今看這馬也是有靈性的，怕水怕高，可是有什么訓練方法能夠讓這戰馬，不懼槍矛？”

費揚古泰腦袋里還在琢磨朱燁上一句話的用意，擔心是否是故意打壓的前奏。

以己度人，他們女真人收服手下時，是不講什么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的。

講究的就是極限施壓，不管服不服，壓到服氣為止就是最好的解法，至于壓死了又如何。

弱者不配做他們的奴隸，就是這么簡單粗暴。

所以突然又聽朱燁問起正經問題，腦袋一時還沒轉過來彎。

“啊？誰會用騎兵直接沖擊陣容齊整的槍陣？不怕死？”

朱燁一聽，也好奇起來，他最多也就指揮過小范圍的騎兵作戰，主要也就是哨騎對決，這其實也不需要他指揮什么，指個方向讓他們擴大搜索區域便罷。

剩下的主要還是哨騎們的自主作戰。

面對大規模騎兵的運用，朱燁也只是看過些兵書戰記或者道聽途說。

“騎兵不就是用來沖陣的嗎？我看兵書上都是這么寫的啊。”

費揚古泰這時腦子也回過味來了，看來真是他想的太多，平復下心情便解釋道：

“兵主看的兵書我不知道，但我們女真人用騎兵可不敢浪費到沖陣上面。”

“咱女真養個騎兵花費極高，合用的戰馬就比人貴的多，能披馬甲馱重盔的重裝軍馬更是百里挑一。”

“這馬都這樣貴了，而騎兵想要發揮機動優勢，一人雙馬也是常態，奔襲的時候配三匹更是尋常。”

“而且雖說人比馬便宜，可是合用的騎手也要比槍兵難訓的多，咱女真騎兵，上馬下馬俱是能戰，所以也金貴著呢。”

“當然不能用來沖擊槍陣。”

看朱燁聽得認真，還點頭認同，費揚古泰分享欲漸勝，繼續說道：

“咱女真沖擊槍陣要么同樣用步兵壓上，要么就用騎兵恐嚇側翼，就是由遠及近慢慢增加馬速，在快要臨陣的時候再降下速度。”

“并不直接沖入陣中，而是偏轉馬頭，重回騎兵重整地，整頓隊伍，然后循環上面的步驟。”

“期間夾雜重箭拋射殺傷人員，如果對方訓練有素，陣型持久不亂，那便只能僵持或者再找其他機會。”

“如果對方被騎兵的沖鋒，嚇得失了陣型，那才可以縱馬沿著亂處沖擊，等憑此處沖破了大陣，才能開始散開隊形追逐潰兵。”

“這馬是非常聰明的，真要強令戰馬沖擊槍陣，除非是已經受傷的瘋馬，否則絕大多數都是揚蹄頓足，不敢沖入的，就和碼頭上那匹馬差不多。”

朱燁認同的點頭，他也是騎過馬的，自然懂得馬也只是普通的動物，并不是沒有思想的機器，面對危險只憑本能，也會畏懼。

后世各種馬術比賽上，那些花大價錢訓練的馬匹，騎手也是長久陪伴培養感情，閑暇時也是各個都是能夠做到人馬合一的默契組合。

不也時常在賽場上面對障礙物，上演頓足不前，甚至甩下騎士的名場面？

費揚古泰的親自現身說法才算合理，朱燁還是被后世的電影和書籍的演繹化表現，給誤導了。

費揚古泰接著說：

“咱女真用騎兵主要還是限制和牽扯，憑借速度優勢，尋找對手的破綻，有便宜就占，沒便宜就跑。除非拼命的時候，否則一般是不舍得用精貴的騎兵，去硬沖完整的步兵方陣的。”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費揚古泰眼睛亮了起來，“兵主好文采，總結的巧妙。”

后世這十六字真言，小學生都會背上來，朱燁也沒有賣弄的心思，純粹是跨越時代的智慧相互輝映后的有感而發。

朱燁擺了擺手，又一個后世討論不休的問題浮現出來，正巧身邊有個騎兵行家，便問了出來：

“那你覺得騎兵對步兵，不考慮其他情況，硬沖硬抗的話，誰的勝率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