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州島西南海角，旌旗獵獵，硝煙如云。

朱林旗下的小型快艇仗著順風的優勢，穿梭在津田桂一的船隊之中。

不時有長長的火舌從噴桶中噴出，宛若龍炎一般。

這是裝在竹筒中的火油，主要由易燃的石油混雜硫磺和木炭粉為主，使用時如推針筒一般擠壓被布料皮革裹緊的塞子，使火油從前面的小口噴出。

一般是不敢在前面架設火焰直接引燃的，因為極容易因為操作失誤而誤傷自己。

正確的做法是先將火油噴射到對方船上，然后用火箭之類的引火物遠程引燃。

但就像禁止水手賭博一樣，條令只能約束大多數，總有些不信邪的膽大狂徒，喜歡在作死的邊緣來回試探。

說不清是誰第一個這么干了之后，每次海戰就總有人模仿。

小早船上的水手們如果躲在隔板之后，還能頂著火焰射上幾槍，運氣不好的則直接被烈焰焚身，翻滾慘叫著跌下船去。

火油遇水也不會立刻熄滅，而是會在海面上形成一片水上之火。

那些跳水的水手在水下也憋氣不了多久，而露頭上浮必然又會點燃頭部。

水面上的油膜也會封堵鼻腔和嘴部，使之更加難以呼吸，所以基本上被火油噴到的都是十死無生。

小早船上也備有些火油，只是一方面日本的船小高度不夠，只噴在船體上對人員的殺傷有限。

另外就是火油的成分和朱林使用的不同，引燃效果不是很好的樣子，所以效果寥寥，甚至不如那些個玩龍炎噴射的賭狗，對自己人造成的損失大。

起碼這些賭狗是真的點著了些己方的戰船。

日本小船的主要火力還是鐵炮，主要進攻手段還是傳統跳幫。

朱林的旗艦兩側火炮連續開火，仗著炮遠的優勢持續剝離著對方大船的防御。

對方雖然也奮力開炮，但17世紀粗糙的鑄炮技術使得火炮一旦超過最佳射擊距離，那么炮彈的方向就開始飄忽，想要擊中海上的目標，屬實和抽獎無疑。

津田桂一跪坐在閣樓天守的主位之上，身前是他的武士刀，整個人一動不動宛如雕塑。

日本將主都喜歡靜坐，認為這樣可以向下屬展示其沉著冷靜、成竹在胸，也算是對喜行不動于色的另類演繹。

“將軍，我們的炮夠不到對方，還要繼續沖擊嗎？咱們的水手損失很大！”

津田桂一緩緩睜開眼睛，臉上表情依舊冷峻，“主公興廢之業盡在此戰，如今正是我等獻此殘軀，建功立業之時，怎可貪生怕死猶豫不前？決死沖鋒，無須回頭。”

“嗨！決死沖鋒！”

葉隱派的武士就吃這一套，聞言宛若打了雞血一般，翻身沖出天守，向四周傳達主將的命令。

這種亢奮直觀體現在戰場上的就是，朱林發現日本船的速度又有些增加。

這不禁讓他嘖嘖稱奇，日本船可不是他們的風帆船，槳動那是要靠人力維持的。

現在開戰已經有不短的時間，這些劃槳手竟然在持續輸出的情況下還能提速，要么是不計后果的透支生命，要么就是日本超人，體質非凡。

朱林自然不信什么日本超人，他又不是沒見過倭寇，他親手手刃的都數不勝數。

他手下就有日本人，所以對他們還算了解。

對其的評價是：個子矮小力量一般，如果不是足夠兇悍和廉價，他的船上是沒有其位置的。

對方這種情況下還能爆發出新的力量，肯定是受到了強烈的鼓舞。

面對這種狀態下的敵人，要么暫避鋒芒，要么就比對方還硬，直接將其狠狠的打回去。

而日本人被打回去之后，往往就會產生兩種十分分裂的情況：

要么徹底瘋狂，直至戰死；要么徹底被打斷脊梁，徹底臣服。

朱林自然不會選擇暫避鋒芒，他就是要用絕對的實力碾壓對方，不管對方最后是選擇死戰還是臣服，他的實力允許他從容應對。

在朱林做決斷的同時，對方的決策也在一點點發生著轉變。

眼見兩翼奮力騷擾，也依舊無力阻止那兩艘明朝大船繞后的津田桂一，果斷放棄了退守水寨節節抵抗的幻想。

只得揮動令旗召集所有艦船，準備一齊沖向朱林的旗艦，妄圖一戰定乾坤，博個生路。

敵變我也變，朱林見對方變陣，立即猜到是自己抄敵后路的計劃初見成效，果斷下令道：

“最后檢查火箭巢，準備射擊！”

津田桂一也來到閣樓的前臺位置，高高舉起武士刀，“開炮！”

兩個指揮官同時做出決策，海戰正式進入最爆裂的階段。

剎時間海面上黑火藥造成的煙霧一個個炸開，最后匯聚成籠罩在船上的云霧，透過這層層阻隔，津田桂一看到他的這次攻擊終于奏效。

對方旗艦身上被開出幾個肉眼可見的破口，木板的碎茬猙獰的破壞了對方那完美無缺的厚重船身。

隨后更多的日本人看到戰果，紛紛高聲叫了起來，“必勝！必勝！”

這種對強大而美好事物的肆意破壞讓他們興奮不已，而船樓內的炮手們顯然也是一樣的情緒。

裝炮的速度都有些許的提升，迫切想要在對方的船身上，留下更多自己的印記。

不少鐵炮手也擅自開槍，調高槍口試圖用弓箭拋射的技法，增加些許射程，一時間火槍和火炮齊鳴，煙霧共秋水一色。

突然，一種奇怪的聲音在眾人的耳邊響起，那聲音從稀到疏、從小到大、由遠及近，像是夏季鼓噪的蟬鳴，可這大海之上哪來的鳴蟬？

津田桂一雖然狂熱，但理智尚存，他第一時間抬頭看向天空，因為那里是聲音傳來的地方。

就見到天上數不清拖著煙霧的東西，從對面那艘明朝旗艦上發射，如群鳥歸巢，又似飛魚躍出海面躲避天敵，宛如彩虹跨過天空一般。

這黃白色的彩虹鋪天蓋地，向著他們傾灑而來，面對這種聞所未聞的攻擊，所有人都有些無所適從。

興許是場面實在太過壯觀，也許是觸動了對未知力量敬畏的開關，總之連裝填手們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只是呆呆的仰著頭，看著那些刺破天空利劍，先是上升，隨后下落。

“敵襲，注意躲避！”津田桂一雖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但從對方船只上面發射，必然不會是表達友好的煙火。